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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想通

類別︰ 作者︰淼仔 本章︰第一百一十五章,想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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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珠抱著花,在表凶強大的注視下,在房里到處尋找放花的好地方。袁訓一動不動,看著寶珠似長上翅膀的仙子般走來走去。

    終于,寶珠在自己書案上尋找一處位置,把原來放的筆架挪開,把蘭花安置好,心滿意足端詳︰“擺這里,我天天看得到。”

    她走來走去,又說話,不過是緩解自己心中不安。

    把蘭花放好,這身子終得轉回來。一轉過來,就見表凶面無表情,那眼神更是凜然,直直盯住自己。

    寶珠沮喪,又要吵架了。

    她拖著步子回來,慢慢坐下。兩只眼楮看窗外︰“這不是,以前是鄰居,又不是仇人。好好的,我就知道他去找你,你一定打他……。”

    “你怎麼知道他來找的我?”袁訓冷笑︰“就不能是我找他!這是在京里,我要收拾他不在話下!”

    寶珠露出驚嚇模樣︰“嚇!看你又嚇人。”再飛紅面頰︰“你若要找他,早就找了不是嗎?再說你也不是那小心眼的人。”

    “我天生小心眼!明天我就帶人把他攆出京!還趕考想功名,休想!”袁訓心想這一會兒夸人,怎麼听怎麼不舒服。

    寶珠又驚嚇狀,弱弱地叫他︰“表凶,”

    袁訓怒目。

    “表凶,”寶珠心想多叫幾聲,是不是就不會凶了?

    “表凶……表凶……。”

    隔上一會兒,就是一聲。

    衛氏在簾子外面早見到寶珠抱著花飛奔,又心中有數,又有架吵了。這小夫妻真是奇怪,還沒有成親哪有這麼多的架吵。

    午睡的老太太又讓衛氏叫醒︰“不得了啦,又爭執上了。”安老太太睜眼見到是她,先就明白三分。打個哈欠︰“我怎麼就沒听到?”

    “他們吵架都有分寸呢,壓著嗓子呢。”衛氏心里一格登,這還能壓著嗓子的爭執,說明還都不是完全在氣頭上。

    在氣頭上的人,可全是不管不顧,不會考慮周圍人能不能听到。

    老太太微笑︰“去看著吧,真的吵起來再來找我。”衛氏張口結舌︰“真的吵起來?”老太太翻個身子,繼續去睡。

    衛氏無奈回來,心中泛起一種並不難過,卻有幾分甜的感覺。她暗怪自己,小夫妻吵架呢,你倒喜歡上來。

    到簾外看看,見小夫妻對坐,各自眸光垂地,好似無人說話。

    衛氏也管不了,在簾外靜靜坐著,候著里面“真的吵”,如老太太說的那種吵,就再去回話。

    “表凶……”寶珠還在念叨。

    “別叫我!”袁訓怒道。

    “撲哧,”寶珠笑出來。誰在叫你,人家在讓你表凶。

    袁訓狠狠瞪一眼過來,寶珠笑靨如花,這氣就快生不下去。隔一天沒見寶珠,她這笑又算服了軟吧?本該不氣,可她說的都是什麼話?

    她要去見見余伯南,還讓自己送她去!

    袁訓就把冷笑再撐得足一些,才撐好,寶珠笑眯眯掃一眼過來︰“表凶,”讓你表凶你怎麼總是不听呢?

