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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產女

類別︰ 作者︰淼仔 本章︰第二百二十三章,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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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老爺的話給韓世拓狠狠一擊,大奸大惡的人也有人性的一面,何況韓家兄弟叔佷們,只是清一色的無下限不要臉風流浪蕩愛玩樂,離殺人狂魔還遠。

    韓世拓的爹,現任的文章侯。在府中怕二弟妹,厭四弟妹,遠離三弟妹,算是家務上的受氣人,但從不做分家之想。

    這些年鬧下來,文章侯的心思曾通過話語,或多或少的和兒子說過。他每到最煩惱時,總摸著腦袋,當時估計是感覺焦頭爛額,帶著思慮︰“世拓啊,以後這家是你的,你可記住一點,家是不能分的。”

    頭幾回韓世拓年紀還小,脖子梗梗︰“為什麼不分!才剛欺負母親,又欺負父親你,分家!分了省得盯著我花錢!”

    小小世子不到十歲,就讓嬸娘們盯得緊緊的。這都怕吃虧的人,好似全跑到這家里去了。

    文章侯就呵呵笑了︰“沒有一家不鬧家務,分家的有幾個?再說分出去要讓人指脊梁骨罵不能容人,家人不和,少了臂膀,出門才真的讓人欺負。祖宗傳下來到我手里,到你手里,分家這事你和我都不能做。”

    後來韓世拓大幾歲,甩女人勾搭女人上面,發現叔叔們中用的地方不少。什麼叔佷結伴而游,青樓上和人吵架也多張嘴。

    又結交許多的紈褲,家里打得頭破血流的都有,但是人家也不提分家。分家這事,在古代大家族來,好似是個笑話,而且極不光彩。

    更不要提現在把丁憂去官閑置在家的叔叔們分出去,他們可還守著孝呢?這像是不讓他們守孝,這事情其實是嚴重的。

    見韓世拓慌亂,三老爺也正經起來,緩緩出聲︰“御史們要閑的慌,哪怕你媳婦再說分家也守孝的話,也可以參她一本。”

    “三叔,參她是參不到的,這算家務。如果是掌珠不許祭祀,起了沖突,官司打到順天府,這倒能落人口實。唉……”韓世拓說不下去,胡亂的面上抹一把,拿起筷子,見滿桌子菜全是他為三老爺送行點的,盡是佳肴,也茫然不知道隨便吃點什麼好。

    挾一筷子菜到嘴里,明明是大廚名家所做,昨兒還夸不比京里的差,今天卻味同嚼蠟。

    叔佷慢慢的吃喝起來,都心情沉重。

    兩個酒杯緩緩的踫著,再分開,再緩緩的踫著。酒過幾巡不知道,但兩個人都臉上染上酒意,韓世拓才悶悶出聲︰“三叔,我知道你,你也知道我。我們家的男人出娘胎帶出來的德性,一個一個沒皮沒臉的,”

    “以前不這樣!”三老爺打斷他。

    韓世拓吃驚不已,為自己家里以前是好的而震驚,僵著舌頭︰“不,不會吧,從我生下來,我看到的就是這樣。”

    “你祖父,我的爹就不這樣。有妾逛青樓都是有限的。”倒不能說沒有,到底是一古代官宦家庭。

    韓世拓想想,忽然破悶似的笑了起來︰“我懂得這事的時候,祖父都奔五十,他老了是玩不動了吧?”

    他心想三叔你還蒙我,我們家里的根,我還能不知道。

    三老爺對他瞪瞪眼︰“你結交的那個,在紅香院里一住就是大半年的,是個雛兒就要搶先的那大官人,姓什麼來著,”

    “撲哧!”

    韓世拓又樂了︰“他是在行的,五十多歲了還這般精神。”

    “所以這玩和老沒關系,你祖父就不這樣。他這輩子就收了幾個妾,有兩個是宮里賞出來的,他哪還敢冷落她們,往外面玩去。拋下老太妃的人,老太妃也不答應啊。”

    韓世拓懂事的時候,妾已去世,但因是賞賜下來的,家譜上自然有一筆,而靈位和一般的妾不一樣,也擺在家廟里,年年受香。

    因三老爺的話,韓世拓把他記得的事情想了一回,對自家根源有點新的認識,但是好奇︰“那為什麼從父親叔叔起,我們全是這樣兒?不要說我,就是三叔你房里的我兩個弟弟,小的那個也十五了,那天按住丫頭做嘴兒,讓我看得真真的。”

