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讓她踫上,齊世子不會是將她認成我了吧?”
嬌俏身影自假山後轉出,齊宣本欲作答,一見之下卻是樂了,折扇一合指著甦雲嬌,笑說︰“嬌花妹妹,瞧你這模樣,莫不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吧!”
甦雲嬌先前與聞、韓二人一路嬉鬧,來時為了藏匿行跡,又被梅枝勾亂了頭發,加之先前在暖閣里喝得那些酒,此時形容還真與齊宣有幾分相似。只見她眼珠一轉,也跟著笑道︰“這我卻是不知,不如我幫你去問問我六哥?”
“鎭,這就不好玩了!”齊宣斜眼揮扇,眼神卻無意間瞥見甦雲嬌手中酒壺,不覺一驚,訝然道︰“嬌花妹妹,你……喝酒?”
“嗯。”甦雲嬌輕點螓首,縴指勾著壺耳在齊宣面前晃了晃,彎眉一笑,“下次請世子爺喝酒,不知世子爺肯賞臉否?”
“嬌花妹妹請客,本世子豈敢不賞臉?”齊宣一笑,又問道,“只是,你六哥不管麼?”
甦雲嬌眨眨眼,小手一攤,言語間似有些無奈︰“我尚未開口,他就笑著叮囑我,不可常飲,不可多飲。”
那次飲酒不慎被六哥撞見,她本擬認個錯,再向六哥保證戒了這嗜好。誰知,她才放軟語氣喚了聲‘六哥’,六哥便一點她額間,笑說,‘凡事皆有度,不可常飲,不可多飲,特準嬌嬌偶爾一醉。’言罷便轉身離去,徒留她愣在原地,听側畔平香感慨,‘知姑娘者莫過六少爺啊!’
齊宣听了,嘴角一抽,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嘆了句︰“他還真是……”
“不說這個了,既然都遇上了不如就和我說說你那邊都有什麼好玩的。我算了算,今兒來的人可是不少。”甦雲嬌笑著打听,“我听聞‘京城四公子’都到了,想來應是極熱鬧吧。”
“趣事?”齊宣沒好氣的瞪她一眼,道︰“若有趣事,我還能跑這來睡大覺?連個說話之人都無,我簡直快被他們悶死了!”
齊宣會有此言,甦雲嬌並不意外,畢竟不是一路人玩不到一起去,但稍一轉念,又覺不對︰“沈家哥哥不也在,他不與你說話麼,還是你哪里將他得罪了?”
“我要真得罪了他,他只會纏著我,跟我說一大堆道理,直到我肯認錯為止。”想到沈子懷那呆呆木木,還死纏著不放的性子,齊宣不由渾身一寒,“嬌花妹妹不知,這其中另有緣故。我們幾人私交雖好,卻從不擺在台面上,除我與老賀外,余者在外人眼里,不過是出于場面的點頭之交。”
“何以如此?”
“自然是為了松懈敵手,不僅是我們這些小輩,各家長輩也是一樣,甚至還特意營造出一副文武不和的氛圍。”
“難怪我外祖家平日看去似與荀、謝、沈家無甚往來,原是如此。”甦雲嬌一點頭,旋即憶起方才所見,便道,“說起這個,據我觀察,鐘家才是重文輕武呢。”言罷,又將自己的所見所聞,包括一些自我分析,一一說給齊宣知曉。
齊宣听了,吹了聲口哨,贊道︰“喲,不錯嘛,竟然看出來了。鐘家對武官的輕蔑是從骨子里帶出來的,即便而今為各種目的所趨,有心想改,一時半刻間也難以改得過來。”
甦雲嬌聞言頷首,確實老的掩飾得過去,小的可就藏不住了,鐘亭剛才對齊宣之態度,已能說明一切了,故又道︰“文武相輕,自古皆然。鐘家一向自詡世代詩書,禮儀傳家,會如此,實屬正常。既然鐘家更重文,那我倒想知道,鐘家在文官中間勢力如何?”
齊宣沒有著急作答,而是笑問︰“嬌花妹妹既對此感興趣,為何不去問你六哥,他知道的可比我多。莫非是你二人又吵架了?”