    一個盡量的凶,

    一個嫣然的笑,

    冷笑對上笑靨,袁訓無奈的敗下陣來。

    他雖再不和寶珠對峙,也沒打算就此答應,或是放過。他是很心愛寶珠,這是他自己挑的,挑的時候雖告訴自己再沒有更好的選擇,這是舅父指定的親事,言明以後會孝敬母親,但袁訓須承擔對方祖母的養老責任,袁訓也讓中宮挑親事挑得他眼楮也花,一下子只看一朵花,就是小野花也是美的,一古腦兒看一堆姑娘,好似牡丹芍藥百合梅桂蘭菊全擁上來,沒讓噎住還是好的。

    在這樣情況下,又有舅父手書,袁訓帶著不樂意起程,去見安府三位姑娘。

    頭一眼,他都覺得不用再挑。

    大表妹掌珠,個性全在臉上。指望她管家行,指望她在自己離家後和母親相伴,看上去就不合適。

    排行為三的表妹玉珠,那一臉清高模樣,袁訓皺眉。指望她在自己離家後照料母親衣食起居,看上去有點兒難。

    她能把自己從不食煙火中拔出來再說吧。

    第三個,寶珠稚氣未脫。

    分明三個表妹全是一年的人,獨這一個就孩子氣,偏生針指又好。針指好,並不是袁訓找媳婦的必要條件,他們家並不指著寶珠做全家人的衣裳,但針指好的人,是能靜下心安于閨中的人。

    能安于閨中,以後也能安于房中。

    他等于沒得挑。

    還挑什麼?當時是去年,打定主意第二年成親,第三年離家。再晚一年成親,就更晚一年離家。

    阮梁明等人天天催問他相中誰時,袁訓一個人睡下來也沉思,是寶珠麼?然後寶珠為了見面禮,沒完沒了和他過不去。

    袁訓到十五燈節那天,把寶珠就差摟在懷里時,背上讓逃亡的人砸得處處疼痛,心頭也讓砸得清明。

    這不就是緣分嗎?

    見面禮,壓歲錢……這是老天注定,寶珠想要自己的那份見面禮,而年年,寶珠跟在後面追壓歲錢也挺有趣。

    他沒再猶豫定下寶珠,母親來見過,也說可愛,即刻定親。中宮見過,說馬馬虎虎將就吧。至少沒說不行。

    雖有過爭執,但爭執過像是感情更深。袁訓一直在等定下成親日子時,寶珠今天給他來上這一下子。

    她表示出關心另一個男人,雖然是她的舊鄰居,從小認識的,可這也太不懂事兒。

    袁訓打迭起耐心,苦口婆心狀︰“你說你今天是怎麼回事?我一直當你是懂事的人,你就辦出這樣的事情!這是你還在自己家里,要是以後,我听到這樣話,可沒好脾氣!”

    寶珠一聲不吭听他罵。

    剛才還強著對他擺笑臉,現在是默然不語。

    “懂點事兒吧,這話你怎麼張得開口?”袁訓罵完,寶珠輕聲道︰“因為你,不會誤會我。”袁訓錯愕,隨即又沉下臉︰“為了別人對著我笑,現在又為著別人說好听話,我不听!”

    “沒有為別人對你笑,是怕你生氣,才對著你笑。”寶珠解釋道。她告訴自己,要心平氣和,自己要急上來,表凶又要凶上來。

    “怕我生氣,你就別亂想!”袁訓余怒未息,這都什麼跟什麼。他冷冷道︰“爛好心!”

    “那也比,沒好心好是不是?”

    袁訓又惱上來︰“有對著自己丈夫說這種話的嗎!”除非我傻了才答應!

    他口不擇言的說話,卻是即將形成的事實。寶珠羞羞答答,飛快看了他一眼︰“這不是,想去告訴他,我是有人家的人,讓他不要再想著!”

    “他想關你什麼事!”袁訓斥責。斥責過,才意識到寶珠說的話意。面色稍緩,還是冷笑︰“倒要你告訴他,他難道沒耳朵,不知道!”

    “可,他若為了我不能功名,我心里豈不打一個結?”寶珠大膽地再道︰“我就是想,親口告訴他,讓他不要再想著。”

    袁訓撫額頭,半晌咦了一聲︰“你怎麼知道他肯為你到這般地步?”袁訓自然知道,他見過余伯南寫的那張寶珠寶珠,筆筆深情,字字情深。

    可寶珠你,是怎麼知道的?

    “你又亂猜!祖母是什麼人,我是什麼人,從沒有過什麼!不過,他喜歡我,我難道不知道?”寶珠紫漲面皮︰“就是你,難道不知道?”