    “唉,這事兒要從老太妃那說起。”三老爺嘆氣道︰“紈褲都是養出來的,家境太順,那幾年也沒有人敢招惹我們,太上皇在位的時候,皇上尚且忍讓太妃,滿京里自然是我們橫行。就這樣,一里一里的全這樣。”

    韓世拓再飲一杯酒,酒意上頭,沖口道︰“這樣說,倒是老太妃害了我,害了叔叔們。”三老爺覺得這話真新鮮,他聞所未聞過。但他也酒勁有幾分,會喝酒的都知道,酒意上涌時,你不想說實話,估計出來的也都實話。

    “是啊。”三老爺還附合一句。

    三老爺搖頭︰“我們韓家以前不敢說書香門第,也出過榜眼探花。”

    叔佷都脫口吐露的是真心評論,讓兩個人的心情又黯然起來。在這黯然下,韓世拓把三老爺堵在這里要說的話,清晰的在他心里重浮出來。未說以前,他先搖搖酒壺,見酒聲晃動,叫來小二添上酒,又重加幾個熱菜,讓房內重新菜味氤氳起來。

    酒和菜香,讓叔佷的心似貼到一處,韓世拓再開口,也是極誠懇的。

    “三叔,你知道我的。我小時候念書還成,學里來附學的一混蛋,說我中了以後,文章侯就真的是文章侯,讓我扇了他一大嘴巴,把他攆走。他這話忒難听了,是不是?”

    三老爺嘿嘿︰“小子,別夸口。不要說你小子念書曾經好過的話,就是三叔我,以前也是好的。”再面上一沉︰“以後就不念了就是。”

    他冷淡地道︰“我們家聰明是有的。”

    “人肯用心,熟能生巧,聰明有天生的,也有後天苦累出來的。”韓世拓在這里停住語聲,把一盤子三老爺愛用的菜挪到他面前︰“三叔你吃這個,素淡,解解酒,我們慢慢喝。”

    全是有酒的人,酒有一個好處,是消去人的雜亂心思。

    三老爺此時想不到他是當賊的怕見佷子這官,也想不到京里要鬧分家,自己這一房和二房四房,全讓對面這佷子的媳婦逼得沒路走。

    面對韓世拓的體貼,三老爺笑了︰“世拓,你出京不到一年,真的是改變不少。”以前哪有這種體貼。

    韓世拓道︰“所以,這里我想著法子也要呆下去。”他的話就勢可以出來,和三老爺對上眼兒,韓世拓微紅了眼圈,也許是酒薰的也未可知。

    “三叔,你說我披上官皮就裝模作樣,你說得沒錯。不瞞你說,昨天我出去,官道上見到一大姑娘,生得水靈靈的,還同她俏皮了兩句,她沒敢回我話。男人嘛,不風流枉生一場。”

    “嘿嘿。”三老爺壞笑︰“所以我知道你,你攆三叔走,全是裝的。”

    韓世拓沒接他這句,繼續道︰“說起來古代聖人,哪一個不披著皮。聖人們說,食色性也,但他們見國君呢?見學生呢?這層皮就不要了,就換成新的皮,端莊肅穆了,恭敬安寧了,所以三叔你說著了,我這層官皮,我還得繼續的披。”

    他執杯在手,對著微漾酒液無意識看著︰“三十年我披的是風流游蕩,可見書就沒有念好,那皮怎麼能從早披到晚,從家里披到家外面去呢?”

    三老爺詫異,但手把桌子一拍,贊道︰“這話說得準確,叔叔我對你刮目相看。”

    “我說完了,您就不刮目相看了。我今天約您出來,話要挑明著說。前一陣子,我收到蕭二爺的信,四妹夫的信,四妹的信。三叔,我不是蒙你,那刀劍真的殺了人!你沒听說欽差往這里來嗎?”

    三老爺心頭一緊,但佯裝听不懂,而且他也真的沒想到欽差是為這件事來的。丟失刀劍的事,現在也沒有沸沸揚揚。而且就問南安老侯自己,他的確不是為這個出的京。

    三老爺更想不到,他把臉一沉,擺出當叔叔的架勢,斥責道︰“你胡說什麼!欽差與這個哪有關系!”

    “有關系沒關系,小心為上!”韓世拓道︰“三叔你走吧,出事就沒有你,我頂著!”

