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權謀

205.第二百零四章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故宅騎士 本章︰205.第二百零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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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發晉江文學】購買比例低于40%, 48小時後顯示正常章節。  “呃, 沒有沒有。”章年卿強笑道︰“我怎麼會不想我爹回來, 只是有些不敢相信罷了。”

    馮承輝沒有懷疑。

    今夜,注定難眠。

    章年卿摸著有些微微泛麻的嘴唇,內心千萬不舍。他深知。父親回京後,他勢必得搬回去。

    可馮俏還不足十三歲,正是尷尬的年紀。說大, 還不能成親。說小,男女大防卻嚴的不行。以後見面都難。這讓他可怎麼熬。

    輾轉反側, 一夜難眠。

    開泰二年, 春。

    章芮樊奉旨秘密進宮,馮承輝私下陪同。兩人共乘一轎,掩人耳目。

    馮承輝任職文淵閣大學士,被皇上召見並不打眼。兩人一路都未惹人注意。

    章芮樊打趣道︰“馮大人可真是今非昔比了。”

    馮承輝無奈道︰“你快別擠兌我了。”

    馮承輝的東閣大學士擢升文淵閣大學士的尷尬之處在于,別人都是兵部尚書兼某某大學士, 禮部侍郎兼某某大學士。再不濟也是翰林院某某兼大學士。

    像他這樣,光桿大學士。古往今來只此一家。

    故而,馮承輝雖身在內閣。卻沒有什麼話語權。五大學士中位列末首, 不客氣的講。六部尚書的話語權都比他高。

    這在前朝, 簡直聞所未聞。

    馮承輝苦不堪言,無處傾訴。他也不求光祿大夫,多少授餃個資善大夫, 資政大夫。他的腰桿子也能挺直一些。

    陶茹茹這次回來, 只帶了小女青鸞一個人。章大哥章二哥都在河南留著。開春的時候章二哥訂了親, 只等著翻年國孝後成親。

    孔丹依關心的問︰“打算在京城辦席面,還是在洛陽那邊辦?”

    陶茹茹笑著,嘆道︰“就在河南吧。我們姻親家都在那邊,京城反倒沒什麼人了。你若有空,屆時也來吃一杯酒。”

    孔丹依連連答應,看著陶茹茹面色紅潤,氣色極佳。舉手投足間的精氣神,都非昔日所比。不禁感嘆,她在河南過的到比京城自在。

    其實也不難理解,陶金海官任河南巡撫二十余年,雖未朝上再走一步,可一直未擢未貶,也算一分本事。幾十年下來,早在河南扎穩根,倘若不是他親女婿章芮樊回河南當布政使,只怕誰也在那站不穩腳跟。

    地方上戲言,‘鐵打的金如海,流水的布政使。’便是在指這件事。

    這個局面自章芮樊回去後便打破了,翁婿兩人一個把持軍政,一個把持糧錢,文安武治。儼然成了那一帶的土皇帝。

    陶茹茹一邊是巡撫女兒,一邊是布政使夫人。誰敢給她氣受,小日子自然過得滋潤。

    章青鸞今年三歲半,性子十分霸道。大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意思,第一次來馮家也不怕生。院子里跑的風風火火,滿院子的丫鬟婆子追著她。她反而很高興似的,手舞足蹈,笑得咯咯咯。

    跑累了,才跑回來爬到陶茹茹膝蓋上,嬌聲問道︰“娘,我外公呢。”

    陶茹茹給她擦擦汗,柔聲道︰“你外公不在這里,青鸞要過幾天才能看到外公。”

    章青鸞十分不高興,使著小性子道︰“我不要。咱們現在回家。我想外公了。”哇一聲哭了,哄都哄不下來。

    孔丹依幫著勸,也哄不下來這位小祖宗。陶茹茹滿頭大汗,尷尬的解釋︰“在那邊被我爹寵壞了。全家上下就她脾氣最大。”

    說來也是好笑,陶金海平日威風凜凜,再河南地界跺一跺腳,都要抖三抖的人物。最怕的竟然是小外孫女章青鸞。

    好不容易用糖安撫下來小女兒,陶茹茹又欣慰又無奈道︰“她半歲的時候就在外祖父身邊養著,平日只有喂奶給我送回來。連睡覺都是揪著我爹胡子睡的。”

