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西。
定遠坊。
“還沒收拾好嗎?”
汪鑒看著地上大大小小一堆的包袱,煩躁道︰“不是讓你只收拾細軟嗎?拿這麼多東西作甚?”
正在床邊打包衣物的婦人,頭抬也不抬道︰“這都是上好的面料,也值不少錢的。”
哎呀!
汪鑒惱怒的上前,一把推開婦人,拿起剛剛系好的包袱,直接扔出了屋子。
包袱在空中劃過一道完美的曲線,而後衣物便散落了一地。
從面料來看,這些衣服,的確價值不菲。
婦人一下瞪大了眼楮,一副要吃人的模樣。
一向懼內的汪鑒,此時突然硬氣了起來。
“看什麼看?”
“這些俗物以後在買便是,不抓緊走,咱們都得死!”
汪鑒面目猙獰,將最後的死字咬的格外的重。
婦人腦袋一縮,不敢在多說什麼,連忙收拾起了金銀細軟。
汪鑒著急的跺跺腳,轉身往院子里走去。
院內,兩個半大的稚童乖巧的站在一旁。
看著一雙兒女,汪鑒強擺出笑容,和藹道︰“在等等,等你娘收拾好了,咱們就走。”
年齡稍大一些的男孩點點頭,而後遲疑道︰”爹,咱們……是要去哪?”
長子的眼神中,充斥著迷茫之色。
汪鑒揉了揉他的腦袋,輕聲道︰“咱們離開長安,爹帶你們回老家。”
“啊?”
一旁的幼女翹眉緊皺,抓住汪鑒的衣袖,懇求道︰“爹,我不想回老家。”
“長安多好玩呀,我想留在長安。”
愛女一臉天真,汪鑒苦笑的搖搖頭,都不知該說什麼。
若是知曉今日會到這種地步,當初,他寧可被砍了腦袋,也不入這天殺的鎮撫司。
汪鑒,原是江淮之地有名的惡匪。
在混的最好的時候,手下也有千八百人。
那時,在江淮土匪圈子里,汪鑒乃是實打實的龍頭老大。
凡是道上的人,誰都要尊稱他一聲汪老大,凡是听到他名號的,誰都要給幾分薄面。
事業越干越紅火,汪鑒自然也就越來越飄。
這人吶,一飄,那就定然要出事。
已經不知天高地厚的汪鑒,竟膽大包天的截了朝中某個大佬家的商隊。
于是,眨眼間,汪鑒就從一方老大,成了天牢之中的死囚。
眼瞅著就要掉腦袋了,偏偏天無絕人之路,解川不知為何,竟將他撈了出來。
汪鑒一頭霧水。
雖然想不明白鎮撫司為何會看上自己,但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著。
汪鑒毫不猶豫的投到了解川的麾下。
入了鎮撫司後,他可謂是如魚得水。
這衙門,是個好地方啊。
事少錢多,做事還無後顧之憂。
汪鑒覺得在鎮撫司,非常的有奔頭,所以干起活來,非常的賣力。
于是,自然而然,他很快便脫穎而出,成了不大不小的百戶。
升官發財,人生一大喜。
這之後,又是成家立業又是兒女雙全。
汪鑒跟開了掛一樣,萬事皆順。
要是能一直這麼順遂下去,那
汪鑒,也算得上是人生贏家了。
但是,解川偏偏不給這個機會。
這兩天以來,解川以清除內奸叛徒的名義,在鎮撫司內部大搞清洗行動。
汪鑒也受命親自鏟除了幾人。
剛開始,他以為這些人真的是內奸叛徒。
直到在殺掉最後一人時,汪鑒偶然間發現,解川,也給這人下達了命令。
他的任務目標,正是自己。
自加入鎮撫司以來,汪鑒盡心盡力,不論是對解川,還是對鎮撫司,他都是忠心耿耿。
如今,竟然將自己定成了奸細叛徒。
汪鑒也不傻,自然立馬想清楚了這其中的貓膩。
解川,是在借刀殺人。
以清除奸細叛徒的名義,讓底下的人自相殘殺。
雖然不明白解川為何如此做。
但汪鑒不想死。
想要活,那就只能逃。
只有逃出長安,才能博得一條活路。
這些年來,汪鑒攢了不少錢。
逃離鎮撫司,尋一依山傍水的小村莊,以後老婆孩子熱炕頭,這日子,豈不是更逍遙?
想著想著,汪鑒情不自禁的笑了出來。
這幅發 癥的模樣,看呆了一雙兒女。
“爹……爹,不離開長安好不好?”
看著幼女一臉冀望之色,汪鑒臉上的笑容頓散。
正當他琢磨該如何回答時,突然響起了沉悶的叩門聲。
當……
鋪首砸在木門上,每響一下,汪鑒的心,便跟著跳一下。
剛打包好金銀細軟的婦人,匆匆從屋內跑出,神情緊張的看向了夫君。
汪鑒精神緊繃,給了婦人一個眼神,待妻兒躲進屋內後,小心翼翼的抽出了刀。
… ……
敲門聲愈發響亮,看來,門外的人是有點急了。
汪鑒緊握鋼刀,做好了以命相搏的準備。
“二弟…二弟……”
熟悉的稱呼,熟悉的聲音。
汪鑒神情一松,連忙收起刀推開了門。
門外,站著一男子,尖臉刀眉鷹眼,一看,也不是什麼良善之輩。
此人,是汪鑒的結拜大哥劉三。
兩人相識于天牢,後來在鎮撫司重逢。
因為都是江淮人士,所以平日里來往較為頻繁。
一來二去,二人之間的關系越來越熟絡,最後,索性結拜為了異性兄弟。
這些年來,劉三還是很講兄弟情義的。
所以汪鑒對他,並沒有多少提防。
警惕的瞅了瞅四周,見沒什麼異常後,一把便將好大哥拉了進去。
劉三左手提著臘腸,右手拿著一壺溫酒。
看樣子,是來找汪鑒喝酒的。
“二弟,這是怎麼了?”
瞅著一地零散的衣物,劉三不解的問向了汪鑒。
還未等他回答,屋內的兩個小孩看到劉三後,便掙脫了娘親的束縛,興高采烈的跑了出來。
這個大伯,每次來時,都會給他們帶些好吃的。
性格外向一些的小女孩,抓住劉三的衣袖,笑容滿面道︰“大伯,你帶好吃的了嗎?”
劉三樂呵呵的點點頭,從衣兜中掏出了兩個糖人。
“謝謝大伯。”小女孩迫不及待的接過糖人,舔了幾口後,天真的問道︰“大伯,你也要跟我們走嗎?”
听到這話,劉三眉頭緊皺的看向了汪鑒。
迎著劉三打量的眼神,汪鑒令妻子再次將孩子拉回了屋內。
院子里亂糟糟的,根本沒有落座的地方。
兄弟二人只好坐到了水井邊。
“老二,你想做什麼?”劉三質疑道。
唉…
汪鑒沒有回答他什麼,反而直接道︰“大哥,快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