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玄清殿內。
香幾上點了一夜的淮香已經燃盡，偌大的宮殿，冷冷清清，僅余了幾個宮女照顧了蔚蘭雪整整一夜都未曾合過眼。
我來吧。”玉容看著身前端著盆熱水幾近睡著的宮女，無奈嘆了口氣，一邊從她手中接過水盆，一邊小聲吩咐︰“去備些早膳，若是待會娘娘醒了，也不至餓了肚子。”
是。”
玉容……”驀地，一句極其虛弱的輕喚自玉容腦後響起。
砰——”隨著鐵盆落地的鏗鏘聲，玉容為之一怔，待回過神轉身看去，蔚蘭雪已自顧自坐起了半邊身子。
娘娘！”玉容有些恍惚，似不信自家主子竟會醒得那樣快，一時忘了腳下還灑了一地的熱水，邁開步子便躥到了蔚蘭雪床前，“娘娘你終于醒了！身子可有什麼不舒服？頭還痛麼？要不要……要不要奴婢去叫太醫？”
玉容，本宮沒事。”蔚蘭雪抬手摸了摸額頭的裹得一層又一層的白綾，只覺渾身上下都沉得像是掛了千萬斤的巨石，“王上呢？”言語間還有些無力，兩眼環顧了下四周，過了好一會兒方幽幽問道。
王上……”玉容撇了一眼身後的宮女，給她們使了眼神，要其一一退下之後，才寬了心在蔚蘭雪身旁半蹲了下來，“王上去早朝了。”
早朝……”蔚蘭雪垂下眸，只覺額上的傷更加疼了。
她都成了這般模樣，他還是不肯留下來陪她。
不過昨夜，他沒有對她棄之不顧，他將她救了回來，也未無情地把她送回聆安宮，只要他對她尚有一些余地，那麼她所做的一切，就都不算白費。
娘娘……你昨夜到底……”玉容仔細著盯住蔚蘭雪毫無血色的臉龐，猶豫了許久，終鼓足了力氣問出了自己心底的那一絲疑慮。
蔚蘭雪眸子一轉，看向玉容，“你在問本宮昨夜到底為何那樣做？”
娘娘記得？”
她輕笑了一聲，驀地向後仰了半邊身子，倚靠在了枕榻邊上，“本宮當然記得，你當真以為本宮是醉了麼？”
玉容有些微愣，似如何都想不明白她這樣做的理由，“娘娘何必……何必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王上如今不再寵愛本宮，無非是因為姑媽和爹爹，本宮只要能向王上證明本宮的真心，王上一定……一定還會像當初那樣對本宮的。”
可是……可是娘娘也不該……”
不該撞柱麼？”她一口打斷了玉容的話，虛弱疲倦的雙目看似黯淡，實則隱匿著絲絲狡黠，與其初入宮時的模樣，早已是天差地別，“若本宮有意輕生，此刻便不會在這玄清殿中了。”
娘娘的意思是……昨兒娘娘是故意……”
不賭上性命，王上怎會心軟？他對姑媽對爹爹，甚至對整個蔚氏都恨之入骨，畢竟當年是……”話至嘴邊，卻是戛然而止。
蔚蘭雪目光微閃，將頭偏向一側。
雖說玉容如今是她的心腹，她對她無需有甚保留，但那些事……她還是任由著爛到土里的好。
蔚蘭雪不願多說，玉容也不再追問，畢竟于這後宮之中，知道的最多的，終將會成為一具死尸。
不管怎麼樣，只要娘娘沒事就好！昨夜里王上離開的時候說了，等娘娘醒來，就要娘娘先回去聆安宮，等娘娘身子養得好些時分，王上會去看娘娘的。”二人頗為默契的沉默，讓這片刻的氣氛變得有些壓抑，玉容自心底思顧了好一會兒，復揚著淺笑，岔開了對話。
玉容的一番話，說的蔚蘭雪心底是雲翻雲涌。
她為了黎玄夜，寧可血濺玄清殿，到頭來他竟還是那麼迫不及待地要把她送走。
罷了，即便如此，好歹他也是有所妥協。
他說會去聆安宮看她。
或許對她來說，這便夠了。
既然王上如此說，那待會兒用了早膳，你便去叫人，送本宮回聆安宮吧。”
玉容實被蔚蘭雪突如其來的這樣一句話給嗆住，“娘娘這麼快就要回宮麼？”黎玄夜雖說了等她醒後，送其回聆安宮，但她如今傷重，多歇歇大抵也沒什麼所謂。
反倒是她們娘娘，這些日子以來，幾度面見王上都被拒之門外。
她們娘娘的心思，她一向最清楚不過，定是萬分想留在這玄清殿中的，可如今有了這機會，她卻怎麼要反其道而行了？
玉容面上的千變萬化，自是不曾逃過蔚蘭雪的眼眶，她深深呼了口氣，隨手掀開錦被看了一眼膝蓋處曾因碎片而被割破了的傷處，爾後輕勾了唇角，露出一抹諱莫如深笑意，緩緩道出一句︰“物極必反，水滿則溢，他既不想本宮糾纏，那麼本宮……還是隨他所願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