甦雲嬌杏眼一橫︰“勞您費心了,我們兄妹好著呢!他要操心之事太多了,我不願拿這些去煩他。”六哥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想來是為了入蜀、以及一些她不知之事多方奔走,策劃安排,她就不去分他的心了。
齊宣盯了她半晌,極認真道︰“這讓他听了,估計感動得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甦雲嬌冷眼瞪去,齊宣朗聲一笑,收了目光,正兒八經的答道︰“鐘家的力量比你想象得要大得多。鐘家長年外放,其勢力在京或許不顯,但于金陵淮河一帶,卻可說是獨霸一方了,大凡是想在江南混出頭的,哪個不得抱緊鐘家的大腿。”
甦雲嬌眉頭一皺,鐘家支持三皇子,她們家站太子這邊,兩方可謂是死敵了,听到自己的敵人勢力強大,她自然不高興。
“所以呢,你與鐘二姑娘斗斗嘴就罷了,別真把人家得罪死了,就算她自個兒沒那心思,難保她家人不會多想。”齊宣說完,又補了一句,“雖說早晚都是你死我活,但也要等做好萬全之備後,在開始斗吧,你說是不是呀,嬌花妹妹。”
“是是是,世子爺教訓的是。”甦雲嬌嘴上應著,心中卻默默腹誹,我看得罪她也不比我得罪的少!末了,甦雲嬌又道︰“世人皆道,人走茶涼,是個人都能看出來,鐘家此次回來,輕易不會在回去了,短時間還好,時間長了,兩淮一帶他們真的還能牢牢把控在手?要知道天下糧稅多出兩淮之地。”甦雲嬌指了指天,“能答應麼?”
皇上此番將鐘家調回,未嘗不是存了削弱鐘家于江南兩淮一帶的影響力。
齊宣剛欲作答,卻聞甦雲嬌接著道︰“好吧,暫且不去揣測大人物的心思,就說說你們把,你們能答應麼?”
“當然不能答應了。”齊宣搖頭,笑得一派輕松,他對甦雲嬌眨了眨眼,道,“嬌花妹妹且放心,江南那盤棋上,早就有人落子了。”
甦雲嬌眼珠子一轉,撐起一張討好的笑臉,道︰“世子爺不妨給小妹透露透露。”
齊宣折扇緩搖,果斷拒絕︰“不可說、不可說,說多了可就沒意思了。”
甦雲嬌又求了兩回,見齊宣仍是不應,也就作罷,轉言又道︰“還有一事想問問你。”
“哎!”齊宣重重嘆了口氣,半是玩笑半是抱怨道,“早知嬌花妹妹問題這麼多,我方才便該裝作沒發現你,早點兒走掉好了。”
“你若不想答,隨時都可以走,我不攔著你。”甦雲嬌笑眯眯道。
“現在不攔著,回去就跟你哥告小黑狀,你以為我不知道!”齊宣一挑眉,先是惡意猜測一翻,而後又是一笑,“行行行,還有何問題統統說來,本世子一並幫你解決。”
“齊世子足智多謀,才高八斗,甩那白觀止不知道多少條街,小妹這點子小問題定是難不倒世子爺的。”甦雲嬌吹捧兩句,听得齊宣連連點頭,尤其是听到甦雲嬌說白觀止不如他甚多之時更是低聲念道︰“不愧是嬌花妹妹,有眼光、有眼光!”
甦雲嬌一笑,方道︰“我的問題簡單來說就是這樣的,有人有一樣東西,我很喜歡的東西,人盡皆知的喜歡,而擁有它的那個人並不喜歡那樣東西,可她偏偏整日將那樣帶在身邊,請問她的目的為何?”
“她與你處得不好?”
甦雲嬌摸著下巴,道︰“算是吧,按她之言,我倆有仇。”
“她之言?所以你不這麼認為?”齊宣開始好奇,甦雲嬌所言之人是誰。
“這非是重點。”
“好吧,既然都說有仇了,肯定不是單純的炫耀那麼簡單,她定是想設計害你。”
“這我知道,關鍵是如何解。”
“此物貴重否?”