    孔丹依若有所思,笑著道︰“你爹還是疼愛你。”

    此話不假。

    陶金海對章青鸞大有點移情別戀的意思,許是這麼多年養了三個兒子才得了一個女兒,精挑細選給女兒選了位好夫婿。誰知女婿升官了,還帶著他的寶貝女兒一去不復返十幾年。

    二十多年來,陶家三個兒子又無一例外生的都是光頭小子,只陶茹茹這邊得了一個女兒。還是生了三個,才得了這一個寶貝閨女。剛一出生,她三哥就中解元。活脫脫的小福星。

    陶金海對青鸞愛憐的不得了,將她寵的無法無天。

    說者無意,听者有心。

    孔丹依和陶茹茹立場不一樣,聞言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頭。小姑子脾氣這麼霸道,長大怕是個不好相處的。

    俏姐兒能不能跟她生活在一個屋檐下還兩說。

    再說話,就有幾分試探。

    孔丹依笑道︰“你們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

    陶茹茹給青鸞擦著口水,道︰“還得回去。進京只是受賞,過幾天還得回任地上。”

    有必要特地為受賞進次京?

    孔丹依目露疑惑,思及暗地里進宮的兩個男人。仿佛明白了什麼。

    陶茹茹見孔丹依神色不對,忙舉起手指︰“噓。”恨的自打嘴巴,怎麼就這麼口無遮攔。

    孔丹依表示明白,正逢章年卿進來請安,話題便被岔過去。

    章年卿年方十七,正是男兒最好的年紀。身高挺拔,軒昂七尺,英姿邁往。雖少了幾分秀逸文雅,卻多了分赫斯之威。

    陶茹茹見狀,唬了一跳,“你是在翰林院呆了三年,怎麼沒養出墨香。反而生的像個土匪一樣。”

    章年卿略微尷尬,孔丹依一直看著章年卿長,到不覺得什麼。陶茹茹這麼一說,她到真發現,章年卿長的越來越英氣,也越來越不像個讀書人。都說文弱書生,風流才子。

    章年卿生的太對不起自己的才華,活脫脫像個舞槍弄棒的小將軍。還是戲本子里那種白袍銀槍小將,手擎紅纓槍,揮馬斬敵首的感覺。

    章年卿被母親和岳母雙雙一擠兌,臊的都不知道往哪站。只好沉著臉裝嚴肅。

    這麼一來,陶茹茹反倒看順眼了,對著孔丹依連連點頭︰“這下有幾分官威了。”

    “娘!”章年卿黑著臉道︰“別說這個了。”

    陶茹茹好幾年沒被人頂過嘴了,新奇道︰“果然是做官老爺的,脾氣這麼大。”

    章年卿只好拿埋頭吃糖的青鸞開涮,凶道︰“還吃糖,吃什麼吃。牙齒壞了就不吃了。”

    章青鸞嚇傻了,手里沾滿口水的糖 當掉桌子上。好半天才知道哭,“哇嗚嗚……”小青鸞趴在母親懷里,大哭不止︰“娘,那個黑乎乎的大個子是誰啊。”

    “是你三哥。”陶茹茹被累著脖子,艱難擠出三個字。

    章青鸞晴天霹靂,大驚失色道︰“不要!我不要他當我三哥。”

    屋子里亂糟糟的,章年卿掀簾出去了。

    春日薄寒,微風襲面。

    馮俏坐在抄手游廊上,章年卿疾步走過去。“俏俏。”

    馮俏抬頭,臉上掛著淚痕。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悶聲道︰“天德哥哥,你要走了是不是。”

    “我——”

    馮俏別過頭,低聲道︰“我知道你要走了,你爹娘都回京了。”

    章年卿艱難道︰“我爹娘,的確要在京城住一些時日。”

    空中飛過一只麻雀,撲稜著翅膀朝屋檐下飛去。它飛的極低,馮俏都能看清它翅膀上尚未暈騰開的霧水。屋檐下雛鳥嘰嘰喳喳,嗷嗷待哺,叫聲又嬌又嫩。听得馮俏心都快要碎了。

    章年卿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剛想說什麼。馮俏忽然道︰“天德哥哥,你能幫我把那幾只鳥捉下來嗎。”