    他再激昂,三老爺也不信︰“索性的,我也對你說實話,你不舍得離開這里,怕我拖累你才打發我走,就沒想過,三叔我也舍不得走。”

    想想在這里呆的幾個月,三老爺不無陶醉︰“這地方可真是好啊,和軍需沾邊兒的都是肥事兒,如今你送神走,沒門兒。”

    “這地方是好,是有親戚照應!”韓世拓急了︰“出了事情,他們照應我還說得過去,不能把我七大姑八大姨全照應進去!”

    三老爺穩穩地道︰“哪個是你親戚,你親戚,對了,連升三級的那個,在戰場上呢,哪天下來都不知道,世拓,你還有什麼親戚?”

    “陳留郡王府是我的親戚,蕭二爺是親戚。”

    三老爺眼楮亮了︰“我恍惚听過一句,是你說過還是別人說過,但沒听真。”

    “陳留郡王妃,是我四妹夫小袁的親姐姐,一娘同胞!”韓世拓鼓起眼楮︰“三叔,我全告訴你了。所以,你走吧。你這事把我弄得臉上難看,有事算我自己的,別讓親戚看著我循私弄來一個你,還出這麼大亂子!”

    把胸脯一拍,韓世拓道︰“我送你回去,分家這事,我不答應!”

    三老爺到此沉吟︰“你小子像是來真的,你這是為披官皮,大義滅親上來了。”但真的韓世拓肯回去不讓分家,三老爺卻肯回去。

    在這里掙銀子不是一輩子的,分家卻是關乎到自己下半生,還關乎到孩子們。三老爺就點頭,但沒忘記敲打佷子︰“這回我依著你,但風頭兒過去,我可再來。”

    韓世拓面上一喜,道︰“行。”

    這個字才說完,外面潑風般的腳步聲出來。叔佷才納悶兒,這是誰在這里撒野?門簾子一掀,那力氣用的門跟著晃了兩下。

    十幾個大漢從門口堵到另一間房外。兩個人面容肅然,手執腰牌進來,喝問道︰“敢問是韓世拓大人,”又把三老爺的名諱也叫出來。

    “是我。”韓世拓還沒明白發生什麼事,雖然他剛才一直在和三老爺說欽差查案。見腰牌是蕭二爺的人,韓世拓忙陪笑︰“大人們有什麼公干到此?”

    大漢面無表情︰“大人,我們奉蕭大人之命,帶所有與丟失官制刀劍有關的人問話!”再一抱拳︰“得罪了!”

    嘩啦一聲響,腰上掛的鐵鏈揪下來,往三老爺脖子上一套,扯著就走。

    三老爺正醇酒香濃之中,脖子上冷冰冰的就多了個鏈子,讓人拽著連走幾步,三老爺急上來︰“冤枉,我冤枉!”驚嚇之中,僅余的一點兒神智想到自己並不冤枉,三老爺又對著韓世拓大叫︰“世拓救我!”

    還沒喊出第二聲,嘴里讓塞上一把麻核,這是帶犯人時,不讓他說話的一個東西。有的解釋說是麻繩打出來的結,這樣一塞,犯人就不能喊叫。

    三老爺以前對別人用過這東西,他自己嘗這東西頭一回。鐵鏈和麻核,這已經是把他當成重要犯人來對待。魂飛魄散中,三老爺對著韓世拓不住看去,淚水流下面頰。

    “三叔!”韓世拓也嚇得不輕,但那是他的叔叔,他追在後面就要跟出去。兩個大漢把他攔下,陰沉著臉道︰“大人,蕭大人還有話!”

    韓世拓用袖子抹抹淚水︰“是。”

    “蕭大人說,凡與刀劍丟失有關的人,全系重犯!但與此事無關的人,依就當差。讓大人好自為之!”

    大漢們說完,扔下遍體冰涼的韓世拓,大步而去。韓世拓這就不敢再追出去,但痛急上來,把桌子狠狠捶上一拳。

    “我讓你走,你不走,這下好了吧,這下好了吧……。”

    小二們見到大漢們氣勢洶洶進來,都嚇得不敢亂動。直到大漢們上馬離開,才嘀咕道︰“像帶走的是韓三老爺,”就又听到雅間里一聲巨震。

    “哎呀娘呀,韓大人不會把屋子拆了吧。”過來兩個人看,就見到韓大人一個人喃喃。

    見到他們過來,韓世拓再呆也不是救三老爺的辦法,這就離開。在外面上馬,心神全碎得不能拼起。

    他本來已經告假,只等蕭二爺回話就和三老爺回家,阻止掌珠說分家。但現在三叔讓押走,和分家相比,同樣是件大事。

    石榴還是開得燦爛,但行走在下面的韓世拓目光呆滯。先去看三叔呢,為他尋機開脫,上下打點呢,還是回京?

