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將軍,敵將帶到。”
尉遲寶林臉上難掩興奮之色,看以後誰敢說他是靠著父輩庇護皇帝賞識才有的今日,抓到敵軍大將,要是還有人敢在背後亂嚼舌根子,那他也就有底氣教訓教訓那些長舌婦了。
李道宗橫刀立馬坐在主位上,祿東贊低著頭,也不知是不敢還是不想,反正他不敢抬頭看李道宗,不過,哪怕不看,依舊能感受到坐在上面的那個唐將從身體散發出來的冷意。
“你乃何人?”
過了片刻,李道宗開口問道。
因為損失了一條胳膊的關系,祿東贊面容發白,嘴唇干癟,說起話來,有氣無力︰“敗…敗將,祿東贊。”
“汝身居吐蕃何職?”李道宗再問。
“愧居副相。”
其實,祿東贊李道宗是了解的,身為吐蕃重臣,軍情司自然對他多有調查,兵法有雲︰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在開戰之前,李道宗翻閱過吐蕃所有重臣的資料,可以說,在某些方面,李道宗比祿東贊自己,還要了解他,之所以還問他,就是想看看祿東贊的態度怎麼樣,從他回答問題的語氣態度來看,此人不是那種忠貞死節之士。
李道宗散去心中冷意,瞬間親善了許多,甚至還讓尉遲寶林親自給他拿來了個椅子,終于坐著回話。
先冷後熱,態度轉變的如此之快,讓祿東贊更加拘謹不安,說變就變的人,可是最為反復無常,一旦有個什麼不對,保不齊說殺人就殺人,祿東贊虛做半面屁股,身子繃的緊緊的。
看的出來,他很是緊張,一個人,若是想一心求死,那他是不會緊張,之所以緊張,那就說明是想活,既然想活,那就簡單多了。
李道宗當即心中更有數,他也不彎彎繞繞,直接問道︰“你吐蕃軍主力,如今在何處?”
祿東贊下意識低下了頭。
這時,從屋外傳來一陣求饒、怒罵、驚吼之聲,不管是求饒還是怒罵,用的都是吐蕃語,祿東贊立馬聯想到了什麼,嚇得雙肩不受控的一抖。
李道宗冷笑一聲︰“你可是不願說?”
祿東贊依舊低著頭不言語,誰都看不到他的神情,李道宗突然重重一拍桌,啪的一聲,嚇的祿東贊如彈簧一般立馬站了起來。
“既然不願說,那本王也不逼你,像你這樣的忠貞之士,本王最為欣賞,來啊,拉下去,給他獨起一墓。”
尉遲寶林二話不說,拽住祿東贊的胳膊,就拉著他往外走。
越靠近門口,越能聞到濃厚的血腥味,那些嘈雜的聲音,也越為響亮,祿東贊心理防線瞬間崩塌,他掙扎了起來︰“大人,我說,我說!”
李道宗一笑,尉遲寶林隨即松開手,正扭動身體的祿東贊,剎那間失去平衡,斜著摔倒在了地上,殘臂受到撞擊,疼的他額頭當即布滿冷汗,掉一個胳膊都這麼疼了,要是腦袋掉了,那……
祿東贊不敢再多想,咬牙忍痛,用僅剩的一只胳膊撐地爬起,直接跪在地上道︰“我軍…不不不……吐蕃軍主力,現在,現在在弓月城。”
說出這句話後,祿東贊渾身一松,心中再無壓力,也再無對吐蕃有所愧疚,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活下去。
尉遲寶林又攙扶著他坐下,李道宗令人取來輿圖,邊看邊問道︰“弓月城有多少吐蕃軍?”
“二十余萬。”
听到這個數字,執失思力心中稍稍一驚,忍不住問道︰“松贊干布為什麼將主力放在弓月城,我軍二十萬大軍壓境,他只給你數萬人,就不怕我朝大軍一路西進,將他殲于疏勒城中嗎?”
“大王他…他……”稍一猶豫,祿東贊將松贊干布的計劃全盤托出。
執失思力驚的直接站起,李道宗倒還淡定些,冷笑一聲道︰“松贊干布好大的胃口,區區二十萬人,竟想一口氣吃掉十萬人,他也不怕把牙給崩了。”
這話對吐蕃軍有些輕視鄙夷,祿東贊又低下了頭。
“王爺,是不是……”
執失思力想說什麼,李道宗壓壓手打斷,等尉遲寶林將祿東贊帶下去之後,才示意執失思力接著說。
“王爺,是不是該速速通稟陛下。”
“嗯,是該趕忙告訴陛下。”李道宗頷首道︰“不過也不必太過擔心,區區二十萬人,想一口吃掉十萬游騎,也太過想當然了。”
對于松贊干布的計劃,李道宗覺得有些天真,他差人連夜回靈州報信,待翌日早晨的時候,李承乾就收到了奏報。
‘原來,這就是松贊干布的計劃,他的膽子倒是真大,二十萬人?呵呵……再翻個兩倍,估計差不多,二十萬人就是去抓十萬頭豬,也有可能被豬給沖垮了。’
李承乾心里冷冷一笑,暗想道︰“不過,這倒是個好機會,吐蕃軍主力齊聚弓月城,如果可以一戰定勝負的話,那這場戰事就可以結束了。”
“來人。”
一個秘書吏輕步上前,李承乾下令道︰“傳令李道宗,令中路軍一分為二,由執失思力統率步軍,接著向吐蕃王城推進,令李道宗率領中軍所有騎軍,即刻北上至弓月城。”
“諾。”
秘書吏轉身去傳令,一只腳眼瞅著都要越過門檻了,李承乾突然又喚住了他。
“等等!”