    “好。”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屋檐下,章年卿讓下人去搬梯子。小廝手腳麻利,很快搬來一架木梯子。在章年卿的指示下,動手搭起來。章年卿伸手晃了晃,把袍角挽起來,別再後腰。

    小廝慌張道︰“章少爺,你有什麼事,吩咐小的做就好。何必自己動手。”

    章年卿淡淡道︰“幫忙扶著梯子。”

    小廝還再試圖說服站章年卿,章年卿目光凌然,瞥他一眼。“下去吧。”

    小廝不敢再說話,低頭道︰“小的幫三爺扶著梯子。”

    屋檐下枯草干泥,一扯一大片。麻雀在下面掏了一個窩,章年卿探手進去,輕而易舉的抓出三四個羽翼未滿的小麻雀。

    婢女將地上的泥草收拾起來,放在墊著軟布的線籮里。章年卿把小雛鳥放在簡易的小窩里,遞給馮俏。

    馮俏接過,一聲不吭的抱在懷里。

    這時老麻雀又飛回來了,章年卿想了想,趁它進窩的時候,把它揪出來。想著這下小鳥也好養活了。一時不妨,被麻雀猛琢一下。右手不受控制的發顫,一直停不下來。到手的麻雀自然也飛走了。

    章年卿不動聲色的將右手斂在袖子里,顫抖不止。迎上馮俏關切的目光,他笑著張開左手︰“沒抓到。”

    馮俏用手帕拭干淨他的掌心,難過道︰“你對我這麼好,肯定很心疼我。”她噙著淚花看他︰“天德哥哥,你舍得走嗎。”

    章年卿低沉道︰“我舍不得你。”

    與此同時,劉府書房內的案幾上正擺著一份墨卷,隱約見左上角鐵鉤銀劃一行楷字,欽定第一甲第一名。

    屋內氣氛緊繃一線,劉府的門客們低眉肅目,大氣也不敢出一聲。有人偷偷抬眼看著桌子上的墨卷,確認是原件之後,心中更是膽戰。

    良久良久,劉宗光終于擠出一句話,“沒想到章芮樊這麼會教兒子。”

    “爹...”劉俞仁剛想說句什麼。

    劉宗光抓起桌子上的東西劈頭蓋臉的向劉俞仁臉上砸去,吼道︰“你跟著孔明江念了那麼多年書,你他娘的就只給我考了一個貢生回來。我不指望你拿狀元,也至少考個進士吧,啊!哪怕同進士身。你老子我也好安頓你!”

    他恨鐵不成鋼的指著劉俞仁,手指在顫抖︰“你給我滾,現在!”

    劉俞仁臉色慘白,抖著嘴唇。諸多門客想上前為他說幾句,劉俞仁抬手攔住,一撩袍,撲通跪下,重重磕頭︰“孩兒知錯。兒子讓爹爹操心了,是兒子不對。你莫要氣壞了身子。”

    劉宗光見他這副樣子便心軟,目光掃過諸人,發現滿屋子的謀士門客無一不想為劉俞仁求情的,縱然此刻他在震怒,這些人仍然滿目擔憂,企圖頂著他的怒火死諫,心里忽然就一松。

    罷了,這世上有人天生是文曲星,有人天生是孟嘗君。本就強求不來什麼。

    劉宗光抬手三折兩卷嗎,將章年卿的墨卷扔下去,吩咐道︰“速送回禮部。”望著窗外雨勢漸小,嘆道︰“黃公說巳時雨停,怎麼都巳時一刻了,雨還在下。”

    沒有人接話。劉宗光也不在意,問兒子︰“孔明江手里握著你的把柄,當初你不願意和馮俏成親,現在如你所願了。這件事你打算怎麼辦?”

