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叫太醫!”人已經倒下,總不能不管不顧,黎玄夜扭頭朝那添了燭火後一直候在門前的太監吩咐了一聲,即上前抱起蔚蘭雪將她送進了內室。
娘娘……”玉容掩面啼哭著緊跟在黎玄夜身後,記得從聆安宮出來前,蔚蘭雪確實是飲了些酒,但到底喝的不多,身上的酒味,乃是她後來潑上去的。
她原以為,娘娘裝作醉酒的模樣,是想讓王上心軟,不得不由著她鬧上一鬧,人都說酒後吐真言,趁著酒意說的話,大抵也能讓王上信上幾句。
可如今這幅情形,難不成他們娘娘是真的飲酒過了頭麼?
越想就越是著急。
那麼一灘的血擺在眼前,可著實叫她嚇壞了,若蔚蘭雪真有什麼三長兩短,她作為聆安宮的掌事宮女,是萬萬都逃脫不了罪責的呀!
亥時過半。
一連不得安寧了好些個時辰的玄清殿終在一番折騰過後稍稍平靜了些。
蔚妃如何了?”黎玄夜立在一旁瞄了一眼倒床不醒的蔚蘭雪,她額頭和膝蓋的傷都已被太醫包扎過,只是人還遲遲未醒,不是傷勢是否嚴重。
回王上,蔚妃娘娘已經無大礙了,待臣開些補藥,近幾日好好調養一番,多加休息,便可痊愈。”
嗯,你先下去吧。”
是。”
听到蔚蘭雪沒事的消息,玉容這才大大的松了口氣,抬手拭去眼角殘留的淚痕,回過神,側身去將床頭擺放的一盆血水端起送出了殿外。
黎玄夜立在床畔靜靜地瞧著蔚蘭雪,她此刻頭覆白紗,雙目緊閉,酒氣過後臉色蒼白如紙,煞是一副惹人憐惜的嬌弱模樣。
其實說到蔚蘭雪,黎玄夜對她倒真不至厭惡的程度。
她是蔚丞相府的嫡女,蔚太後的外甥女,寵她,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
如今他蟄伏多年後欲重奪朝政,于蔚太後面前明了立場,自無需她在其間傳遞些什麼,對蔚太後而言她蔚蘭雪都已不再有什麼可行的用處,對他……就更沒了價值。
所以,他犯不著去厭惡一個這樣的女人,相反的,倘若她蔚蘭雪能夠識時務,懂得今後在後宮中謹言慎行不多加肆意鬧事。
待他粉碎尉氏,還黎國當年盛世之際,他興許還能留她一條性命。
如若不然。
她要仍是執迷不悟非要干預到尉氏與這黎國的內斗中來,他倒不如隨她此刻血灑殿堂,也算是死個清淨。
待蔚妃醒來後,送她回聆安宮。”側目以余光睨了一眼緩步進來的玉容,黎玄夜不冷不熱地開了口。
玉容一愣,繼而看向自家主子,面上委屈,卻不敢多言只得咬牙隱在心里。
等她醒來,差人來通傳一聲,朕自會去看她。”少頃,他復道了一句。
玉容挪回視線,听黎玄夜這麼一說,著實喜不自勝,倏爾揚笑提了裙擺便朝黎玄夜俯身跪下,“奴婢謹遵王上旨意。”
蔚蘭雪酒醉血染玄清殿的事,到底還是被黎玄夜壓了下來。
宮中人多嘴雜,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其實不易,好在事件的主人公是蔚蘭雪,礙于蔚太後的面上,沒多少人敢亂嚼舌根。
夜半三更。
素衣自與許君茹和南潯用完晚膳後就早早歇下。
豈料半夢半醒時分,耳邊傳來一道聲響,伴著突如其來的一縷寒風,她警惕著起了身,屏風對面一抹黑影緩緩靠近,心覺不妙,她正欲開口朝門窗外大喊,那道縴細的影子便搶在她前頭出了聲︰“阿姐。”
阿姐?
是素心?
身子一怔,素衣松了一口大氣,“心兒?這深更半夜的你不睡覺,來我屋里做什麼?”