    這對他來說,真是個大難題。

    ……

    有風吹過,杏花掉落一層。有的樹上,可見點點青色杏子。石榴花則開得更為濃艷,為五月裝點出它的風采。

    天氣暖洋洋的,身體好的人早可以換上夏衣。薔薇花架子上,千繁百紅里悅耳鳥聲不斷,听得人心頭融融。

    邵氏著件月白衫子,帶著紫花在花架子下面做針線。

    紫花在絮叨︰“不到這里來,想到四姑奶奶過得這般的好。不瞞奶奶說,在京里雖然老太太和親家太太都說山西好山西好,可我想著背井離鄉的,又寄住別人家里,有個名兒叫寄人籬下是不是,但如今看上去,四姑奶奶果然福氣大,不管到哪里,都過得比別人要好。”

    邵氏含笑。她經過這一次的行程,笑容忽然的就多出來。

    在船上時,水面寬闊,人的心思要跟著開闊許多。到了這里,又天天算游玩。郡王之府,相比于以前住過的宅子,自是不同。

    她笑容滿面,眼神兒一瞄,打在小橋旁邊行走的兩個人身上。邵氏笑對紫花道︰“這是自然的,寶珠打小兒就性子好。”

    水邊兒走的那兩個人,一個是袁夫人,一個是寶珠。

    她們都帶著笑吟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但看上去很是融洽,這就足夠讓寶珠的娘家人喜悅。

    紫花又拈起一張珠兒線,還沉浸在她的心思中,倒沒有去看袁夫人婆媳。她帶著不敢相信的笑著︰“不到這里來,可真想不到紅花這般的出落,听說要讓她當大管事的呢。昨兒她告訴我,四姑奶奶打算買幾座山,”

    “幾座?”邵氏頭一回听說,也听進去。把手中為寶珠做的小孩衣裳也先停下,先打听著︰“買山做什麼用?”

    紫花疑惑地道︰“我也不知道,才說到這里,紅花就讓衛媽媽叫走,今天我想找她來問個明白,偏偏她一早就出了門,說是會經濟。”

    “她一個小丫頭家,就敢去會經濟?”邵氏愈發的驚奇,隨即,掩面輕笑︰“跟著寶珠走一回,果然她這就了不得,紫花啊,”

    紫花嗯上一聲。

    “你羨慕她,等我對四姑奶奶說說,讓你去給紅花幫把手如何?”邵氏柔聲道。紫花是喜歡的,但再就搖搖頭。她一直是個忠厚本分的人,還是不丟她的本分︰“我去了,誰侍候奶奶。”邵氏對院子里瞅瞅,感激地道︰“郡王妃有情意,這里倒有十幾個侍候的人。”

    “那我也不去,紅花有紅花的命,紫花有紫花的命,我就跟著奶奶。我不跟著奶奶,可怎麼能玩到這里來?”紫花面上一紅,低下頭繼續拈線。

    邵氏也不勉強她,接上紫花的話,失神的微笑︰“是啊,我們可是玩到這里來的,在這里,還接著玩。”

    幾片薔薇落下,掉在邵氏眼前。邵氏回魂,自己笑了︰“你說你不跟著我,就不能到這里來。我說我不跟著老太太,可怎麼能玩到這里來?”

    “正是這話呢,”紫花是個有些呆的丫頭,因為呆憨,所以耿直。她正色道︰“若不是奶奶有對老太太的孝心,我紫花就不能到這里來。說起來,我就得侍候奶奶,不能離開你。”

    邵氏忍俊不禁,在她面頰上輕輕擰一把︰“那你就一直跟著我吧,你也大了,本來想給你配個小子,可你跟著我出來。不過我昨天想到這事,你看跟著寶珠的人都出息,我想紅花配什麼人,也給你配個一樣的,紅花要是等回京再配,也就不顯得你成親晚,面兒上不好看是不是?”

    紫花又是感激,又是羞澀,低下頭來︰“憑奶奶作主罷了,都是我的福分。”為了解尷尬,紫花往院里院外的尋找,見張氏帶著她從京里跟出來的丫頭,叫畫羅的,也是笑容滿面的在逛,紫花就道︰“看了半天,不見老太太,又讓老王妃留住,要說上半天的話,中午還在那房里用飯不成?”

