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房門，那位應嬤嬤正在院內候著。
素衣撇頭與素心對視了一眼，方提起裙擺踏出屋去。
奴婢見過何美人。”身為太後身邊伺候的紅人，確是極守規矩的。
素衣朝她微福了福身，隨宮人喚了一聲“嬤嬤”便隨她快步離開。
夏秋似放不下心，輕步緊跟在了素衣身後，奈何還沒出門，即被應嬤嬤出言攔下，“太後喜靜，人多了眼乏，美人單獨隨奴婢去就行了。”
是。”
一路隨行，那位老嬤嬤皆一言不發，直至到了仁靜宮，她才吩咐人開了殿門，屈躬抬手讓素衣孤身進去。
仁靜宮內。
許是門窗緊閉的緣故，四周光線極暗。
殿內空曠，陳列擺設少之又少，獨有兩尊精細雕刻的香爐正焚著什麼香，繚得視線模糊，難以喘息。
揚手掀開身前珠簾進去，這才瞧見一身襲暗紫色的婦人正單手撐著額頭，斜靠在一軟榻上小寐。
素衣不曾多瞧，隨即朝她跪下身去，動作緩慢，未有驚動之意。
時間似在那一刻止住，素衣心里明白那蔚太後醒著，她既不喚她起來，她也便跪著才能稱她心意。
不知究竟過了多久，雙膝僅剩下麻痛之感，殿內的香爐是越燒越旺，煙霧飄散，燻得素衣的幾乎快要睜不開雙眼。
你就是何美人？”突然，頭頂傳來一句詢問，聲音不怒而威，透著冷然。
素衣回過神，不慌不忙地一叩首，恭敬道︰“回太後，是。”
何時來的？怎麼也不叫哀家一聲。”
臣妾來時見太後正小憩，未敢打擾。”
倒是個明白人。”她坐起身來，發間玉器珠石撞得叮鈴作響，“抬起頭來，讓哀家看看。”
是。”素衣輕柔應聲，一抬首，正對上太後那雙諱莫如深的眸子，“嗯，不錯！是個美人胚子，難怪王上喜歡。”
話畢，素衣再度低下頭去。
也別跪著了，起來吧。”
謝太後。”
跪的太久，膝蓋幾乎沒了知覺，素衣斂了眉，以手撐地緩緩起身，模樣不免有失優雅，只見那蔚太後冷哼一聲，滿目鄙夷更是毫不遮掩，“听說，何美人入宮前，家住堰下？”
鬼谷幽林，就位處堰下城外，緊挨著黎國國都翎川。
休衍送她和素心入宮前，從未提過她的出處，蔚太後這麼一問，想來是調查過她的身份了，只是鬼谷幽林里進不得生人，他們無處可查，所以才誤以為她從堰下而出，便是定居堰下的吧。
回太後的話，臣妾入宮前，是住在堰下的。”除了如此回答，她別無他法。
家中，可還有什麼人？”
臣妾自幼父母雙亡，同胞妹素心為一郎中所救，後郎中雲游而去，便再無旁人了。”她既查了她的身份，就定知道無跡可尋，有些事，蔚太後不會敞開問，素衣就更得從旁側答，至于信與不信，無從對證。
自幼雙亡為一郎中所救？”蔚太後垂首睨了素衣一眼，開口間已然掀起陣陣涼意，“既如此……那哀家派出去的人怎麼查不出你以往的半點痕跡吶？！”她驀地冷哼一聲，大掌猛地拍在榻上，驚得整個大殿回聲四躥。
素衣驀地一僵，被她突然的惱怒所震住，爾後依禮俯身跪下。
你身為王上的枕邊之人，卻是來歷不明，你可知哀家定你死罪都不為過！”
太後明察！”
明察？”蔚太後目光銳利如刀，“此事關乎王上的安危，哀家當然會明察！”
素衣叩首于地，面無慌張，甚至連句求饒的話都沒有。
蔚太後不由愣住。
她還是第一次瞧見，她發怒時，竟有人這般毫無懼色，理直氣壯！
身處後宮數年，她厭惡無腦的人，更不喜太過聰明的人，蔚蘭雪是她的親佷女，她一心想讓她好好侍奉在黎玄夜左右，一來是要她替她看好黎玄夜的一舉一動，二來往後她被冊封為後，生下子嗣即是她蔚家血脈，就更加鞏固了在這黎國的地位！
奈何，蔚蘭雪自小嬌生慣養，修得一身驕縱毛病，還不懂得如何變通處事，實叫她費盡了心思！
然在她眼中，素衣則與蔚蘭雪全然相反，遇事不慌不忙，心性沉穩，如今得了聖寵，亦瞧不出丁點兒猖獗模樣。
這樣的人，若能為自己所用，當時最好。
雖哀家還未查出你究竟是何來歷，但諒你區區一個鄉野丫頭，也不敢對哀家撒謊！”沉默了尚久，蔚太後懶撒開口，話語中比起先前要平和了許多，“罷了，你還是快些起來吧，王上眼下那般寵愛你，若是叫你跪壞了，他可是回來找哀家要人的！”
謝太後。”
上天既給你這份殊榮讓你得以入宮，往後你可要替哀家好好伺候著王上呀。”最後幾字，甚有加重之意。
素衣垂首起身，僅會意應了一聲，“臣妾謹記太後教誨。”
蔚太後的話，素衣不是不明白。
玄清殿宮女太監居多，後宮更有各宮妃嬪，自然是不缺人伺候黎玄夜的，她這般刻意囑咐，听似隨意，實則試探。
因為她是根本不可能會留無用之人在黎玄夜身邊的，倘若她不能為她所用看顧好黎玄夜在後宮中的一舉一動，她又有何理由，任她長伴君側呢？
見素衣應下後，蔚太後方輕點了點頭將視線投向別處，“好了，哀家同你說了那麼多也乏了，你就先回去吧。”說完，身子一仰，就著先前的姿勢，靠回了榻上。
蔚太後心思深沉，手段細膩，素衣只覺與這樣的人斗，仿若腳下的每一步皆成了煉獄。
回到濯清苑後，素衣即刻給了夏秋一些銀子讓她帶著悄悄出了宮一趟。
蔚太後之前不曾查清楚她的來歷，之後定還會派人去查，她需將外面的事情打點清楚，方能任由蔚太後的人再去查探！
畢竟眼下蔚太後還是有心想讓她為她所用的，但因未查清她的來歷又不敢貿然用人！想在這宮中，在這蔚太後的眼皮底下安然無恙，她還需將自己的“身世”坐實！才能免除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