    她從額頭紅到耳朵根,又正襟而坐,貝殼似的小耳機呈粉紅色,就在袁訓視線中。

    袁訓一笑,更壓低嗓音︰“我應該知道什麼?”知道你喜歡我?讓寶珠說對了,別人喜歡你,你自己做為當事人,應該是心中有數。

    袁訓知道寶珠喜歡自己,寶珠也知道表凶喜歡她。

    寶珠往一邊兒坐坐,不依的道︰“你欺負人,你從進來就欺負人,”

    “我出去還想著你,那花兒也欺負你?”袁訓掃掃那盆花。寶珠叫道︰“那是我的,不許你拿走!”

    這叫聲頗高,衛氏在外面嚇得一激靈。再看簾中一對人,袁訓嘿嘿笑起來︰“你再胡鬧,我就拿走!”

    “哼,我不許!凡送我的,全是我的!”寶珠又有喜滋滋︰“怎麼想到買這個?”

    “買?買的有什麼稀奇,花銀子的事全不是心意,你說是不是?”袁訓悄悄地笑。寶珠倒奇怪了,對著那蘭花狠看幾眼,綠意迎人,可見前主人培養的很好,照顧上不缺,而花盆,又是她喜歡的,不是玉盆,而是一個古樸秀氣的陶土盆,看似和別的陶土盆模樣一般,卻帶著不俗之感。

    寶珠問︰“不是買的,倒是搶的不成?”搶,跟表凶有些像。頓時腦海中出現一副場景,表凶大喝一聲︰“此官道是我開,留下蘭花來……”

    “挖的,小混帳!”袁訓含笑輕斥︰“弄我一身的泥,爬到山崖頂上才弄下來。你看長得多好,蘭花多在幽靜處,看你架子上還有書,這也不知道不成?”

    寶珠先不樂意︰“你罵人,”再不避諱的扭身而坐,把袁訓從頭到腳仔細看了一遍,才放下心︰“沒摔著就好。”又顰眉頭︰“蘭花多在幽谷處,我是知道的。我雖喜歡,以後別犯這個險,並不是一定要看。”

    “這說明我想著你,你呢,你倒好,我剛回來就給我點煩惱生生,”袁訓想想又來氣︰“看上去懂事,原來並不懂事!”

    寶珠打斷他︰“我想你呢,不想著,”她又桃暈面頰,話說到一半,索性全說出來︰“不想著就不會對你說這話。”

    袁訓微微一樂,寶珠瞅瞅他,卻沒有笑︰“既然你不答應,那麻煩你,你去對他說,讓他一心功名,心只放在書上吧。”

    “我說,他肯信?”袁訓又變了臉。變過臉,他也無話可說。以余伯南寫那張寶珠寶珠的痴情勁兒,還有他見到自己那眼中的神氣,分明是認為自己強定下寶珠。

    除非寶珠對他親口說,不然余伯南不會相信。

    余伯南肯定以為是你袁家定的,長輩之命,寶珠不能反駁。但寶珠麼,心里想著我余伯南。想到這里,袁訓火冒三丈,恨不能再去捶扁余伯南才解氣。

    他氣怔住。余伯南很有可能一直把寶珠放在心里,這可怎麼行!

    對面寶珠又幽幽地道︰“你說得也對,我請你送我去並不好,難怪你著惱。只是你別惱,我有話不和你商議又和誰商議。不管他怎麼想,你去對他說,是我讓你說的。”

    袁訓心想,那小子就更不信了。

    寶珠悵然︰“反正,他不能當我是禍水,我的心里可從沒有他。”

    袁訓忽然好奇︰“為什麼?”如果寶珠還呆在小城里,余伯南算是一個良配。寶珠靜靜地看著他︰“我可以不說,但怕你又起疑心。”袁訓摸鼻子,打個哈哈︰“我……”驕傲到嘴邊,就又變了,他還是想听听︰“不說我當然疑心。快說,不說我要生氣了。”

    “他那股子飛揚勁兒,我看著就不穩重。只是沒想到,後來有個你,比他還要飛揚。”

    袁訓哭笑不得︰“你這是夸我,還是損我?”

