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素衣都覺得初九的身上有著不尋常的秘密,但沒想到會是這般的出乎意料。
她總算知道了雷烈為何會那樣恨他!
總算知道了為什麼他的眉眼會與黎玄夜那般相像。
他就是當年黎國丟失的皇子,蔚崇蓁唯一的親骨肉!
只是……
他怎得會是蔚崇蓁的兒子呢?蔚崇蓁是她的仇人,那他不就成了她的仇人之子麼?今後該如何待他?大抵是不能將他當做那個“初九”來看待了吧。
盡管明確了這些,素衣還是無法對初九產生恨意,畢竟他自小就已經受盡了苦楚,那本不該是他受的罪,他都受了,她還有什麼理由去恨他?
可黎玄夜呢。
雖說初九是他的皇弟,但他母妃所遭遇的那些委屈全都因他、因他母後而起!
他又該怎樣去面對初九?
半晌,黎玄夜斂了神色,掌心一合收起了那塊玉佩,視線跳躍,卻是落在了那件銀色戰甲之上。
那戰甲,是當年先王親賜的,雷烈出逃時能帶上,可見他心里對黎國,對自己的身份,也未曾全然放下。
可悲的是,他一別皇城那麼多年,想做的、期盼的、痛恨的、惦念的,什麼都沒得到!
但若硬要說出值得他無悔的事。
大抵……便是他帶走了蔚崇蓁兒子,讓她痛!讓她悔!讓她這輩子再見不到自己的懷胎十月誕下的骨肉,于極為痛恨蔚崇蓁的雷烈而言,該是大快人心的吧。
你過來。”听不出言語中的冷熱,黎玄夜終對初九開了口。
被喚之人有些呆愣,不明所以地扭頭看向素衣。
過來吧。”素衣猶豫片刻,點了點頭。
心有不願,但在得到了素衣的應予下,他還是挪動了步子,緩緩行至黎玄夜身前。
抬起手,黎玄夜欲將初九面上的灰塵及泥濘擦去,豈料還未觸踫到他的臉,便見其十分敏捷地一抽身,躥到了素衣身後。
她知道,黎玄夜定是著急想看清初九的模樣。
側過身子,素衣耐心地將面露警惕之色的初九拉到身前,復從腰間抽出一條巾帕,替他一點點地擦去了掩蓋了五官的塵土。
待初九那張與黎玄夜如出一轍的面容重新暴露在外的那一刻,素衣方略有所思地朝初九柔聲道了一句,“不用怕,他不會傷害你。”
不會傷害他。
此話連素衣自己都覺著可笑,興許她是怕黎玄夜會對初九做出什麼她不願瞧見的事,才會如此安慰初九,如此安慰自己,更如此提醒黎玄夜。
探出不解的眸子,初九仍有些茫然。
他看得出素衣與那男人的關系不一般,他不喜歡他,可因素衣同他親近,也無法厭他。
你果真是……”雖早有定論,可看到初九那張臉的瞬間,黎玄夜還是難以掩蓋住心底的怔然。
這麼多年,你居然一直活在世上,活在這個誰也尋不到的山寨里。”見初九還是畏畏縮縮躲在素衣身旁不肯上前一步,黎玄夜實沒了耐心,兩步一跨,將他拉到了一邊。
初九詫異,合唇不語,看神情正要如往常一般反抗,奈何滿是傷痕的雙肩都被黎玄夜狠狠地按在掌心,“你可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
……”滿目驚慌,初九怒視著眼前這張尤為熟悉的臉,繼續不顧傷痛得掙扎著。
這個,你還認識嗎?”攤開掌心,那塊龍形玉佩落入初九的瞳孔間。
他仔細得瞧了小會,顫抖著搖了搖頭。
黎玄夜松開了他的肩膀,復又一把扯住他的攥成拳的右手,強硬著將那塊玉佩塞到了他的掌心,“這是你的東西,象征你身份的東西。”
他看著他,不知所措地搖了搖頭,忙不迭往後退去。
素衣看著有些心急。
初九的性子本就極為不穩,黎玄夜這般強壓著他,只會叫他越發不受控制。
況且……初九身上的傷已經反復撕裂過多次,她真的擔心……
恆夜!”一聲低吼,黎玄夜冷冽如霜的眼眸就那般制止了初九的不安,“我要你記住,從此刻起,你再也不喚作初九!你叫黎恆夜,是黎國遺落在外的皇子!黎恆夜!”
黎恆夜?
原來初九的名字……叫黎恆夜。
素衣猛然想起了當初替初九擦洗身上的淤泥時,曾在他耳垂後發現過一個字。
恆”,那字正是“恆”!
許是當初蔚崇蓁將他送出去的時候,他還太小,以防出什麼紕漏,便命人在他的耳垂後刻下的印記。
倒是黎玄夜,他怎得如此理所應當得就認下了初九?難道他真的一點都不恨他?還是……他覺得初九于自己而言,另有可用之處?
突然的相認,令初九措手不及,他應當是听懂了黎玄夜所說的,不然不會突然靜下心來,就那樣呆呆地看著他。
他的確是你的王兄。”久後,素衣道了一句,明確了他心中疑慮。
初九徹底僵直在原處,張了口,卻什麼也說不出。
躊躇了少頃,素衣轉身退了出去。
她不明白黎玄夜為什麼會選擇認下初九,他的確與他留著同樣的血液,可同時……他還是他仇人的兒子,黎玄夜怎可毫不在乎?
無論他們之間是親人還是仇敵,黎玄夜既道出了初九的身份,定是要將一切前因後果說于他听的。
素衣累了,不想再听蔚崇蓁那段骯髒的往事,遂將這短暫的時間留給他們,自己則隨手帶上門踏出了屋外。
晨霧散盡,落葉蕭瑟。
寨子里的人走光後,琥旭山便顯得更加蒼涼空曠。
素衣獨自一人蹲坐在屋外。
黎玄夜和初九在那屋子里已待了大半盞茶的功夫。
她不知他們聊了什麼,不知初九听不听得懂黎玄夜所說的種種,更不知當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後,對當年那個為達目的不惜將自己的親骨肉都當做工具丟棄在外的蔚崇蓁,還有何念想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