    “老太太讓接走出去逛什麼大廟,昨兒說好的,是城外四房里的老太太許願做法事,讓老太太去游玩。老太太本不想去,說四姑奶奶怕這幾天就要臨盆,是我勸著,大老遠的來了,天氣又暖得人心舒暢,不玩還等什麼?我說我和三奶奶守著就行,有事兒就送去,再回來也方便。”

    邵氏好笑道︰“老太太在這里出個門,到得二十幾個人跟著,從沒有這樣氣派過。”紫花也笑︰“這是王府不是,可不是我們小城里,就是京里達官貴人多的,可舅老太爺家也不比這里。”又轉頭看看︰“難怪舅老太爺今天沒進來,想必一同游玩去了。”

    這樣看來看去,紫花眸子重又放到袁夫人和寶珠身上。見那一對人又坐到亭子上去說話,紫花羨慕地道︰“話還沒有說完嗎,可說了好些天了。”

    寶珠斜坐對水,听袁夫人細細地說起龍氏兄弟。

    袁夫人不在這里的時候,寶珠就很想去信問她,自己應該怎麼和龍氏兄弟和舅母相處才是。可信中怕添煩惱,就一直混著沒問。

    可喜的是母親到來,方便寶珠問她心思。還是那個想頭,問的全是給袁夫人添煩惱的話,寶珠就一天問一段兒,徐徐的來說。

    “懷文小時候不這樣,”袁夫人倒沒有很不悅,看得出來她也和寶珠談談,可又沒法子先提起,到底是她心頭不痛快的舊事,她並不想先提。

    但寶珠一問,袁夫人就急忙的回話︰“小時候,都不這樣,大了,就變得不講道理。在我面前,倒還收斂。所以不是你姐姐在這里,再不放心讓你一個人來的。”

    但是寶珠的做法,讓袁夫人意外︰“竟沒想到你去教訓他,這事兒你不必自責,他欺負你,你豈有不欺負他的。多行不義必自斃,只看在舅父面上,不招惹他就是。”

    “說到舅父,”寶珠小心地問︰“看在舅父面子上,舅母那里可要走動嗎?”昨天輔國公夫人以龍懷城的名義送來端午賀禮,又派來的有兩個老媽媽,詢問寶珠幾時生產,又送來許多坐月子動用的東西。

    輔國公夫人問過寶珠幾時生產,就記在心里。

    袁夫人自然見到她們,老媽媽沒想到袁夫人在,當時臉色,幾乎沒嚇暈過去,話都回答不好。寶珠想當下人的心虛如此,那舊事必然是打听不得的。

    只打听可與舅母走動就好了。

    袁夫人笑容不改,看不出她有一絲一毫的不悅,還是她和氣溫柔的口吻︰“我讓你姐姐回了禮,今早已打發她們離去。你可以放心,她知道我到了,中秋再不會來人。”

    寶珠一笑,母親這話像是她不是鎮山太歲,就是出海夜叉。

    但見袁夫人話鋒一轉,把問題拋回給寶珠︰“寶珠,依你看,我們可與她走動?端午這過去,轉眼就中秋。昨兒來人把我嚇了一跳,把你姐姐也詫異到不行。沒有你在的話,地老天荒也不會走動。”

    寶珠倒沒有讓難倒,在她進輔國公府的時候,就早有主張。

    她甜甜的一笑︰“依我看,舅父眼里還有舅母,那就是舅母。幾時舅父眼里沒了,再不恭敬不遲。”

    她的手隨即讓握住,柔和的肌膚輕輕蹭在她的肌膚上。袁夫人笑得微有得色,說了一句話︰“好孩子。”

    寶珠和她相視一笑,彼此都生出知己那般心連心的感覺。

    不就是為了家人,寶珠、袁夫人才會往這里來。

    不就是為了家人,輔國公擔心妹妹的養老,南安侯和他一樣,才有這門親事。

    為了家人,袁訓才在前程已錦花大道時,還往這里來。

    為了家人,老太太不惜年邁。

    為了家人,邵氏張氏拋下眼珠子似的獨生女兒。

    寶珠讓袁夫人贊賞的眸光看得不好意思時,俏皮的想解解自己尷尬,就道︰“這件難事兒,拋給舅父去作主。”

    “你呀。”袁夫人說過,和寶珠一起笑起來。還沒有笑兩聲,寶珠面色一變︰“不好了!”她覺得有什麼濕漉漉的從兩腿間出來。寶珠是頭一胎,受驚得幾乎暈倒,她哭喪著臉︰“母親,我要生了!”

    說生孩子是件喜慶事,可真的來了,寶珠心慌慌的好似腳底下忽然就懸了空,她撫著肚子︰“我濕了衣裳,這可怎麼是好?”

