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剛過,黎玄夜回到玄清殿,還不及歇息片刻,便翻開了案台前堆放的一摞奏折。
曾經他還未臨朝時,這些折子都是送去仁靜宮蔚太後那兒的,如今倒是送到了玄清殿,奈何事態雖多,卻盡是些繁雜瑣事。
隨手又丟了幾張亂七八糟的折子,朝堂之上呈來的,也僅是許瑞、曹文生以及陸旭幾位大人的折子可閱上一閱。
如今黎國內朝局勢兩分,盡管他得以掌政,然蔚氏勢力仍舊不容小覷,他頒布下去的旨意,真正能實行且行得順利的,還是少之又少。
這陳忠逵到底還是跟朕明了立場!”掌心一縷沁黃的折子幾近被黎玄夜揉成廢屑,他反手將折子狠狠拍落在案台上,閉了雙眼,強忍住心頭積郁的怒火。
十二位!
陳忠逵竟招攬了整整十二位大人連連上奏,要求他將南境兵力全都交由他陳忠逵來操持。
黎國以北全是陳家親兵,他陳忠逵若是叛變,黎國北側自然難保!
而南境之地多年未能落入他陳忠逵手中,乃因南境的楚懷遠楚將軍當年是雷烈手下副將,雷烈被侮私通叛國後,他帶上一干將領自願請命死守南境,如此之下,就連蔚氏也無可奈何。
也正是如此,南境勢力擱置許久,皆無人敢擅動,眼下黎玄夜當朝,楚懷遠誓要扶持黎玄夜抵御蔚氏!
蔚氏急了,陳忠逵也急了,本反目成仇的二人竟企圖聯手,以黎國北側相挾,逼迫他將南境的兵力交出去。
可惜,他們終是打錯了算盤。
黎國以北,是韶國。
若是西涼和琉璃,他大抵還有些忌憚。
韶國——他無甚心憂。
主子。”
偌大宮殿,僅得黎玄夜一人穩坐。
他在殿中之時,一向不喜有人伺候,遂連鋪紙研磨此番小事皆是自己動手,案台旁的白燭已燃到頭,眼前黑影突現,終叫那最後一襲火苗湮滅了去。
黎玄夜聞聲抬首,影正恭敬跪在台前。
今日天色明朗,但風甚大,空蕩的殿中萬千珠簾來回撩撥,輝映相撞,掀起層層清脆的鈴叮聲響。
他眸光跳躍,忽而瞄向殿角盤旋而起的涼風,輕咳了兩聲,緩緩開口︰“何事?”
永安王,去了玄清殿。”
他到底還是去了。”听了影的話,黎玄夜面上毫無動容,初九會去尋素衣,那是他意料之中的事。
但初九卻不知,他那麼一去,乃是在逼蔚太後,早些將素衣當做眼中釘肉中刺,給早些拔除。
她可有如何做?”伴著略為喑啞的嗓音,黎玄夜再次取了一張折子,捻筆沾了沾黑墨,疲倦道。
疏離得緊。”
疏離。
黎玄夜筆尖一抖,險些在折子上留下星點墨跡。
這不該是她作風,她如今當是恨極了蔚太後的,初九如此听她的話,若是她願意利用初九,那麼她想要行的事,皆會事半功倍。
可她——為何待初九那般不一樣?
要知道,她此刻在這宮中,要能一手掌控初九,初九必是能為她做出任何事的!
她為何不那般做?為何要疏離初九?初九在她的心里……到底算是什麼?
一個人,只有在真正在乎一個人珍惜一個人的時候,才會撇下自己的利益,為其著想。
他眼下便不由自主為她如此。
那她呢?
咳咳咳——”腦中思緒亂作一團,他忍不住再次咳出了聲。
主子?”影隨即抬了頭,望著黎玄夜微紅的臉頰,有些怔住。
搖了搖頭,黎玄夜放下指尖筆墨,深呼了口氣,復道︰“這幾日,盯緊些,定不能讓蔚太後的人傷她分毫!”
是。”
還有……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影剛握拳應下,不過眨眼間,黎玄夜復咳嗽了起來,且此回一聲接連著一聲,久咳不斷。
影擰了擰眉,身子向上起了些許,但因黎玄夜未曾下令,他實在不敢冒然起身,“主子,您臉色不大好,是不是……”
無礙……咳咳咳……咳咳咳咳……”這些天,他朝上朝下與蔚氏相斗,每日所歇不過兩三個時辰,加之氣溫越發冷冽,怕是……有些受了寒了。
揚起單臂,他正欲說些什麼,奈何病來如山倒,眼前猛地襲來一道白光,他還不待喉嚨中的火燒之感退去,即向前一傾,癱倒在案台之上……
主子!”影見他如此,可謂是嚇壞了,他跟在黎玄夜身邊這麼久,從未見他病過,眼下他倒得如此突然,實有些叫他措手不及。
朕……朕沒事……稍微……稍微歇息一會兒便好了。”
可是……”影閃身行至黎玄夜身側,他臉頰通紅,雙眼迷離且言語有氣無力,顯然是染了風寒,無奈他是他的影衛,是這殿中不得公然出現之人,他不得堂而皇之得出去替他叫來太醫,一時之間,不知所措,只得呆愣在他身側,等他開口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