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在民間掛了的三日皇榜。
終得一巫師揭榜入宮。
是日,那巫師在顰歡宮設下靈壇。
依巫師吩咐,除了陳沫,黎玄夜同素衣以及宮中所有宮女太監都需坐在遠處觀其開壇施咒。
待到亥時左右。
那巫師點燃壇上白燭,隨著他口中咒語連連,燭光由火轉綠,仿若鬼火般攝人心魄。
素衣坐在黎玄夜的身側,看著那巫師一步步故弄玄虛,不得不說,他倒確實有些糊弄人的本事,就連她這知道實情的人看在眼里,都不由覺著那巫術有些真假難辨。
冷嗎?”突然,黎玄夜溫潤的聲音隨風滲入她的耳畔。
素衣一愣,轉過頭,對上他的眸子。
眼下巫師正開始施以“巫術”,該是黎玄夜最為上心分不得神的時候,他卻怎得絲毫不在意,反還有心思憂心她是不是冷?
木訥地搖了搖頭,心底不禁微微泛出些緊張感。
莫非……黎玄夜看出其中貓膩了麼?
他面上神色不變,全然不去看那巫師,倏爾大掌一落,將素衣置于腿間的雙手握在了掌心,“還是有些涼的,待會兒早些回去,要夏秋煮些姜湯,暖暖身子。”
嗯。”素衣小心應著,被他握住的手一下子滿是虛汗。
她想。
他對那巫師要做的事毫無一絲興趣,定是知道那一切都是作假的了?
她怎麼會覺得自己能瞞過他呢?黎玄夜那樣聰明,什麼細小的事都難以逃出他的眼眶,她竟還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這些神神鬼鬼的事。
連蔚太後都因不相信此事而未曾來此觀壇,黎玄夜又怎麼會信呢?
轟——”壇上一道猛火聲驟然響起,那巫師驀地舉起置于眼前的金鈴,僅那麼狠狠一搖,因多日未曾進食,而癱倒在床上動彈不得的陳沫就那般神乎其乎得坐了起來。
啊!”身旁一膽小的宮女被嚇得嘶吼出聲,素衣雙手一抖,險些將黎玄夜的手掌給甩了出去。
那宮女似也沒能料到自己竟會叫出聲來,隨即滿臉慌張無措的跪下身去,直呼饒命。
黎玄夜蹙了蹙眉,給立在右方的太監使了個顏色,便見其會意將那宮女給拖了下去。
伴隨那巫師口中振振有詞的“咒語”,素衣的心底早已亂成了一團,她不知道黎玄夜之後會對她如何,畢竟……她也曾親眼見過他對陳沫的上心。
那蠱是她親手所下,她雖研蠱多年,卻從未對任何人下過毒手,陳沫是第一個,即便她是她的仇人,即便她對自己所做的一切分毫不悔。
可心里,還是會緊張,還是會害怕。
畢竟,她是在害人,而黎玄夜會怎樣看她?怎樣想她?他知不知道她此事全然是她所為?
他為何眼下仍待她這樣好,實是叫她心如浮萍,忐忑不已。
王上。”不知過了多久,那巫師終完成所有“儀式”跪在了黎玄夜身前。
素衣神色有些恍惚,任黎玄夜松開了她的手,倏爾一股涼風躥入手心手背,涼的……竟有些刺骨。
起來回話吧,陳妃此刻如何了?”他聲音突起,回蕩在這深夜中,瞬時拉回了素衣的思緒。
巫師穩步起身,悄悄探了素衣一眼,回話道︰“陳妃娘娘的所中之蠱頗深,恐……難以解開啊。”
黎玄夜眉目一凜,冷然道︰“這麼說來,這蠱……你是解不了?”
倒也不是解不了,但……”他深吸了口氣,又道︰“若想解此蠱,恐還得先尋到那下蠱者吶!”
怎麼說?”
這蠱下的陰狠!未想過要給中蠱者留以後路,遂也只有知道了下蠱者下的是什麼蠱,方可得解。”
那依巫師所言,是要先找那下蠱之人?”素衣緊緊盯著黎玄夜的唇瓣一張一合,他分明是不信這巫師的,為何又要同他這般多言呢?是做戲?還是……想要在這巫師身上試出些什麼?
她實在是猜不出他的心思。
那巫師拿了銀子,倒也將自己的身份演得淋灕盡致,素衣命許瑞交代給他的話更是銘記于心句句未錯,不僅如此,就是黎玄夜接二連三的幾句問話,他亦能輕而易舉順口接住,“下蠱之人身上都會余留些蟲蠱的氣息,以便自己可以肆意操縱蟲蠱,所以只要中蠱之人還未亡,其身上蟲蠱的氣息自然也就不會消失!”
巫師眼下可有眉目?”
那下蠱者定是宮中之人,這皇宮這般大,想要尋到下蠱者,還要有些時候。”
既如此,巫師這些日子便先于宮中住下,待找到下蠱之人,朕一定重重有賞!”
謝王上。”
黎玄夜命人將那巫師的住處安置好後,便親自將素衣送回了濯清苑。
一路上二人皆默契未言。
直到素衣行禮恭送黎玄夜離去的時候,他語重心長得與她說了一句︰“陳妃的事,你就勿再憂心,事情當如何,便會如何的。”
他果然是知道了。
相反的不僅沒有揭穿她,倒也未曾阻止。
可這是為何?
他不過也是利用她而已,就區區為了那一點可利用的地方,竟能忍受她在他的後宮中行這等惡劣之事麼?
……
回到玄清殿。
黎玄夜屏退了殿內所有宮人。
一道黑影從梁上飛身而下,跪在了他身前,恭敬喚道︰“主子。”
如何了?”黎玄夜整個身子略顯疲憊的端坐在殿中的金椅之上,雙目緊閉,神色淡然。
那巫師……是許瑞派人從宮外尋來的。”
許瑞?”
是,許瑞這幾日一直與何美人有書信上的往來。”
他眉頭一挑,睜開眼來,“她竟已拉攏了許瑞?”
如今的許瑞已經決心與蔚太後為敵,于主子而言,是好事。”
蔚太後哪兒近日可有動靜?”
沒有,不過得到陳妃中蠱的消息,陳將軍已在趕回翎川的途中。”
陳沫中的蠱,可查清了什麼?”
屬下無能。”
連影都無法查出?
黎玄夜看向前方,目光幽遠,“不用查了,這蠱……既是她所煉,想必也只有她方可解。”
那……主子可有甚對策?”
對策?他低首看向那一襲黑衣五官盡隱在袍下的影,驀地揚起半邊唇角,篤定道︰“她定是從許瑞那兒知道了些什麼才會突然對陳沫下手,若朕猜得沒錯,她——這是想引出陳忠逵呢。”
影跪在地上沉默不言,可心底早已暗自替素衣叫苦不迭。
這恐怕也是何美人下了一番心思才想出的計策,他竟就這般輕而易舉得給看破了?!
這些日子看好蔚太後手下的人,不能讓她查出任何蛛絲馬跡,還有!保護好何美人!”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