    劉俞仁沉默將就,態度堅決︰“我是絕對不會答應爹的第二個辦法。”

    劉宗光很耐心,反問︰“那你想怎麼辦。”

    劉俞仁緊緊閉著嘴巴,不吭聲。

    劉宗光當初在劉俞仁面前擺了兩條路︰一、娶馮俏。二、殺孔明江。

    劉俞仁都不願意。孔明江孫子輩里的女孩子,就屬外孫女馮俏最大。可這個最大的女孩子,都要小他九歲,還是一團孩子氣。

    而孔明江,他的恩師。他更不願意殺他。

    俗話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他不敢說視孔明江為父。卻也做不到弒親師,手刃對他有授業解惑之恩的師父。

    因這一舉動,劉俞仁在席下門客中飽受好評。

    劉宗光厲聲道︰“我可以不殺孔明江,但是兒子,十年後,倘若這朝堂之上真有人能與你一爭高下,必是章年卿無疑。你今日把馮俏和馮俏身後的孔家推給你的對手。總有一天會後悔的。”

    此時屋子里只剩父子二人,劉俞仁目光坦然,靜靜听著父親的話,一句也不辯駁。

    劉宗光目光微狹,將他的兒子看的明明白白,一語點破他的心事,道︰“我知道,你相信孔明江的為人,你也相信他不會講這件事作為把柄說出去。甚至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頂撞我,無非是覺得我劉宗光不敢殺孔明江。”

    劉俞仁目光微縮,忙低下頭,不敢看父親。

    “可是俞仁,你知道孔明江有多麼護短嗎?他脾氣又臭又硬,皇上的情都不領。誰的人情都不肯求,他這一生甚至沒有為他兒子謀過一官半職。卻為他唯一的女兒滿京城的求人。”劉宗光神色微微妒忌,一閃而過,喟然道︰“馮承輝這一輩子也就取了一個好媳婦。”

    頓了頓,“你想的沒錯,我的確不敢殺孔明江。不是因為我怕他也不是因為怕皇上怪罪。而是,他是孔氏後人,最嫡親嫡系那一脈。殺了他,我怕我劉氏子孫,今後再也沒有一個能在仕途上冒頭的。”

    劉俞仁抬頭時已經滿臉是淚,“父親。您是擔憂我日後與章年卿為敵,恩師會為了他的孫女婿而不惜性命將這件事說出來嗎?”

    劉宗光沒有回答,溫和的看著兒子。那雙睿智的眼楮仿佛再問,你不相信嗎。

    “可是父親,滿朝文武,千萬父母官,我大魏朝上上下下這麼多官員。您怎麼就知道,日後冒尖的會是章年卿,而不是王年卿、李年卿。”劉俞仁近乎哀聲︰“他不過就是考中了個狀元,您怎麼就武斷的將他列為我日後的勁敵呢。”

    “直覺。”劉宗光斬釘截鐵道,他的預感很不好︰“當初鄉試的時候,章年卿突然殺出來,奪了你的名次。我便有不好的預感,緊接著,孔明江為張章年卿和馮俏請了親。再到後來,你將他請進府內。那時候為父便知道,這是你一生的對手。”

    名利,女人,勁敵。

    通常來說,前兩個成為對手的人,在日後很難不成為勁敵。

    劉俞仁忍不住道︰“這麼能算,我又不喜歡馮俏。起碼這一項就不成立。”

    劉宗光笑笑,沒再多為這個問題做解釋,道︰“你若不想對你恩師下手,我倒有個辦法。”

    “什麼辦法?”

    “殺了章年卿。”

    巳時三刻的時候,雨終于停了。太陽露出晴光,地上淺淺的小水灘很快被曬干了。

    章年卿身著紅袍,戴著高冠狀元帽。攜新科進士進宮接受傳臚唱名。

    別看現在他龍驤虎步走的風風光光,器宇軒昂。早上章年卿穿著衣服一出來,便引的哄堂大笑,鬧了他一個大紅臉,手腳都不知道放在哪了。

    今日馮俏也被雙親帶著去了章府,正廳里早已經坐滿章家的七大姑八大姨,馮俏一進門,便惹來諸多目光。此番馮俏是以同僚之女的身份過來坐席的,大家雖知她是章家訂的小媳婦,顧忌到姑娘家臉皮薄,還算克制,沒有在當著馮俏面說什麼渾話。

    滿堂婦人家,各家男人們卻都沒有來。雖然私下已經公榜,章年卿的狀元服都已經送來了。男人們還是得等到金殿傳臚後,才能上門祝賀。

    皇宮里,宣禮太監唱名完畢後,章年卿帶領諸進士叩謝皇恩。章年卿被當場授予翰林院修撰,探花何文芳、榜眼周存禮分別被授予翰林院編修。

    這邊禮畢後,章年卿火急火燎又帶著進士們去禮部參加瓊林宴。

    因早上下雨耽擱了時辰,新科三甲都是抱著衣服在禮部附近的同福客棧避雨,怕泥水污了衣裳不方便,三人幾乎都是在宮門附近才換的衣服。今年的新科進士大多住在客棧,路遠的章年卿也和何榜眼周探花一起出錢,派馬車去接了。