秘書吏折返了回來。
李承乾背著手,繞著書桌走了起來,他仿佛是在做什麼難以決斷的選擇,秘書吏不敢出聲,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良久,李承乾駐足︰“算了,告訴李道宗,讓他接著率領大軍向疏勒城推進。”
秘書吏不清楚皇帝為什麼突然改了主意,他默默撕掉原先的命令,行了一禮後退了出去。
屋中只剩下了李承乾,他抬頭望著牆上的輿圖,手指忍不住放在了弓月城上。
吐蕃軍主力齊聚弓月城,這對大唐是好事,但是,以李道宗部目前的位置,如果要從焉耆城去弓月,那就只有兩條路,一條是直接北上,攻取昌吉或者烏甦,而後直插弓月城,另一條,則是回撤至庭州,而後一路西進,不論是北上還是西進,勢必都會被吐蕃人知曉,到時,在面對主力有可能被圍殲的情況下,松贊干布肯定會讓大軍直接撤退,如此雖然在戰術上瓦解了吐蕃人的陰謀,但在戰略層面上,大唐卻是落了下風。
一旦讓吐蕃軍從弓月城跑了,那想要再次尋得和他們決戰的機會,勢必會變得難上加難。
在各方面都佔據優勢的情況下,正面決戰對大唐是最有利的,如果吐蕃軍不肯與唐軍決戰,而是采取游走之策,那才是最讓人頭疼的。
吐蕃人是游牧民族出身,他們可以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可以打一槍換一個地方,西域這麼大,只要他們將兵力化整為零,那完全可以做到來無影去無蹤,到時戰局定會變得糜爛,搞不好西域就會變成一個大泥潭,活脫脫將唐軍拖垮。
此次攻伐吐蕃,最核心的目的就是掌控西域,絲綢之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尤其是現在,西域走廊已經是大唐最重要的經濟命脈之一了,要是不能保持絕對的安定平穩,反而跟吐蕃軍像躲貓貓似的,在西域這片土地上,玩什麼你追我逃,你躲我藏的把戲,那就算順風順水,全取西域全境,大唐也不能說是勝了。
所以,弓月城的吐蕃軍主力,絕對不能驚動,所以,李道宗部依舊還得接著西進,只有擺出一副直逼疏勒城的架勢,如此松贊干布才會被麻痹,才不會知道他的計劃已經泄露,說不準,這還能取得意外之喜。
比如,現在焉耆城已經落于大唐之手,唐軍隨時可以兵發吐蕃王城,松贊干布肯定不會在城中坐以待斃,在唐軍到達疏勒城下前,他定會棄城而逃,到時,都城陷落,吐蕃的最後一絲根基,就是弓月城那二十萬大軍,身為大王,只有親自掌握住這股力量,松贊干布才會安心,所以,他肯定會去弓月城,生擒敵酋,全殲敵軍,這才是最完美的結局。
至于李靖,雖然有些殘忍,但實事求是的說,現在李靖和十萬突厥軍,就是李承乾特意丟出的魚餌,他不怕突厥軍去咬,甚至還希望咬的越重越好,最好,咬住了就不在松口。
李道宗的奏報照例抄送了一份給李世民,一番分析過後,李世民和魏征房玄齡三人一致認為,李承乾會令李道宗即刻北上,但隨後傳來的消息,卻讓他們直接懵了。
李道宗接著率軍西進,一路攻取疏勒城,先鋒以至靈州城東三十里處的程咬金部,轉向甘州,繞道雲中,快速趕往弓月城。
從甘州再到雲中再到弓月城,前後距離超千里,並且一路上還無直道,皆是草原戈壁,程咬金部還全是步軍,他們就是一路急行軍,起碼也要一個多月,這麼長時間,突厥又無輜重補給,兵力又不佔優,還是孤軍深入,他們能不能挺住,還要兩說,就算挺得住,等援軍趕到,估計這十萬軍馬,也是十不存一。
雖說慈不掌兵,但李承乾將十萬人置之死地以充誘餌,讓李世民魏征房玄齡三人還是感到膽寒,尤其是李世民,這位好大兒的冷血無情,再次刷新了他的三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