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姬看著素衣，突然大笑起來，仿若听到了一句極為逗樂的話，“你們黎國的女子真是有趣兒，死到臨頭了，還顧慮著國家大事？”
素衣神色淡漠，對她眼中的嘲諷置若惘然，“我到陽城來本就是弄清楚這毒的來源，眼下命不久矣，我自想知道自己死的值與不值。”
雷行煞垂眸睨了素衣一眼，驀地從她身旁擦肩而過，走到那牌位跟前，凝重道︰“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訴你，正好也能讓你明白，你生前所效忠的朝廷到底是怎樣的骯髒！”
素衣的視線隨他而行，直至他抬起手，顫抖著撫了撫牌位的邊角，向她詢問︰“你可知，這牌位上供著的，是誰？”
素衣看著他，並未答話。
雷行煞頓了少頃，倏爾一把將那牌位抱入懷中，幽幽開口︰“說來你興許不信，這牌位上的人，原本是該葬在你們黎國皇陵之中的！”
皇陵？
他緊咬住後齒，回想著不忍回顧的往事，訕笑道︰“可最後……她卻不得不委屈得同我一起躲在這小小得山寨中，落草為寇！”
素衣蹙眉。
那牌位上的人究竟是誰？為什麼雷行煞說她原本該被葬在皇陵之中？
宮中的前朝今朝，她大多已在宮里的那些日子了解了些許，能葬入皇陵的女子……
她想不出。
只得忙不迭向前多行了幾步，奈何那牌位仍被雷行煞抱在胸口，她還是未能看清楚上面所攥刻的名字。
雷行煞轉過身，一雙落寞得暗瞳帶著一縷沉痛，繼續道︰“她將自己的一生，給了皇宮里的那個男人，最後……卻抵不過他所謂的皇家顏面！”
素衣猛然怔住。
蔚崇蓁……哦，現在你們都喚她蔚太後！”他一聲冷笑，眸中戾氣迸現，“蔚崇蓁當年，為了當上黎國的王後，利用自己剛出生的兒子嫁禍淑兒，逼迫她被世人辱罵被百官請旨彈劾以至被推下後位！呵呵呵……淑兒因為蔚崇蓁的污蔑，幾近受盡了唾罵和屈辱！可你們的先王呢？只顧穩固王位，不惜棄她為妾！”
他笑著，卻落下了淚，“怎堪就是這樣！淑兒告訴我，她還是愛他！一直到死！都不曾後悔！”
秦淑兒。
前朝先王後。
黎玄夜的生母。
那暗隔里的一個簡陋的牌位竟會是……
素衣久久得僵直在原處，她如何會想到，今日陽城所發生的一切起因，竟會與已故別多年的秦王後有關？
那你……”一道道雜亂的思緒將素衣的腦海攪得一團糟，她閉上雙眼，讓自己靜了些許，爾後抬頭一眼望向那銀灰色的盔甲，緩緩開口︰“你又是誰？”
雷行煞的身份，其實不難猜。
那放置在暗隔中的盔甲已能說明一切。
但素衣不清楚，他與秦王後到底有著怎樣的關系，能讓他日思夜想了這麼多年，都未能因她的離世而消恨。
我。”話說至此，雷行煞再沒什麼可隱瞞的，仰起頭，他狂妄孤傲得勾起了自己的半邊唇角，帶著一絲自嘲的，帶著一絲自負，也透著一抹難以言說的苦澀，喑啞答道︰“我——就是當年你們黎國先王，親封的黎國戰神，雷烈。”
雷烈？
那是一個如同傳說般的人物，素衣自小就听父親提起過。
雷烈是他們黎國的戰神，自上戰場起就沒打過一次敗仗，他本是黎國家喻戶曉的第一將軍。
可後來不知怎得，宮中傳出他居功自傲舉旗叛變的消息，讓他成了與異國私通，逃竄在外的賊子。
從他“叛國”那日起，百姓就此忘記了他往日的功勛，對他百般唾罵，令他一夜間從黎國的神話淪落為世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可素衣依稀清楚，父親要她在心里記住，雷烈是黎國永遠的戰神，她保衛了黎國的疆土，他不曾私通叛國，他一直都是那個戰功顯赫的雷大將軍。
你怎麼會是雷烈……”搖了搖頭，素衣實在難以平復心底的驚顫。
當年的他那般威風凜凜風光無限，如今卻是這小小的山寨的賊寇頭目，還勾結異國，禍亂黎國百姓，這讓她如何相信？
呵……蔚崇蓁當年假先帝旨意說我私通叛國，對我雷府趕盡殺絕！她以為我早已逃至天邊，卻沒想到我雷烈至始至終就不曾踏出過黎國半步！”
可是……如果你真的是雷烈，你怎會做出這種事？”
如何做不得？”他怒火中燒，眼中滲著濃濃血色，宛若一頭破籠而出野獸，“是蟄伏于此十幾年，等得就是一個機會！她不是說我私通叛國麼？那我……便做給她看！”
私通叛國？
他果真……
素衣轉眸看向一旁閑坐在長桌上的陰姬，冷然啟唇︰“你——到底是誰？”
我？”陰姬倏爾睜大著眼楮，笑得邪肆，“我陰姬誰也不是，不過是樓主收了西涼王的逝水明珠，便答應了替他做件事而已。”
西涼？
所以此次……你是與西涼勾結？”素衣重新面向雷烈。
如今的黎國，早已內憂外患，盯住這塊肥肉的他國，自然不少。”
那你便要至整個洄州的百姓于不顧？”
雷烈面色微僵，側目盯住那一臉悠然把玩著自己腕處鈴鐺的陰姬，沉聲道︰“她說過，這毒只會造成瘟疫的假象，不會致死！我才信了她將毒撒入山澗。”
可結果。
她卻在他灑了毒之後，閃身離去。
若不是素心解了她的毒，使“瘟疫”好轉，她今日恐也不會出現在這了。
雷烈或許沒想過要害這黎國的百姓，他只是恨蔚崇蓁，恨這眼下被她執掌的黎國，才會不惜與西涼勾結，假造此次瘟疫。
目的……就是想讓黎國百姓從內部引發動亂，讓西涼，不費一分一毫的兵力，即可先行重傷黎國，坐收漁翁之利。
他已不再是當年父親要她記住的黎國戰神，他被自己的仇恨蒙了心智，他隱在山里做了十多年的賊寇，日日供著自己秦王後的靈位，他一心……只想毀掉這個憑他一己之力根本毀不掉的黎國的。
如同——如今的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