    ……。

    房里沒有動靜,廊下的一堆人也沒有動靜。只見熱水不停的往里送,隔簾可見四五個穩婆走動的身影。

    院子里小石桌子旁,念姐兒隔一會兒看一眼,顰著小眉頭︰“這妹妹真是不乖,還沒有出來?”她的丫頭對著她笑︰“小姑娘我們出去玩會兒,你可不能呆在這里。”

    “玩?”念姐兒自以為想到,一擰身子,從丫頭旁邊跑出去。丫頭追上她時,念姐兒又要她抱,說回房,丫頭就帶她回去。

    她還小,住在郡王妃正房,離產房並不遠。很快到了,念姐兒下地,從床上抽出自己的漂亮帕子,水紅色的,水綠色的,全攤開。

    抓一把果仁兒,放到水紅帕子里。

    又是幾個玩的,放到水綠色帕子里。

    還有兩個瓖寶石的漂亮首飾,也握起,見催她回來的丫頭這一會兒不在,念姐兒又出了門。

    在產房外面,遇到伸頭探腦來看熱鬧的志哥兒和忠哥兒。念姐兒得意的給他們看︰“給小妹妹的,哥哥,你們沒有拿禮物,小妹妹是不會出來的。”

    志哥兒和忠哥兒下巴快要掉下來︰“還要禮物?”

    “是啊。”念姐兒催促著︰“快回去拿。”

    志哥兒和忠哥兒還是對著房門狠看一眼,見果然還沒有動靜,也就回去拿了東西再來。志哥兒拿的是一個小彈弓,忠哥兒拿的是個裝飾精美的小木刀。

    念姐兒一見大發脾氣,跺著小腳道︰“小妹妹不玩這個,小妹妹只喜歡點心衣裳和漂亮首飾。”

    志哥兒和忠哥兒要和妹妹做對,笑道︰“弟弟!”

    “妹妹!”

    “弟弟!”

    爭吵聲傳到房里,把半昏沉的寶珠驚醒。痛,也還能忍,哪怕是痛得撕心裂肺。全身的酸軟無力,就時時把寶珠往昏昏沉沉里浸潤。

    “用力,再用力。”穩婆的話听多了,听得寶珠快要麻木。她想,這是頭一胎,都說是鬼門關。

    她好似一只小船,獨自在汪洋中飄蕩。眼眸總想垂下,面前就一片漆黑。沒有星星沒有月亮,也沒有她最思念的人。

    表凶你現在哪里,扶我一把吧,我實在沒有力氣,再沒有了。

    寶珠閉上眼楮,剛覺得好舒服就想一閉不醒時,穩婆喝醒她︰“不要睡,用力,就要出來了!”

    “用力!”

    好似用雷霆做成,擊打在寶珠沉浸的思緒里。在她的思緒里,有那雙堅實的臂膀,有那寬闊的胸膛。還有…。

    “哇哇哇……”大哭聲沖天而起,把寶珠的小船打得粉碎。她忽地睜開眼,全身忽然有了力氣,支起半個身子,吃力地看向那哭聲的來源︰“是兒子是女兒?”

    “恭喜奶奶,是個姑娘。”

    寶珠手肘一松,又重新歪倒。是個姑娘?眼角還能看到那扭動的小人兒,紅通通的小身子好似一個小妖怪。

    寶珠憐惜上來,這就是新生的孩子?這是我的女兒?

    好吧,哪怕表凶不喜歡,寶珠也喜歡了。但她還是遺憾︰“是個姑娘。”語聲消失時,她閉上眼楮,這一回墜入夢鄉,沉沉的睡過去。

    外面的賀喜聲她沒有听到,她睡得十分之沉。懷胎十月的辛苦,男女未卜的擔心,一朝生下來,把她累得再沒有一點兒精神。

    她在夢里甚至沒有遇到過袁訓,只知道又香又甜包圍住她,讓她狠狠的睡了一大覺。

    房外,沒有一個人有她的擔心,擔心是個姑娘。

    袁夫人抱著孫女兒,笑得合不攏嘴︰“是個姑娘,”陳留郡王妃和母親玩笑︰“幸好是個姑娘,若是個小子,母親你打算從此抱著就不丟手怎麼著,”她伸出手︰“來來,姑母抱一抱。”

    袁夫人舍不得給她︰“你不會抱。”

    郡王妃失笑︰“我,我生了三個,我倒成不會抱的。”這個時候和母親是說不清道理的,郡王妃只能裝悶氣在一旁。

    新生孩子在房里,產房的外間。念姐兒是硬沖進來的,還有一個丫頭笑著扯她的小手︰“姑娘不要去。”