    “先是過年在小城里,你射箭一定要壓過別人,”

    袁訓揉額頭,這能怪我嗎?

    “當時我想,這個人太會出風頭。後來燈會上,蒙你救了我,”

    “應該應該,”換成是掌珠玉珠,袁訓也會周護。因周護的是寶珠,不更說明是天作之合?

    “我就想進京後,再見到你可怎麼說,若是你有了表嫂,我會哭嗎?”寶珠今天源源本本,心思只想往外出去。

    袁訓一怔,寶珠垂下頭,只說自己的︰“親事定得飛快,我放下心,可你一出子又一出子的給我長見識,我就想,你不是沒好人,為什麼要個外省的丫頭,一直我想問問你,我的心思我全說了,你也說說吧,你那王府的姑娘哪兒不好,你看走了眼,如今余伯南也來給你添氣,你後悔了吧?”

    “我見天兒後悔,”袁訓嗆回來一句,後悔這話,已經問過一回,這第二回又出來了。他一臉的明白︰“你說這麼多,又是想和我糾纏那王府的姑娘,她是誰!”

    表凶依然是個糊涂人。

    要是吃過啃過,讓寶珠這般盤問,次次盤問也不算虧。如今是冤枉帳蓋到他頭上,表凶表示不能接受。

    寶珠抬眸看他,又委曲上來︰“你知道!”

    “太多了,我問不過來!”袁訓沒好氣。話題一到這里,袁訓開始頭疼。寶珠一定不說,又一定揪住不放。提余伯南,袁訓只生氣不頭疼,提那沒眼色的王府姑娘,袁訓站起來,裝模作樣︰“我還有事,沒功夫陪你胡說。你說的事情,我不答應。”

    又狐疑︰“你不會偷著去吧?”還真點兒不放心。

    寶珠拿起丟在一旁的針指,開始做活不理他。袁訓有些站不住,就自己接話︰“諒你也不敢背著我去,”

    “都說了請你代勞,不過是為自己心安罷了,再說你也不是那狠心的人,看著他亂想你心里痛快,他亂想了,不是更不好。請回吧,打擾你這麼久,別妨礙你的正經事。”寶珠頭也不抬。

    袁訓失笑,笑罵︰“你擠兌我?”

    “是你自己要走,我這不是送你才說的話兒。”寶珠在生氣,這不是你自己要走的。

    但見面前的那個人,著一件月白色羅袍,原地站著一動不動。有什麼熱烈烈的,倒在自己頭發上。

    寶珠偏就不看他。

    半晌,袁訓也沒走,低聲道︰“寶珠,若是我肯送你去……”

    寶珠很是意外,就飛起一眸,打在他微笑的面容上。把他身後碧窗,和窗外火紅的海棠花,行走的幾個家人看得一清二楚。

    這背景中,表凶輕笑中帶著蜜憐,四眸才一對上,頓時膠著到一處。寶珠面頰生暈,很想低下頭避開這眼光,但只晃了晃眼神,還是舍不得分開。

    而袁訓把寶珠光潔的額頭,那中只有自己的眼眸納入眼簾內,也一樣的不願意分開。

    如膠似漆,原來這就是。

    兩個人心中同時浮起這句話,寶珠才含羞低下頭,而耳中有腳步聲,袁訓也出去了。

    衛氏長長松了口氣︰“姑爺走好。”紅花听到,早大跑小跑的出來,殷勤的相送︰“姑爺您走好,”袁訓帶笑夸她︰“紅花,你越發的能干了。”一個人守在太子府門外,從早守到中午也算有些能耐。

    紅花難為情的喜盈盈,等袁訓走出這院門,她還在台階上蹲身子沒有起來,回味姑爺夸她的話自己個兒喜歡。

    衛氏早跑進去追問︰“我的菩薩,又為什麼吵?”寶珠不敢抬頭,支吾道︰“沒什麼,”每一回這麼著,就像心底又近一分。可回想今天,是寶珠盡吐了情意,真是羞人答答。

    ……

    又過了兩天,袁訓也沒有想好送寶珠去見余伯南。他在京里時,就見天兒來逛逛。這中間也有不止為寶珠意思,老太太有什麼事,袁訓也會問到。

    他是養老女婿,他不辦誰辦?

