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的湖畔，無盡的黑夜。
素衣失魂落魄地向著北亭湖邊走近了幾步，自進宮那日開始，她心底從未這般絕望過。
心兒……”眼前不知不覺間又蒙上了一層濃濃的水霧，她轉頭看了看四周，刺眼的火光繞得她頭暈目眩。
那里那里……那里像是有什麼東西……”
快快快！看看這里有沒有！”
周圍打撈侍衛的聲響一遍遍傳入她的耳中，可她的心底就是空無一物般的落寞。
她開始胡思亂想，卻又強壓著自己不去亂想。
如果當初她出谷沒有帶著素心一起。
如果她沒有同她一起進宮。
如果那一夜她沒有冒然去月心湖……
啊……”就那一瞬間，她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想一只受了驚的小鳥，猛地掩面蹲在了地上，肆無忌憚地哭出了聲來。
娘娘……”夏秋被素衣嚇得一驚，身子一晃也隨著素衣遲疑得跪在了地上。
黎玄夜在她身後靜靜地站著。
想上前去將她緊緊摟在懷里，卻始終沒能踏出那一步。
因為他不知道他還能說些什麼，也不知如何才能讓她安下心來。
周圍的侍衛听到哭聲，也都紛紛听了手中的動作，這一時的寂靜，和突如其來的哭聲，直給這森森的湖面多添了幾許寒意。
王上！娘娘……找……找到……找到……”
不知何時，一急切的喊叫從遠處響起。
素衣一怔，驀地仰頭看去，只見一道高大的黑影手捧著什麼東西朝著他們一邊稟報，一邊飛奔而來，“王上，這……這是方才從湖底打撈上來的鐲子，具濯清苑的奴婢說……”
鐲子。
素衣眸光一閃，她記得月余前，黎玄夜封妃時賞賜了她不少首飾珠戴，其中便有一對血色的玉鐲，她見此玉鐲為一對，便留下與素心人手一個，素心亦對那玉鐲甚是喜愛，遂戴上了就不曾見她脫下來過。
如今……
給我……”不待那前來說話的太監將話說完，素衣已一手將他呈上的鐲子奪了去。
火！”黑壓壓的一片，她卻是什麼也看不真切。
夏秋隨著她的一句提醒，匆忙扭頭向身側的侍衛討了一盞燈籠。
可經那火光一照，素衣眼下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那是素心的鐲子。
在湖底沾染的一些泥濘還未能被尋到的侍衛洗淨，可那片血色，與她手腕處戴著的鐲子一模一樣。
這鐲子……你是在何處尋到的。”深深緩了口氣，素衣方重新抬起頭看向那滿頭大汗的侍衛。
回娘娘，在那……”他身子一側，揚臂在腦後指了一處，是這北亭湖的下游。
素衣盯著他指尖所引的地處，將鐲子往懷中一收，爾後如同發了瘋得跑了去。
興許是因為在下游處撈到了鐲子，遂眼下下游處涌了一堆人，都在順著一處不停地打撈。
湖邊零零散散擺了濕漉漉的一堆東西，大多是一些宮女的巾帕，和一些散碎的珠釵，素衣趕到的時候，他們又打撈出了一只繡鞋。
素衣認出，在潮海閣時，素心腳上所穿的就是這鞋。
搖了搖頭，素衣有些不敢相信地後退了幾步。
若是……若是他們真的什麼都沒找到，她至少還能欺騙一下自己，騙自己素心還活著，還沒有出事。
可那只鐲子，那只繡鞋……
還有這深不見底的北亭湖……
她幾乎所有的希夷都在這一刻消耗殆盡了。
噗通——”驀地，北亭湖面水花四濺，連素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縱身跳入那冰涼刺骨的湖水之中的。
自何府滅門那日，她帶著素心從家中蓮池逃出府外後，便再沒有鳧過水，這一跳她更是沒有任何思慮，甚至不曾想過，自己是否還會不會水了。
啊——”夏秋跟在素衣身後遲遲趕來，見到的卻是自家主子的突然跳入湖中的身影，她驚得大叫了一聲，還沒來得及反應去叫人，另一道身影亦緊隨其後跳了下去。
王上！”而這一次，周圍所有人的人都嚇得慌了神色，站在岸上的太監更是面色慘白，迎著沙啞的嗓音，便著急著大喊︰“快救王上！救王上！”
片刻間，整個北亭湖皆亂得不可開交。
素衣！”黎玄夜跳下北亭湖，順著水流向前撥弄了兩下便緊攥住了素衣的手臂。
她此時雙眼迷離，忽張忽合，似醒著也似睡去。
但好在沒再掙扎，黎玄夜蹙眉將其穩穩拉到胸前，而她靠到他肩膀的那一刻，也終是無力地閉上了雙眼。
黎玄夜伸出另一只手將纏繞在素衣頸邊的濕發挑開，看著她這般死生不懼的模樣，竟覺自己的心口如刃凌遲。
顧不得周圍跳下湖中朝他齊齊涌來的侍衛，也無視了岸邊朝他伸手要替他接過手中素衣的宮女太監，他就這般紅著一雙如血深瞳，單手擁著素衣，一點一點地，游上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