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肆意,百花凋零,萬物無不歸靜于一片蕭瑟,獨那黎國的宮牆內,數日惶亂,不得安寧。
蔚蘭雪自顧自于顰歡宮哭鬧了許久,直至蔚太後聞風趕來,方收斂了點滴情緒。
王上和哀家不是將你禁足了麼?你又跑到這里來做什麼?”蔚太後一踏入宮內,即瞧見了身著一襲宮女服的蔚蘭雪。
對于她下蠱之事,她已經著手差人去調查,短短一夜的功夫,尚尋不得半點的蛛絲馬跡,
正值疑慮萬千,百思不得其解之時,偏偏陳妃醒了!
陳妃一醒,蔚蘭雪的罪名自然坐實,為保住蔚蘭雪,她都已打算在聆安宮尋個宮女來抵罪,怎知她還沒來得及著手去辦,這蔚蘭雪竟無視王命,擅自離開了聆安宮,闖到這兒來。
一股悶火猛然沖上心頭,她只恨他們蔚家怎麼養出了這麼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無腦之人!若不是她心里還念著她有著蔚家的血脈于己仍有些用處,此刻她倒真想將她視作一顆棄子,任她在這後宮中自生自滅!
姑媽……這一切都是陳妃的計謀,她要害雪兒!您一定要為雪兒做主!就算這顰歡宮的所有人都不信雪兒,您萬萬不能不信雪兒的話啊!”瞧見了蔚太後的蔚蘭雪,無疑如同瞧見了自己的救星,她急忙撲倒在蔚太後腳下啼哭嘶喊,自是未能察覺到其眸中一閃而逝的冷意。
你說這一切都是陳妃的計謀,難道陳妃還能自己給自己下蠱不成!”蔚太後一聲冷哼,拎起自己的裙角,棄蔚蘭雪走到了一旁。
姑媽英明!這所有的一切就是陳妃她自個兒的陰謀!你們……你們千萬別被她的這幅樣子給騙了啊!”
蔚妃!”陳沫心下再也按捺不住,五指猛然攥緊錦被,開口道︰“下蠱之事,我可從未懷疑是你所為,你何以要如此詆毀于我?”
詆毀你?”她倏爾扭頭看向陳沫,一雙水眸中滲滿了恨意,“怎是我詆毀于你?我真心將你當做姐妹看待,你卻出手害我!”
我……”陳沫正想反駁,奈何頭部一陣刺痛,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便被那股痛楚打斷。
你還想說什麼?旁人不清楚你,我還不清楚你麼?你說動我利用我去害人,別妄想將所有的一切都推到我的身上!”
陳沫一時語塞,她哪里想到蔚蘭雪會這般氣急敗壞打算將所有的事和盤托出,旁人信與不信她根本就不在乎,她只怕這些話叫蔚太後听了去。
她此刻在蔚太後的眼中,早不如以往。
蔚蘭雪未進宮前,她就是蔚太後安在黎玄夜身側的眼線,她需向蔚太後匯報黎玄夜每一日的動向,可多年伴他床榻,她發現自己漸漸愛上了黎玄夜,給蔚太後的消息一日少于一日,為此她還刻意拉遠了自己與黎玄夜之間的距離。
她讓其他宮的妃嬪上了龍床,她讓自己逐漸被冷落。
蔚太後早就在懷疑她的衷心,在這後宮中的路已不如往日順暢,眼下待蔚蘭雪的好,為她出謀劃策,于這宮中立足,無不為了向蔚太後表明自己的立場。
他們將軍府和她在宮中的地位,皆被蔚太後攥在手心里。
倘若連最後所剩的一點立場都崩塌了,蔚太後就不會再信她!
蔚太後不信的人,下場如何?將軍府如何?她陳沫,再清楚不過……
你怎麼不說話了?你不是很聰明麼?不是很會說麼!你說話啊!”蔚蘭雪冷笑出聲,盯住陳沫的那雙眼,猶如一頭餓極的野獸盯住了獵物。
陳沫搖了搖頭,蒼白的面龐上滲出了許多汗漬。
素衣平靜無波的雙瞳緩緩移向陳沫。
她體內的蠱毒正逐漸清除,卻未完全散盡,身體上下所有的感知都在一點點兒的恢復,她沒有其他的思緒去反駁,或者說,只要一去深思,腦中的積存的蠱毒便會擠壓她的大腦,讓她痛得說不出話來。
陳沫那樣聰明的人,她怎能讓她有解釋的機會呢?
你一直都在利用我,一直都在騙我!王上……”她倏爾扭頭看向黎玄夜,復睨了素衣一眼,面上掛著蒼涼的訕笑,“你那樣疼愛何美人,那樣在乎她!你可知你的何美人,曾經就險些死在她的手里?”
黎玄夜神色依舊,不曾有半點詫異,轉過身子,朝她走近了幾步,“你說。”
陳沫心底一顫,張口正想堵住蔚蘭雪的話,怎堪頭疼得厲害,硬是抬起手狠狠地敲在了自己的眉心。
前些日子,何美人中的毒,根本就與許良人無關!都是她——”蔚蘭雪指尖一揚,徑直指向陳沫,“是她逼迫的許良人,是她提議將毒滲在栗子粉中!通通都是她!許良人不過是她其中的棋子罷了,而我……就是她手中的劍,如今她用完了這把劍,便想棄了!”蔚蘭雪頓了頓,垂首哼笑了幾聲繼續道︰“你以為你所做的一切無人知曉麼?我宮的宮女早就看見了一切!”
蔚蘭雪問得斬釘截鐵,陳沫卻是咬唇不言。
明明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其說的是實話的蔚蘭雪,反更顯得讓人信服了。
黎玄夜倏爾回過頭看了陳沫一眼,眸中淡然,再無一絲柔情,“蔚妃說的這些,可是事實?”
陳沫松了緊按住頭部的雙手,雙目含淚得望向他。
她有些害怕,害怕黎玄夜此時看她的眼神,他已經好久不曾來過這顰歡宮了,他已經好久不曾關心過她了,醒來時感受到的暖意,不過片刻。
從她發覺自己已經愛上黎玄夜的那一日開始,她便再沒對他說過謊。
她遠離他是為了要讓自己不足以再成為蔚太後的眼線!她喜歡他,卻不能靠近他,只能在暗處,設計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將他身邊寵愛過的女子一個個奪走!
她怎會不知道,他心中有多恨蔚太後。
她也清楚,他其實從未放棄過從蔚太後的手中奪回黎國政權!
她知道,都知道的。
只是不說,黎玄夜什麼都明白,自然清楚她是蔚太後的人,可她對他的情,她相信他也是清楚的!
他們之間,所有的一切,心照不宣,所以他從不曾問過她什麼,而今……他問了。
他分明知道,她不會開口騙他,仍是問了!
滿心不甘油然而生,陳沫驀地咬破了下唇,任由一股腥甜涌入喉中,爾後落魄地躲過黎玄夜的目光,望向素衣。
就為了她。
他就為了一個她!將他們這麼多年的默契給打破了。
既如此,連他都不再信她,不再容她,于這宮中,還剩下什麼意義?
是。”
終于,她一點頭,應了一聲,那個簡簡單單毫不費力的“是”字,也不知究竟耗了她多少力氣。
剎那間,整個顰歡宮一片寂靜。
就連素衣,亦不解她為何應聲認罪。
釋了口氣,復抬眸看向黎玄夜,卻發覺他正緊盯著自己,眼中沒有多余情緒,卻冷得如似寒冰讓她幾近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