    安老太太見到他盡心,就笑得面上只有一朵花在。想小夫妻壓根兒就是好得很,爭執就爭執吧,少年的夫妻沒有不爭執的。

    袁訓足有兩天,乖乖呆在簾子外面喝茶。他還沒有想好時,再進去又要和寶珠吵架。

    從安家出來,沒有出門的事情,他就坐在太子府上,有事辦事,無事听人吹牛。

    和他同坐一個房間的人,全是鷺鷥腿上也刮肉的精明蛋兒。

    這種精明不是指搜括錢財,而是但凡大案要案,落到他們手中祖宗十八代的事也能問出來。

    太子把袁訓放在他們中間,也是花足了心思栽培他。

    “听到笑話了嗎?”有人閑閑開口。

    “大理寺章大人家的笑話?”接話的人也不示弱,這笑話你知道,我也知道。

    袁訓就听著,對于他們把別人內宅了如指掌從不奇怪。

    “哈哈,”余下的人全都在笑,袁訓敲敲桌子︰“這里還有一個糊涂的呢,”

    大理寺在本朝職權不小,與刑部、都察院合稱三法司,主持刑名,共同審理重大案件。章大人,自然也在太子監查之內。

    “章大人家半個月前,從外省來了一門親戚,是章大人的姑表妹之女,初成親,帶著女婿,一個當地小官吏,往京里來求官職。”

    袁訓笑著哼哼兩聲,這起子人,真不知道還有什麼是你們不知道的。

    “哈哈哈,”說到這里,一屋子人笑,就袁訓沒有表情。

    他端著茶盞喝,等他們笑完,皮笑肉不笑跟著︰“哈,啊,哈哈,”把茶盞不痛快的放下,大有你們要再不說,我也就不再想听。

    但是總有好奇,打量房里人的笑容︰“與女人有關?看你們笑得好似喝花酒似的?”

    “是與女人有關,哈,章大人的兒子,他說最有出息的那個,沒頭沒腦的愛上他才出嫁的表妹,讓他的表妹夫發現,表妹夫又是個性子梗的學究一派,哈哈,昨天在章家狠鬧了一出子,他放下狠話,說今天一定去都察院擊鼓告親戚,大理寺中有章大人,他說他不去。你們猜他去不去?”

    懷里取出一錠大銀,足有十兩,往桌子上一放,笑得見牙不見眼︰“我賭他不去!”

    “去,為什麼不去?住親戚家里綠帽子卻戴頭上,不去怎麼能忍?我也賭十兩,我賭他去。他小子敢不去,我去暗中點撥點撥他。”另一個人也放下銀子。

    房里勢均平衡,一半的人賭不去告,一半的人賭去告。

    袁訓掃掃兩邊的銀子︰“看上去都差不多,不過,”他看向那挑起話頭的人︰“冷捕頭,你必定還有內幕沒說出來,你說出來我再押。”

    “就你小袁精乖精乖的,我要說出內幕來,還和你們賭什麼。”冷捕頭坐直了身子笑︰“快押快押,不押等下賺不到錢別後悔。”

    袁訓就取出銀子,再次往兩邊銀子上瞍瞍︰“和你們在一起,不吃虧就是好的,哪里還敢佔便宜。這樣吧,我押兩邊,兩邊全押。”

    把銀子放下兩錠,自我得意︰“這樣許不許?”