    巳時一刻過半,雨終于停了。大家趕前趕後,總算沒耽誤了時辰。

    听說,欽天監的人都被判了刑。

    大好的日子,卻事事不順,章年卿覺得十分觸霉頭,心里覺得晦氣。

    因早上的一頓折騰,大家都沒吃什麼東西

    于是,在宴席上,滿朝文武驚駭的看著這一群新科進士狼吞虎咽,大朵快頤。猶如一群流竄的乞丐,八百年沒見過飯了。一席飯畢,恍如蝗蟲過境。

    事後,章年卿知道這件事也很汗顏。他還以為他都夠斯文了,沒想到...,真是臉面盡失。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邊人的襯托下,他的斯文都幾乎稱得上優雅了。

    宴席後,章年卿帶著吃飽喝足的同年們,一齊去了孔廟拜祖先。

    去的時候驚喜的發現孔明江也在,諸人欣喜若狂,齊聲喊道︰“衍聖公。”

    孔明江擺擺手,“不必拘禮。待會你們還得去國子監刻碑。別在這耽誤時辰了。這就隨我去參拜孔公吧。”

    章年卿眼眶深處微微熱淚,知道孔明江是來給自己做臉面。激動之情,無以言表。只能默默受了。

    這麼些年,從沒有哪屆新科狀元和進士,是衍聖公帶著祭拜孔廟的。

    皇上倒是有心讓衍聖公將這件事接下來主持,大家都嫌繁瑣,沒人願意。所以到孔明江這里就不顯特殊了。

    如今‘祖父’為他能做到這個地步,章年卿當然明白這里面幾分是為他,幾分是為馮俏。

    去國子監刻碑文的時候就輕松多了,章年卿把皇榜內卷交予督刻,坐著與國子監祭酒等幾位大人聊了會,吃了幾杯酒,便散了。

    章年卿回去的時候,家里宴席已經散了,院子外一股酒菜味,丫鬟小廝們手腳麻利的在收拾。抓著下人一問才知道,客人剛走沒多久,只能幾家摯交還在這邊說話。

    章芮樊喝的酩酊大醉,看得出來很是高興。陶茹茹還在內院陪幾位至交夫人,章年卿一躊躇,腳一時不知道該往哪邁。

    “你穿紅的不好看。”

    章年卿驀地抬頭,馮俏如空谷幽蘭般,憑空出現在院子里,眉眼如畫,笑意盈盈的。

    “你怎麼來了。”章年卿不敢置信的看著她,上前幾步,拉著她站在掛著燈籠的走廊處。

    馮俏仰頭看著他,暖暖融光落在她臉上,膚如凝脂白嫩鮮滑。細小的絨毛在微光下輕輕搖擺,搖搖晃晃的燈籠將馮俏的身影在地上拉扯著。章年卿心一動,聲音放柔︰“幼娘,我不是在做夢吧。”

    馮俏立即捂著鼻子,嫌棄道︰“你喝酒了?”

    章年卿一抖袖子,小臉肅然道︰“孩兒稟知禮節,從不冒犯。念書便只去暉聖堂一處。從不瞎游亂竄。”

    章芮樊瞪了他一眼,莫名老臉臊紅。恨鐵不成鋼在他頭上敲了一記,抖著手腕道︰“兔崽子,都敢編排你爹娘了。”沒有你爹娘,你現在能長這麼大嗎!

