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時至晌午。
素衣棲在石階上等著屋內的兩人出來等得幾近睡去。
屋外到現在都沒傳出初九的叫嚷聲,想來他是將黎玄夜所說的話听了進去。
一個自小便活在寨子里的賊寇,一個被欺凌踐踏而長大的奴隸,一個沒有任何人權甚至生不如牲畜乞丐的男人,一朝之間,身份天壤之別。
倘若今後真的帶他回了宮中,他又會變成那般模樣?是否會與她為敵呢?
阿姐……”
夫人……”
半夢半醒之間,素衣的思緒猛然被耳邊傳來的陣陣呼喊阻斷。
她睜了眼,一抬首即看到了遠處慌慌張張趕來的一群人。
素心、夏秋、一同跟隨出宮的侍衛、太醫,以及……來陽城尋慕城主的芸兒。
他們齊齊上山,定是出事了!
驀然起身,素衣正欲回頭敲門去告知黎玄夜,豈料他已然听到聲響從屋內推門踏了出來,“怎麼了?”
素衣抬眸與他相視一眼,啟唇道︰“想必是山下……”
阿姐!”話未說完,素心的聲音已沖到素衣的眼前,她回過頭,斂眉上前幾步將素心踉踉蹌蹌的身子扶住。
阿姐……公子……咱們……咱們要走了,這陽城……陽城是不能再待了!”素心緊抱著素衣的手臂,一口接著一口喘息急道。
素衣瞧著她一張因呼吸急促而染得通紅小臉,實有些無奈,“你慢些說,山下到底怎麼了?可是百姓……”
不是……不是百姓!”素心咽了口口水,連搖頭細說,“是洄州的地方官,梁大人來了!”
梁大人?
素衣一愣。
那不是洄州瘟疫一出便立馬逃走了的昏官嗎?
當初黎玄夜在宮中所閱的“火燒洄州”的折子好似就是這梁昏官給蔚丞相出的主意。
他們不過一群烏合之眾,真逃了黎玄夜倒還能暫時不顧他的失職之罪,沒想到此事未過,他反而提前回來了?
說話間,素衣身後的人亦紛紛趕到了眼前,朝黎玄夜跪拜行禮。
民女……民女江芸眼拙愚鈍,未能識得王上龍顏,望王上賜罪!”江芸的呼聲,在眾人間最為洪亮,瞧得出她是被黎玄夜的身份給嚇壞了。
只是……
她是如何知道黎玄夜身份的?
起來吧。”不過問緣由,黎玄夜先行命他們起身。
素衣略為掃了一眼人群中的湖青色身影,正要朝她問話,便見其已然會意得向前多行了一步,俯身行禮︰“夫人,江姑娘……和陽城的百姓們,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
素衣甚是不解,他們可從未說過自己的身份,這陽城百姓又是從何得知的?
夏秋低眉理了理思緒,緩緩道來︰“早上夫人和公子剛走了沒多久,那個梁大人便來了,一進門,就差人四處尋公子的蹤跡,還告知了慕城主他是來迎聖駕的……”
你是說梁大人來找朕?”既然身份已經敗露,黎玄夜也無需繼續隱瞞。
是……而且那梁大人帶了許多兵馬,說是遵蔚丞相之命,護送王上回宮……”
看來,蔚丞相已然迫不及待了。
為堵住他們回宮的路,他竟明目張膽的命洄州地方官前來“護送”。
表面上心系王上安危,其真正意圖……可就不言而喻了。
那你們又是怎麼回事……怎得就上山了?”素衣嚴肅問道。
是慕城主……”夏秋轉眸看向一旁緊盯著黎玄夜不敢多言的芸兒,舒心道︰“慕城主好像早些時候就猜出王上的身份了,只是一直不敢確信!那梁大人是何種人也,慕城主心里也是知曉的,突然造訪,必為不善,慕城主怕會出什麼事,便就讓芸兒將我們一同從後門帶出來,上了山。”
這黎國的百姓都知黎玄夜是一代庸君,可慕雲長親眼所見的王上,卻不然。
黎玄夜從未想過要在慕長雲面前隱藏自己的身份,相反的他倒更希望他能察覺出什麼,遂自在城主府住下的這些日子,他只說自己是朝廷之人,連官牌令件都未曾拿出來讓他瞧過。
而慕長雲也從未問過他的官職和身份,這也是他最為聰明的地方。
此次梁大人來得遂不及防,又口口聲聲說自己是來恭迎聖駕,慕雲長實不敢妄自隨他行事。
畢竟……黎玄夜身為黎國君主,在洄州瘟疫爆發之時,他都要隱瞞身份來此解決瘟疫一事!
想來,是真的不易將一切公之于眾的。
他如此憂心百姓,朝廷不管不顧之余竟親自遠赴洄州勘察瘟疫,這樣的君主……會被百姓們唾罵、憤恨、甚是惡名遠揚……
他想。
就只有一個原因。
那必是朝中無他之權,他所作所為都為他人壓制,不得已而庸碌至今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