    “兩邊全押銀子的,全留下來請喝酒。”大家一起哄鬧。

    袁訓笑嘻嘻︰“行行,橫豎是變著法子敲我請客,我請,你快說。”這起子人,沒有一個眼里能揉沙子。辦起公事呢,是一條心的。私下里呢,也奇怪了好幾年,怎麼袁訓一來就得太子信任。

    有時候袁訓也想,他們這般厲害,要是厲害到京外面去,那自己和太子殿下是嫡親表兄弟的事,估計他們也知道。

    敲就敲吧,跟著他們也學到很多,比看書本子管用的多。

    喝了碗茶,冷捕頭舔舔嘴皮子,慢悠悠說起來︰“說起來,這又是一段陳年舊事。章大人的公子看上姑表妹,這根兒,是從章大人那里傳下來的。他自會壓下去,不讓舊事再浮出來。”

    “啊?”

    “此話怎講?”

    “老章他當年……”

    冷捕頭笑︰“不但章大人當年是這樣,把他的姑表妹嚇得為避他,舉家離開京都。就是老章大人當年,也是這樣的。”

    然後閃電般取銀子︰“押我這一邊兒的,我分個大頭,余下的給你們。”

    房里一半的人笑罵嘆氣,另一半人分錢。分完,議定晚上去哪里作東擺酒,再就又閑聊起來。

    “這小章公子算不得紈褲,”

    “這男女情愛,我辦了這些年案子,也還是不懂。”

    “要說紈褲,我們現在跟的那紈褲韓世拓,像是讓人誆了吧?”

    袁訓眯起眼,這起子人又說起公事來。

    “韓世拓去的地方,都是賣精美女人用東西的鋪子,這些鋪子呢,又沒有一個不是從關外來的,真他娘的這是個缺心眼子的混帳,再這樣下去讓人裝套子里,他倒還不知道。”

    “指不定夾帶送過什麼,他的確是心中沒數。”

    “這小子是不折不扣的紈褲,京里四大紈褲,老齊王的兒子算上一個,鎮國將軍家也有一個,還有一個說似紈褲,其實和就要進京的登國公家兒子比起來,那差得遠。”

    袁訓直起耳朵,再說下去,你們這起子人要把我舅父和姐夫全帶出來。讓我听听,你們背後說他們什麼。

    “你說的是太醫院使宗太醫的兒子?這小子可惜了。”有人附合著嘆氣。

    自有別人問︰“怎麼叫可惜?風流浪蕩難道還是別人教的?”

    “他不是別人教的,他是心里苦。”

    話說到這里算是一半,余下的一半不說,別人都不答應。

    說話的人謹慎的往門外看看,見除了一地的碎陽加上不時隨風而來的內院花瓣外,這一會兒沒有別人走過。

    他壓壓嗓子,伸長身子︰“知道麼?他戀著宮里的……。”

    “嗯哼!”袁訓重咳。

    說話的人打個哈哈︰“小袁就是個警鐘,就一句話吧,他相中別人沒到手,為情所困,從此放蕩。可惜了,宗太醫是醫者世家,就這一個兒子,也從小學醫,曾有個小小神童之稱。現在是暈在酒里,迷在青樓里,心氣兒浮,就把脈也是不準的。”

    “這為情所困的全是傻子,關了燈不管睡誰還不一樣?”

    袁訓又要失笑,有人嘆息︰“這多傷父母心啊。”

    毫無預示的這句話,硬切進袁訓腦海中。

    他道︰“坐到現在,出去松泛松泛,你們慢慢聊。”踱著步子出去。在他出去後,有人悄聲笑︰“小袁鬼得狠,他避出去隨我們說,這小子,從幾年前鑽出來就一直精似鬼,”

    “你喝過他洗腳水嗎?還精似鬼。”

    房中低低而笑︰“別管他,他內宮里有人,因此不听。听過,他不回也不好,回了內宮中就有一個人要少名譽,再動靜大點兒,能逼死人。他不听也是好意。老程,你繼續說,相中內宮中的誰?”

