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和夏秋離開後，素衣仍一直坐在地上不曾起身。
地涼，屋子里僅點了一盞燈。
素衣失魂落魄地抬起頭，卻不曾想淚水竟頃刻間隨著眼角流了出來，她嘴角微顫，滲入口中的淚水帶著絲絲酸澀，可無論她如何，都無法強忍住。
她不明白。
為什麼只是一個不確信的消息會讓她如此動容，為什麼心里頭那樣難捱，為什麼咽喉中苦澀不堪！
過了許久，她似乎才回過神，揚手輕撫了撫濕潤的淚水，本以為自己已經平靜下來，可單手撐地，感觸到地面的那抹涼意之時，她不知怎得，竟突然撕心裂肺地哭出了聲來。
啊——”驀地，整個屋子里就只剩下她一人的嗚咽，她控制不住顫抖的胸脯，一聲比一聲哭得淒厲，仿若有誰在她的心口剜了一刀，正毫不停歇地撒著鹽。
她想她無法再繼續欺騙自己了。
她心里已經裝下了黎玄夜，盡管她一直努力的克制自己，告誡自己，不能動情。
可裝下，就是裝下了。
那是無解的劇毒，比她自幼嘗試的千萬種毒還要折磨，苦痛。
娘……”她俯下身，將整個頭埋在了自己的懷中，“衣兒好累，衣兒真的好累……”
若當初，她同整個何府一起死在火海中，是不是就不用承擔今日的一切了？
死了。
便如一縷砂，終是塵歸塵，土歸土。
世間諸多繁雜瑣事，病痛愁苦，均也煙消雲散。
然，她到底沒有死，在親眼看著那火如一條猛獸頃刻間盤上娘親的身子，那熟悉的笑靨在火海中一點點潰爛，她還是帶著素心一起苟活了下來。
數年來郁結于心的仇怨，和糾纏在身的夢魘，她如何忘得了？
只是她不敢相信自己會對自己的仇人動情。
也不知，這愛上仇人的滋味兒，是這樣的——痛不欲生。
……
翌日。
直至日上三竿，素衣屋里也不曾有甚動靜，她從不曾于清晨久睡，這樣一來，直令濯清苑的一些個下人都覺著頗為奇怪。
要不，我還是去御藥房將素心姑娘喚回來給娘娘看看吧。”邀月同夏秋守在門前甚至擔憂。
昨夜她們被黎玄夜下令退出濯清苑之後，便一直沒有人喚她們回來。
直至清晨，宮人們才知昨夜黎玄夜並未留宿濯清苑，而是早早就回了玄清殿。
這主子間的事，下人們自不敢多問，可素衣一直待在屋子里，不發半點聲響，就不由令她們胡亂猜度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麼。
夏秋搖了搖頭，轉眸瞄了一眼端著一盆溫水垂首站在她身旁的宮女，嘆了口氣，“你們都先下去吧，我和邀月在門口伺候就行了。”
是。”
待多余人離去，邀月等了片刻，復道︰“夏秋姐，你說……娘娘會不會是身子不適啊？這……這一直苦等著也不是辦法，萬一……”
沒事的。”夏秋給邀月使了個眼色，令她慌張的語調不由收斂了些，“娘娘想出來的時候，自會出來的。”
可是……”
吱呀——”
邀月剛開了口，還未多說出些什麼，那門果真發出一陣聲響，緩緩敞開。
繼而落在她們眼前的，正是徹夜未免的素衣。
她此時臉色如紙，雙目通紅，尤其是昨日未換的裝束，和凌亂的滿頭散發，令夏秋和邀月都不禁心口一怔。
幫我梳洗。”她僅面無表情道了寥寥四字，後扭頭重新入了屋子。
是。”
邀月應了一聲，欲轉身去端水，剛抬腳就被夏秋一把拉住，“吩咐下去，讓膳房給娘娘備些膳食，清淡些的。”
好。”
邀月一走，夏秋急急踏入屋內，兩眼掃過那昨夜掉落在地到現在都未被的錦被，心里不由又緊了幾寸。
她家主子不會昨夜——就在那地上坐了一夜吧？
夏秋。”疲憊無力的聲音落在腦後。
夏秋隨即回過神來，匆忙將地上的錦被拾起，拍了拍放在了一旁的椅榻上，“奴婢在。”
將這封信，送去給墨將軍。”素衣從銅鏡前起身，緩步走到夏秋身前。
夏秋茫然地眨了眨眼，略帶遲疑的接過。
上一次，素衣給了她一封信讓她去韶國的兵將處尋一個姓墨的將軍，乃是為了救被關在潮海閣的素心。
此時濯清苑風平浪靜的，自家主子為何又想起了那墨將軍？
莫非，自家主子昨夜從那孫熾的口中確實是听到了什麼不好的消息麼……
你現在便去吧，要邀月來替我梳妝，我待會兒要出去。”
出去？”夏秋蹙了蹙眉眉頭，“娘娘要不要……先遲些東西，奴婢已經命邀月去準備了……”
不用了，你先去吧，快去快回。”
……是。”
她現在，或許也只有讓自己的心思不靜下來，方能……不去痛，不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