阿姐……”素心見床上人醒著,親昵地又喚了一聲,爾後一股腦躍過屏風小跑到素衣身前,將她朝里推了推,自顧自爬上了榻。
怎得?夢魘了麼?”搖了搖頭,素衣無奈地躺下身,眸子一轉,抬手替素心將身側的錦被蓋好。
嗯。”
幼時,素心總做噩夢,每回被夢魘嚇住的時候,她都要沖到她的床上抱著她才能重新入睡。
不過,說到做夢,素心可是許久都沒做過什麼噩夢了。
阿姐,你可知心兒今日從御藥房听到了什麼嗎?”平躺在素衣身旁,素心閉了好一會兒的眼楮都未曾睡去,猶豫了許久,她終是翻了半邊身子,看向了素衣。
何事。”睜開眼,素衣也沒了睡意,繼而抬手撐住了腦袋,亦翻過半邊身子與素心面面相顧。
今夜我留在御藥房用晚膳的時候,玄清殿風風火火來了幾個太監,還沒說出什麼事兒拉著嵐太醫就往外拖,我一時好奇,就跟著他們追了些路子,後來……”
後來怎得?”素衣言語平淡,似對素心所言沒有多少興致。
後來隱約听玄清殿的那幾個太監說……說是,說是蔚妃娘娘在玄清殿,撞柱了。”
什麼?”素衣赫然怔住。
撞柱?
如此大事她怎得一點消息都未听得?
原先,她還在想蔚蘭雪究竟用了什麼法子,竟能攔下黎玄夜,此刻看來……竟是以命相挾麼?
呵。
沒想到,她蔚蘭雪如今也懂得使苦肉之計了?
我听的也不大明白,好像是蔚蘭雪酒醉之後去了玄清殿,撞柱的時候神志不清,後來我就一直在御藥房等嵐太醫回來,問他玄清殿出了什麼事兒他也沒說。”
嵐太醫是御藥房的副院使,雖為三品醫官,往日里卻沒什麼架子,此人虛心向醫,知素心熟識醫理,且醫術不凡,幾番想收素心為徒,但素心曾在鬼谷幽林中同師父立過誓,便無可奈何婉言謝絕了。
而素心,自回宮後黎玄夜就賜她做了個御藥房的七品女醫師,她往日閑來無事都會去御藥房當差,旁人見其為女官,向來不大待見,唯獨嵐太醫……甚是以誠相待。
然而這回,嵐太醫從玄清殿回來,明明有事卻不肯相告,看來素心听聞的算是八九不離十了。
阿姐……你說說這蔚蘭雪,到底為什麼要撞柱啊?”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若非素心回來一直想著念著這事,也不至會夢魘了。
素衣將身子轉回去,實不禁輕笑了一聲,“撞柱?她蔚蘭雪豈會這般想不開?”嵐太醫既能相安無事的回來,怕是蔚蘭雪早沒什麼大礙了,至于素心問話他為何不肯說,許是遵了黎玄夜的命令。
可……可不是說她喝醉了嘛?”
喝醉?若是蔚蘭雪真的醉了,又怎會一路醉到玄清殿?”
酒醉人痴,最易壞事,她要是真的大醉,聆安宮的太監宮女們又豈會由著她鬧?大抵早就大門緊閉,將她攔在宮中了。
阿姐這話的意思是……她沒醉?可不對啊!既然沒醉,她好端端的撞什麼柱子啊?”
若不裝腔作勢地撞那麼一下,王上又怎會讓她留在玄清殿呢?”
素心恍然大悟,後又想到嵐太醫回來之後寫下的那副方子,里頭都是些傷藥和補藥,絲毫沒有什麼醒酒的配藥,直覺阿姐的這番推斷怕是同事實相差無二了。
看來這蔚蘭雪,今後是不打算再繼續坐以待斃了。”半晌,素衣復自言自語道了一句。
眨了眨眼,素心微啟了唇,正欲多加追問,奈何素衣已將錦被拽至頸邊,緊閉了雙眼,“不早了,睡吧,今日之事你就當什麼都不知道,也無需說與任何人听。”
嗯。”阿姐的話自有阿姐的道理,她不說,素心自是無心再問。
只是那蔚蘭雪也是夠狠的,為了博取王上的憐憫,居然連撞柱的事都做得出來,越想越是覺著有股涼意躥上心頭,素心深吸了口氣,止不住打了個哆嗦,扭頭往素衣身旁靠了靠,重新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