    十四歲的少年目露茫然,糊涂道︰“何為編排?是孩兒的哪句話說的不妥當嗎。”

    身後捧著禮物的小廝噗嗤一笑,小山高的禮物動搖晃,用原本用袖子捂著嘴偷笑,見狀趕緊雙手扶穩。吃了章年卿一記凌厲的眼神後,眉低眼順的跟在後面。

    章芮樊遞拜帖去敲門,如今從一介教書先生升擢至東閣大學士的馮承輝先生,居住的仍是杏兒胡同。

    馮承輝看著章芮樊心情復雜,他兩人是同科,十八歲他一舉奪下魁首,春風得意,踏馬觀花時別提多風光了。

    當年章芮樊卻落了榜,又接連考了四年,二十三歲才得了個進士身。

    可起點高有什麼用,比起章芮樊的青雲路,馮承輝在官場這一路走的幾乎虧心啊。

    痛惜扼腕良久,這才正色,細細打量了一番章芮樊兒子——章年卿。

    第一個念頭,黑。果然如泰山所說,章年卿太黑了,雖不敢和包公類比,卻也委實不像個書生。倒像一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鄉下人。

    念著他這個新鮮出爐的小解元,按下滿心不滿,勉強露出一笑,和章芮樊寒暄道︰“我記得,他頭兩年在我這里念書的時候還是神姿豐秀般的人兒,怎麼孩子養到自己家,卻養的這般枯瘦。你啊,對孩子也太不上心了。”

    章芮樊趕緊道︰“藥吃的。實不是我把孩子養的不經心,秋日里孩子病重,眼看就要大比。孩子又要強。藥難免用的重了一點,這一病,好是好了。人卻變的蠟黃蠟黃的,怎麼養都是現在這幅黑黝黝的樣子了。我都快愁死了。”

    “誒,話不能這麼說。男兒嗎,養的跟個小白臉一樣有什麼好。我看這樣就挺好。”拍拍章年卿的肩,佯做滿意。

    今兒是岳父看女婿的日子,章年卿和馮俏這條姻緣線,是馮俏的外祖父,衍聖公孔明江搭的。俏姐兒今年才九歲,問親委實過早了一點。孔明江卻道,“不趕早不趕晚,趕上好時候便是一樁好姻緣。只是定親罷了,又沒說讓俏姐兒明兒就嫁了。”

    馮承輝喏喏稱是,在這個老丈人面前一點都說不上話。

    衍聖公是虛職,歷朝歷代為孔子嫡系後裔留下的世裔封號。沒什麼實權,空拿俸祿而已。

    祖上青蔭,一千多年下來,孔氏後人還能得到祖宗庇佑。當真是前人種樹後人乘涼的現世版。

    馮承輝能娶了衍聖公的女兒,還要從他十八歲中了狀元那年說起,時年盛行榜下捉婿,馮承輝學問好,人又長的俊。品行端正,身家清白。踏馬游街時,一眼被衍聖公相中,叫到府里去,問他願不願意娶他的女兒。

    馮承輝對孔丹依一見傾心,滿心願意。卻拱手道,他不敢私自婚配,要寫信問過家中父母才行。

    孔明江是灌著儒禮長大的,見狀對馮承輝越發滿意。

    後來,馮承輝父母回信附上生辰八字,還寄了一副金鐲子,很是滿意這樁婚事。

    不過馮承輝在孔明江跟前說不上話倒不是因為家世卑微,娶了貴媳。實在是他的官路太過坎坷崎嶇,十八歲中狀元,春風得意,進翰林院�c撰。

    二十出頭,金榜題名,洞房花燭,他人生四大喜,他一下子就佔了兩個。

    後來能淪落到回京教書的地步,還是老丈人費了大力氣,將他從一個偏僻的小縣拉上來。

    因著這份恩,馮承輝在孔明江面前從來大聲說一句話,孔明江說什麼都不反駁。嘆了口氣,招手讓章年卿過來,問他︰“明年下場春闈,你有幾分把握。”

    章年卿看了眼父親,反黠道︰“我若沒有把握,先生是不是就不把女兒嫁給我了。”一笑,兩排白牙晃眼。

    馮承輝樂了,沒忍住在他頭上摸了一把。指了指里間,“去吧,你師母有話對你說。”

    這是看上的意思了。

    章年卿忽然更緊張了。

    依家中的長輩指點,里面明面坐的是岳母大人,屏風啊,窗子啊,反正總有一暗處藏著馮先生家的這位小閨女。

    不過,听說他的小娘子今年才九歲。還是只知道玩樂的年紀,怕是不會躲在暗處偷偷的看了。

    舒出一口惆悵,提了提神。大步進了屋子。

    馮承輝令人溫了兩杯清酒,招呼著友人喝起來。邊喝邊聊,馮承輝問︰“章兄,現在家中幾個兒女?”