    ……。

    太子府第,是當朝皇帝以前居住之所。據有人推算過,這里風水極佳,能振興國邦出明君,歷代太子成年後,即位前都移居在這里。

    正廳外為表肅穆,清一色松樹和柏樹。要不是中間還夾著槐柳等樹,就頗點兒太廟的味道。

    內宅里的人肯定嫌悶氣,貼著內外宅相臨的牆根,種下如雲的杏花樹。皆高大,結著青果子。偶然有幾朵晚開的杏花,似遲來的春意,怒放在枝頭。

    一片杏花,飄然則落在袁訓衣上。

    他掂在手中,看輕紅粉嫩,好似寶珠晶瑩的面容。

    寶珠要去看余伯南,袁訓才不怕她出什麼事。唯信任,才定親。定親後,袁訓也一直算是平等的對待寶珠。

    他看似有時凶,其實並沒有擺當丈夫的譜。換成別人听到未婚妻去見對她相思的男人,會是什麼反應?

    這與他的家庭有關,他敬佩他的母親,而肯厚待天下女子,不把她們當成“女卑”來看。

    唯敬佩母親,同僚無意的話“多傷父母心”,讓袁訓心頭不快。

    姓余的,你是為寶珠才提前進京。

    你心中情根深種,才寫得出那張行書、楷書、狂草、隸書……。的寶珠寶珠。

    想到這里,袁訓又怒上來。刀劍要能割心頭,他準保一劍劈掉那情根。我不答應,你憑什麼生情根!

    雖然余伯南的情根,種在袁訓之先。

    不但是寶珠打心眼兒里清楚,就是從袁訓來看,也只有寶珠親口告訴他,才能讓余伯南死心。他要死皮賴臉的心不死,情根也等于滾水澆灌,長不好。

    去,還是不去?

    去了,姓余的小子佔了便宜,又能見到寶珠一回。

    不去,寶珠不安心,還有現在袁訓也不安心。他臉面前浮現出的,是他的母親日日青燈禮佛,日日思念他的父親。

    多傷父母心……這話總揮之不去。

    “砰,”袁訓對著牆上輕捶一拳,怒道︰“看在他父母面上,看在他明年要趕考份上,看在寶珠不安心份上……。娘的,我跟著不安心什麼。不就多一個紈褲,多出來與我何干!”

    他帶著隱忍的怒氣回去,狠灌自己幾碗熱茶,听別人說內幕狠笑一通後,腦子里轉的還是這件事情。

    也巧,趕晚上下了幾點雨。袁訓又有了酒,這主意就打定。在太子府上要了一輛車,外面的車怎麼能給寶珠坐。

    他一直到安家,先去見老太太,慢聲細語︰“有事兒,要帶寶珠出去一趟,就送回來。”他不說緣由,老太太又是見過世面的人,指不定宮里哪位要見是不是,再或者又是哪位貴人要見,橫豎有好兄長作擔保,沒什麼可擔心的。

    袁家的情況與別家不同,寶珠在宮里都能讓人“擄走”,又帶著一身賞賜回來,老太太就帶笑︰“你用過酒?去見過你妹妹,在她房里喝幾碗醺醺的茶,再出去不遲。”又不得不問︰“讓孔青帶上家人跟著你們去?”

    果不其然,袁訓婉言謝絕︰“這倒不用,不是我在祖母面前夸口,在京里不管去哪里,倒都無妨。”

    這話是少年人的酒後狂話,但也基本屬實。而且听到的人,覺得十分之豪氣。

    安老太太就笑︰“好好好,那你們去吧。”

    袁訓就往寶珠房里去,齊氏小心翼翼問︰“老太太,您不交待早點兒回來,這天好早晚了……”安老太太含笑搖頭︰“不用。”

    她以為去見哪位“貴人”,多交待萬一袁訓帶出自己的話,反倒不好。

    老太太篤定帶著人賞月去閑話,一面也在等候寶珠回來。

    寶珠听到後,愣著沒反應過來。

    見窗外夜風輕送,蘭花香經風,更香得細細無處不在。

    “出門去?”她反問。看簾外坐著的那個人,正一碗一碗的喝茶。

    紅花就再重復一遍︰“姑爺說請姑娘打扮好,換出門的衣服,就別太好看就行,他等著呢,說早去早回!”