甦雲嬌一想那方手帕,至多是繡工精致些,算不得什麼,便搖頭道︰“不過是尋常之物罷了。”
“那便容易了。”齊宣笑道,“你只需將那物弄得天下皆是即可,最好京中小姐人手一份,越大張旗鼓越好,如此就沒人以為那物是你的了。”
甦雲嬌眼楮一亮,正欲開口贊他兩句,不料齊宣神色忽變,匆匆向她道︰“你快走,有人來了。”甦雲嬌一愣,一時沒有動作做,這滿園的女眷,要避也該是他避才是。
而齊宣像是知她所想,在她未有言語之前,便先言道︰“听腳步聲,來者當是男子,估計是鐘繪派來尋我的。”
甦雲嬌頓時明了,不再遲疑,沖著齊宣一點頭,轉身小跑著離去。
甦雲嬌的身影方消失于眼內,一道人影便從梅林間轉了出來,齊宣瞧見來人微微一訝,隨後諷笑道︰“我只當來得是鐘繪的跟班,不成想來的竟是白公子你,白公子何時開始自甘墮落了?”
“一般人怕是請不動你。”白觀止淡然道,齊宣對他素來沒句好話,他也不屑與之做口舌之爭。
“呵,我看沒那麼簡單吧?”齊宣冷笑一聲,眯著眼往白觀止身上上下一巡 ,欲尋出些許端倪。
不意白觀止卻是大方承認︰“我確有事欲與齊兄商量。”
“哦?”齊宣一挑眉,眼神漸冷,“我卻不想听你說。”
齊宣如此態度,白觀止絲毫不在意,微微一笑,自顧自往下說︰“定國公府待三皇子既並非誠心,愚弟便想請賢兄退出這場爭端。”三皇子縱不願相信定國公府另有居心,鐘家卻是極清楚,而其至今未有任何動作,也不知是在謀劃些什麼。但不管他們謀劃些什麼,白家是不願在等下去。
誰都知道三皇子想要為何,于此面上,理國公府確比不上定國公府。如今鐘家回京,三皇子之勢力更上一層,不少人隱隱動了投靠之心,若白家再不得重視,時日一久,怕是難以達到當初預想。
他著急,齊宣可是一點不急,一派悠閑道︰“慌什麼,等本世子玩夠了,自然會退出去的。還有別兄啊弟啊的,本世子何時與你稱兄道弟了!”
“齊世子就不怕到時無法脫身嗎?即便齊家自有妙法,但平白惹了三皇子敵視,想也不是好事吧?”三皇子睚眥必報,齊家處境可想而知。
齊宣卻不以為意道︰“早晚是要得罪的,白公子難道以為我齊家此時抽身,三皇子就不會敵視了麼?”
白觀止笑道︰“齊家若肯此時抽身,白家自會給予相應補償。”
齊宣並未立馬答話,而是細細思索一翻,片刻後方道︰“此乃你之意,還是白家之意?”
白觀止一愣,此事尚未與家中商議,惟有如實答道︰“是我之意。”隨後又補上一句,“但我有信心說服家父家祖,他們必會答應。”
“話不要說得那麼滿。”齊宣揮著折扇,悠然問道,“即便我應下此事,但我開出的條件,你們未必能滿足。”
見他似有松口,白觀止立時接道︰“無論是何條件,白家一定盡力滿足!”從長遠看,日後吃虧不如此時吃虧。
齊宣折扇一停,看著白觀止,似笑非笑道︰“我能代表齊家,白公子真能代表白家嗎?”
一句話戳中白觀止痛處,令他不由苦笑,莫看他在外間風光無限,但實際上卻並無什麼權力,空有一番錦繡謀略,卻暫無地可施。而齊宣……這便是他羨慕所在。
“所以,找個能說得上話的人來吧。”
說完點足一躍,朝著納海齋方向,大笑而去。
白觀止抬頭看著齊宣如風遠去的身影,輕輕一嘆,這亦是他羨慕所在。(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