    “三子一女,最小的女兒剛出生滿三日。”

    “哦?可是天德中榜那日生的。”章年卿,字天德。

    “正是。也因著此故,給女兒取了青鸞的乳名。青鸞報喜,唉,我這兒子,可比我當年出息的多了。”

    一句話說的馮承輝更惆悵了,他至今才得了一個女兒。獨苗苗養在膝下,正是百般疼愛的時候。突然心肝寶貝就這麼被她外祖父許了出去,馮承輝覺得肉都疼。恨不得沒教過這個學生。

    馮承輝在京府中學堂教書,閑暇之余還指導了幾名學生課業。章年卿便是其中之一。

    不過那時章年卿長的瘦弱白淨,個子也不高,在人群中並不起眼。還是個悶嘴葫蘆,不喜與人交談。

    馮承輝對他印象並不深刻,掐指一算,章年卿至少在他膝下讀了三年書,若是算上中學堂的日子,章年卿在他身邊近八年,他對這個孩子一點印象都沒有。

    可想而知,章年卿的存在感有多低。

    人比人,氣死人。

    他中狀元的時候,章芮樊還在勤學苦讀求功名,一晃二十年,章芮樊從小小的汝寧府同知,一晃成為如今的吏部侍郎。膝下兒女雙全,兒子還這般出息。

    馮承輝嘆了口氣,掩下心頭的那抹嫉妒。道︰“章兄真是好福氣,也算熬出頭了。”

    “唉。”章芮樊擺擺手,“哪里是個頭。老三還沒娶妻,女兒還在襁褓中,日子還長著呢。”

    馮承輝倒想有個兒子讓他操心。

    閑話不提,章年卿進了里屋之後,便看見笑吟吟的師母,穿著藏青色的褙子,手里牽的不是別人,正是年方九歲的馮俏。小馮俏穿著粉色襖裙,藏藍色馬面裙,玉濡可愛,兩只黑葡萄似的眼楮,一動不動的看著他。

    孔丹依嚇了一跳,怎麼這麼快,不是說人才來嗎。想著昨夜丈夫憤懣不平的樣子,原以為今天丈夫會好好為難一下。沒想到這麼一會兒就把人放進來了。

    孔丹依推了推女兒,嬤嬤將馮俏帶走。

    “你是年哥兒吧。”孔丹依請人坐下。

    “學生章年卿,見過師母。”

    章年卿一抬頭,孔丹依心里便嘆了一口氣,怎麼這麼黑啊。

    可父親挑的人,她又不好說什麼。指望著丈夫說兩句,馮承輝平日口若懸河,卻一到關鍵時候,一棍子打不出兩個屁來。

    孔丹依打起精神,試圖略過章年卿古銅色的皮膚,勉強笑笑。既然丈夫都把人放進來了。那就說明這孩子還是有可取之處的。怎可拘泥相貌,空落世人俗套。

    章年卿約有五尺高,長的倒是儀表堂堂,氣宇軒昂。一雙劍眉英氣逼人,溫眸如澤一點深意,又透出三分儒雅。是個豐神俊朗的好男兒。這讓孔丹依略微好受些,還好,除了黑點,長的倒是不難看。

    “今兒你來雖是給我行的師禮,想必你心中也明白。今日你們跑這一趟,是要和我們結秦晉之好的。幼娘你剛也見了,她還小。便是你們訂了親,她一時半會也是嫁不了的。你長她五歲,你可等的起?”

    章年卿撩袍,恭恭敬敬跪下。道︰“天德曾立誓,不搏得一番功名,絕不成家。我以和父親商量明年下考春闈,若順利的話便是復試殿試。這樣最好。若不順利,又得等三年。”

    抬頭,目光篤定,“師母,我等的起。我可以等小師妹及笄。”

    孔丹依微不可見的皺起了眉。這麼個一板一眼的性子,幼娘以後怎麼受得了。

    不過,這話說的倒是動听悅耳,孔丹依心被熨的服服帖帖,罷了罷了,只要這孩子沒什麼惡習,也算一份好姻緣了。

    因為一拖再拖,章年卿等的心氣浮躁。陶茹茹安慰他,“總不會考不上就是了。”章年卿抓著腦袋,煩不勝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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