    寶珠早把去見余伯南的話交給袁訓,又袁訓這兩天來規矩的在外面,兩個人總沒有再說過一句,還以為袁訓生氣,更是不再多想。

    此時她想不起來,就愣著先問︰“問過祖母了?”

    “問過了。”

    “祖母肯答應?”寶珠傻乎乎。

    這不是白天,這是晚上,單獨和表凶去出門……。

    外面的人不耐煩︰“早去早回沒听到!換件衣服這麼麻煩,你當你見貴客!”

    寶珠恍然大悟,原來,是去見余伯南!

    當下來不及想表凶怎麼想的居然肯答應,寶珠和紅花忙碌起來。還好寶珠體諒表凶,看紅花取的全是顏色好看的衣裳,讓紅花全不要取,只取那最樸素的青色底繡蘭花的羅衣,這在姑娘們衣裳里算是最不中看的,換上,又怕表凶等急又要說話,急忙忙的出來。

    急忙忙的出來了,又怕說自己急著去。出來先陪笑臉兒︰“我倒不急,怕你等急了,我才急著出來。你看,這衣裳可使得。”

    袁訓斜著眼眸,又有了酒,看上去十分的不痛快。

    眸子定在寶珠面上,就這麼地定住不動。

    寶珠疑惑,怎麼了?

    看衣裳,陪笑︰“這是最不好看的,再不滿意,只能穿奶媽的了。”

    袁訓不回話,還是直直盯著寶珠秀麗的面容,靈動的眸子,小巧的紅唇看。

    還是紅花想了起來︰“姑娘,面紗。”雙手送上出門的面紗來。

    寶珠長吐一口氣,在房里給你看衣裳,又燭火不如白天日頭明,誰會想到少一層面紗。

    忙又進房里戴好,扶著紅花出來,嫣然而笑︰“走吧。”

    燭火打著的那坐著如玉山半傾的人,光華奪然,但是不動。

    那眼神兒帶著不善,還是那般的盯著寶珠。

    寶珠徹底糊涂,看看手邊的紅花,看看旁邊侍候的奶媽,小聲問︰“不好,倒給個話。就這麼著讓人悶猜,”接著,她委屈上來︰“我不去了!”就為一個余伯南,值得受一出子氣,又受一出子氣。

    袁訓在後面倒笑了,微笑地他道︰“再戴一層。”

    就這麼出門,紅花陪去,主僕坐在車里,听車聲轆轆,寶珠想奇怪,怎麼就忽然想通,難道余伯南出了什麼事?

    她雖想的人有余伯南,但全部心思還是轉在袁訓為什麼想通上面。

    紅花則捏著小心,這是去哪兒?紅花也以為去見貴人,暗暗交待自己,去到可不能給姑娘丟人。

    嗯,奶媽總交待,讓吃才吃,要謝過才吃。就吃,也不要遇到好吃的全吃光。嗯,紅花又要有好吃的了,上回在宮里吃了好點心……紅花想流口水。

    車停下來時,是在極安靜的街上,一道木門前,主僕下車。紅花怎麼看,這也不像貴人住的地方,有些糊涂,但也不問。

    而寶珠一下車,就透過兩層面紗艱難地看袁訓。

    雖有兩層面紗,她眸子里的疑惑不解,還是流露出來。

    袁訓不想解釋,側側臉兒,有避開寶珠疑惑的意思。淡淡道︰“可快著點兒,別等我催!”然後前行,準備去敲門。

    “哎,”身後輕輕的一聲。

    袁訓回身,見月光下,一只青色衣袖,顫微微的輕遞了過來。好似極柔弱的一朵子小花,需要他的扶助。

    袁訓心頭微動,柔情上來。接住這只衣袖,另一只手順勢扶住寶珠肩頭,低聲道︰“來,我扶你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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