    滿頭花翠的小腦袋頂進半個來,一只小手舉著一包子果仁兒,正嘩啦的往下掉。“給妹妹送東西吃,你讓我進來。”

    把丫頭倒扯進來半步。

    志哥兒和忠哥兒跟在後面,再把丫頭一推,丫頭哎喲連聲叫著,險些摔倒在地。志哥兒和忠哥兒就也進來,一腳踩在果仁兒上,“吧嘰”一聲,碎成好幾片。

    袁夫人笑了︰“來來,看看吧,不看也想著。”繡著鯉魚的紅色小襁褓放低下來,念姐兒和哥哥們三個小腦袋湊過去,眼珠子全快瞪出來,接著有三聲出來。

    一模一樣的。

    “哇!”

    “哇!”

    “哇!”

    隨後三個人一起道︰“好丑!”袁夫人等人呵呵笑了起來,念姐兒則是不依起來,小嘴兒一撇,對著哥哥們就發脾氣︰“全是你們,不肯拿漂亮東西,小妹妹才不漂亮,全是你們,”

    “哇……”新生孩子倒是不再哭,念姐兒大哭起來︰“還我漂亮小妹妹,讓舅母重新生。”郡王妃又好氣又好笑,把女兒抱出去。志哥兒和忠哥兒滿面內疚,互相對看一眼,很有負罪感的悄悄溜了。

    小彈弓和小木刀也無聲無息的收回去。

    這個小插曲讓房中更歡樂起來,邵氏張氏嘖著嘴,以她們有經驗的人來看孩子︰“這眼楮眉毛,不像父親像母親,不像母親的就像父親,長大了還不俊得沒有人賽得過。”

    “是啊,生得好著呢。”袁夫人愛惜不夠的抱著,只給人瞧,但舍不得讓出去。忽然想起來,袁夫人把孩子讓給張氏,自己急急忙忙出去。

    張氏納悶兒︰“親家太太去做什麼?”但是孩子到手,軟軟的面龐讓她也割舍不下,就不管袁夫人去作什麼。

    和邵氏帶著媽媽們正看著孩子樂,袁夫人又沖進來。一氣到孩子面前才停住,氣喘吁吁,翻開手中握著的冊子,正是她亡夫的手札。

    她眉開眼笑︰“若生孫女兒,就叫佳壽,與天地壽的意思。”

    房里的人全對著她傻眼。

    您那丈夫可是死了二十年出去,閉眼的時候連自己有兒子都不知道,這孫女兒名字是從哪里出來的。

    陳留郡王妃身為女兒,都不相信手札上還有這個。她湊過去一看,見上面筆力柔弱,的確是父親的筆跡。

    “近來病體更覺難支,想我能有一女,已無遺憾。但老天有情,賜我佳妻佳女,若能再有一佳兒,婉秀終身有靠,豈不更好。若有一子,當名訓字,庭前教訓必然練體魄苦讀書,此生圓滿無憾。若有佳孫,豈不樂事?生孫當名執瑜,執璞,盡皆美玉。生女當名佳壽、佳祿、佳福,盡添福壽,豈不樂事?”

    袁父是在自娛自樂,但郡王妃看得眼窩子發酸,今天是喜日子,忙用帕子拭去,想父親在天之靈可以告慰,他果然有佳子,這又有了孫女兒,寶珠能生女兒,就能再生兒子。

    “母親,我去佛堂里給父親上炷香,你來不來?”郡王妃輕聲問道。袁夫人想了想,笑道︰“寶珠還沒有醒,得有人守著她,你先去告訴她,就說我守著媳婦和孫女兒,他必然會諒解。我晚上人靜下來,再去好好的同他說。”

    她低下頭,又去看那肉乎乎的小人兒︰“佳壽,阿壽啊,是了,京里全叫壽姐兒,我的壽姐兒,祖父給起的這個名字可好不好?一生有壽。”

    半閉著眼楮的佳壽,不知听懂沒听懂,居然咧開小嘴兒,給了祖母一個似笑非笑的笑容。

    郡王妃走出房門,還能听到背後母親歡天喜地笑聲︰“她笑了,哎呀,她一出生就會笑,這該是多有福氣的孩子。”

