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沒事……”素衣動了動唇,極力得想要安撫眼下亂了分寸得黎玄夜,奈何雨聲太大,全然將她細若蚊蟲的低吟掩蓋得無影無蹤。
雨中的山路分外難行,黎玄夜已經抱著她尋了許久。
那些難民們有的散去,有的仍在爭搶不休,唯獨不見素心和夏秋的身影。
素衣能清楚得感受到黎玄夜的身子已漸漸有了些疲倦。
不。
不是有了一些疲倦,這麼多日沒能歇息過的他,何止是疲倦?
王……上……”她強撐著自己,抬了抬手臂,然身子太沉,抬了一點後便再度垂了下去。
她想讓他不要再找了,她不會有事,不會死,待雨後,身子暖起來,她自會沒事。
可掙扎了多次,依舊無能為力。
素心?”不知究竟過了多久,他好似突然看見了些什麼,有些不敢確定,大抵是因為離他離得太遠,實看不清。
素心……”眼下別無他法,無論是與不是,他都要尋去看看!
步子一起,他腳底生風般的朝那暗影處追去,奈何未多行幾丈,身下一軟,他竟一腳踏進了一團泥潭之中。
素衣!”他連忙松開懷中的人兒,本想將她推出去,可惜手中力氣不足,她順著他脫手的那一瞬間,亦隨他一起沉入到那泥潭中去。
整個身子,被一股莫名的力氣給束縛,黎玄夜越是想掙扎,越發覺自己會向下陷入一分。
王上……”泥潭中的寒氣不斷地侵襲將素衣的意識掏空,她每啟唇多說一字,都像是在把口中所剩寥寥的呼吸給消耗殆盡。
素衣,你不能睡……”
素衣……你看著我,你要醒著!不能睡!”
你不會有事的!你答應……答應我,你覺對不會有事!”
此刻的黎玄夜急促得像是一個迷了路的孩子,她從沒想過,他竟會是這般的在意她。
他是真的喜歡上她了嗎?
應該是吧,若不然,他何以這般無措,這般不安。
他是從何時起喜歡上她的?他為什麼會喜歡她?她明明從不曾真心待過她一次,他們之間不是一直都在互相利用嗎?
他為什麼……
素衣,你听我說,影會找到我們的,他很快便會找到我們的,你要堅持住,一定不能睡!”
眼下無人,他對她說話的時候都不稱“朕”了,听著……真有些不大習慣。
該死!我怎麼會答應你帶你出宮!不……我怎麼會答應讓你留在宮中,我不該讓你走上這條路,我答應過……會保護好你,將你平安無事地送回去……我怎麼能讓你有事呢?”
黎玄夜的聲音有些發顫,濃濃得鼻腔讓她不禁懷疑,他是不是哭了?
他說他不該答應她讓她留在宮中,他說他不該讓她走上這樣路,他還說……他說答應過會保護好她?他答應了誰?又要將她平安無事地送回哪里?
好像是自己的腦子糊涂了,他們以前又不相識,哪有那麼多許諾,那麼多羈絆……
一切都是幻象才對!
黎玄夜怎能喜歡上她呢?他們是仇人啊!她入宮的目的,就是為了殺他,毀了他一心想要奪回的黎國,他們之間,怎能有情呢……
素衣……素衣……”
黎玄夜的呼喊聲,一遍又一遍,不間斷地在她耳邊回蕩,宛若一首耳熟能詳的歌謠,讓她再也支撐不住,得以安然得睡去……
……
那一覺,甚好。
將素衣這幾日的困倦和疲憊全都睡了回來,就是苦了黎玄夜,抱著她擔驚受怕,整張臉都憔悴消瘦了一圈。
醒來的時候,已是兩日後。
大雨退去,雲開日出,耀眼刺目的陽光散落在身上,皆是層層暖意。
听黎玄夜說,後來救了他們的,是混在那群難民中的一個姑娘,看她的樣子不過十四五歲的模樣,性子柔弱,名喚芸兒。
她並未從那群難民中搶到吃的,而是去尋了根粗長的樹枝讓黎玄夜有力可借,得以從那泥潭中脫身。
隔日的清晨,影、素心、夏秋一起找到了他們。
素心替素衣熬了些湯藥之後,就領著那些被護衛尋回的太醫先行入了洄州,勘察疫情。
因素衣喝下藥後遲遲未醒,方與黎玄夜及那芸兒一起,在附近尋了個無人的破廟,暫留了下來。
素心說了,你必須將剩下的兩劑湯藥喝完才能隨我上路,所以現在,你好好歇息便是。”素衣伸手接過黎玄夜遞來的湯藥,無奈地忍著熟悉的苦味一飲而盡。
其實她的身子已經沒有那般難受了,完全可以起身早些上路,偏偏黎玄夜態度強硬,讓她掙扎了幾回後,只得軟軟放棄。
看著身旁快要燃盡的柴火,又看了看蹲坐在遠方睜著一雙大眼一直盯著自己的芸兒。
素衣嘆了口氣,順著黎玄夜的手臂,微微坐起,“你——叫芸兒?”
听見素衣突然喚了自己的名字,芸兒地點了點頭,給予回應。
你坐得那麼遠,不冷嗎?到這兒來烤烤火,你身上的衣服……還是濕的呢。”
她美瞳輕轉,落在了黎玄夜的身上。
坐過來吧。”待黎玄夜應下,她方扭扭捏捏的移了移凍僵了的雙腳,走了過來。
夫人……你長得真好看。”這是芸兒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素衣笑了笑,伸手將她臉上的灰塵拭去,“你也是從洄州逃出來的嗎?”芸兒的穿著,不同那些難民,雖已被雨水污泥染得不成樣子,但也瞧得出是上好的料子。
那張小臉一眼看去不算驚艷,倒稱得上是小家碧玉,尤其是那張眸子,明明澄澈如水,干淨得像塊明鏡,卻透著一股莫名的嬌媚,讓人撇不開眼。
她搖頭,柳眉上揚,似有什麼難言之隱,“我不是洄州人,我是從渝瓏鎮來的。”
渝瓏鎮?”黎玄夜怔住,甚是不解,“渝瓏鎮離這里尚有不少的路程,你一個姑娘家怎得孤身出現在這里?”
與黎玄夜相處了幾日,他一直守著眼前的夫人,此回……還是他初次問她的來歷,心里頓時生起一絲欣喜,連忙道︰“我是到這兒來省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