    帶著笑意,和滿懷歡樂,郡王妃往佛堂里去。進去一看,先來了一位。一個發已微白的中年婦人跪在地上不住叩頭,嘴里念念有詞︰“菩薩開眼,菩薩有靈,我家姑娘一歲時,我家大奶奶發過誓言,說姑娘以後嫁個佳婿,給您瓖金。我出京前,京里觀音院我送去一百兩銀子,只怕瓖金不夠,許過再送。今兒老太太去大廟,我本來要跟去的,又怕姑娘臨盆不敢去。菩薩啊,您太靈了,以後再保佑姑娘生個兒子,但凡我有私房,一文不留,全存下來給您瓖金。遇廟就送,沒有誑語。”

    “衛媽媽。”郡王妃喚她︰“你要瓖金還願,何不對我說一聲兒,”陳留郡王妃動了情意︰“只要弟妹能再生,一而再的生,瓖金這事我應承下來。”

    衛氏一口回絕︰“那可不行,您的是您的,我的是我的。”在這里把郡王妃才說的話才消化干淨︰“我們姑娘自然是能生,自然是一而再的生,生了又生,菩薩保佑啊,”又去叩頭去了。

    郡王妃喜愛她心誠,洗手上過香,沒有打攪她,出來後吩咐人︰“給衛媽媽備紅棗桂圓茶,到底有年紀,叩得久了只怕頭暈,栽倒在地可怎麼辦?”

    跟郡王妃的人悄笑︰“她許願要叩一千個頭呢,這要是全叩完了,還得準備醫生候著看看呢。”陳留郡王妃就道︰“那就請醫生來候著吧。”

    再回到寶珠那里,見老王妃和老太太剛回來,老太太腿腳兒麻利,也是沖回來的。老王妃病得久,身子弱,跟在後面嚷︰“你什麼年紀兒,你還敢跑?”

    安老太太不理她,跟個彈弓打出來的彈子似的進了房,見到小襁褓,先喜不自禁。沒看時,就問︰“男孩?”

    “姑娘。”袁夫人張氏邵氏一起回她。

    都以為安老太太你得了曾孫,你難道不喜歡嗎?卻見安老太太把個雙手一甩,恨天怨天的抱怨起來,臉上那個懊惱︰“哎呀,都說大廟里菩薩靈,我就說捐五百兩,結果那主持可恨,說什麼心誠則靈,又說郡王府月月有香油銀子送,勸我不要多捐,這可恨的老和尚,全是他害的我,若容我多捐,這不就是孫子了?”

    房里眾人錯愕過後,都哈哈大笑起來。

    還沒有等人去勸老太太,安老太太又轉為喜歡︰“姑娘好,先開花就好。可是,”她對袁夫人小心翼翼起來,滿面皺紋上陪出個笑容︰“親家太太,您有法子,可以讓我的好孫婿回來,這夫妻再團圓一回,明年就生大胖孫子,可不是好?”

    眾人錯愕才止,這又錯愕上來。

    房門外有人回話︰“妹妹啊,你出來你出來吧,你在里面是添亂的。”卻是南安老侯听到消息,也從外面回來。

    安老太太悻悻然出去,對兄長沒好氣︰“我喜歡呢,誰是添亂的。”她欣然得意︰“我有曾孫子了。”再睜大眼問老侯︰“你給多少禮錢,少了我可不依。”

    “我給你禮錢,但是你別再添亂。”老侯低聲道︰“你孫女兒可月子都沒開始坐,你就鬧著要夫妻團聚,你果然老了,混話一堆。”

    這人也不是鐵打的,這就敢圓房?

    老太太也壓低嗓音︰“兄長你才是糊涂,我這樣一說,等袁親家太太施展手段,把人弄回來,可不半年就過去了。對了,回頭我交待寶珠,吃好睡好,等她養好了,丈夫也就回來了,正是時候。”

    老侯瞠目結舌︰“是幾時你城府這樣的深?”

    “我以前就深,”老太太得意地晃晃頭,見老王妃這時候才走過來,忙過去扶住她,笑得滿面開花︰“呵呵,是個孫女兒,多好啊,先有女,再有男,所以說弟招弟招弟的,這不是亂說的。”

    老王妃喘一口氣︰“你這身子骨兒,可也不是亂來的。”安老太太不以為意的一笑,和她一同進去,把個孩子仔細的看過又看,不等別人夸,她自己夸了又夸。

    ……

    寶珠醒來是晚上,袁夫人把手札給她看,說叫佳壽。寶珠自然說是,但等袁夫人走後,寶珠尋思,加壽加祿加福,這名字怎麼听怎麼不對?

    忽然想明白了,哪家親戚的狗,可不就叫加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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