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魚群中，有一個氣泡，隨著水流變化也緩緩起伏。
不知道有多少游魚對這氣泡感興趣，或撕咬，或撞擊，對這氣泡卻毫無影響。
那煩人的水藻也常常來纏繞，可這氣泡滑不溜秋，一滑即過。
這氣泡來到這江底已經十多天了，游魚群對這和他們一起行動的氣泡也漸漸見怪不怪了，甚至接納氣泡成為他們的一員，一起嬉戲，一起游擺。
這一天，氣泡發生了變化，漸漸脫離游魚群，朝著上方浮去。
游魚群發生一陣騷動，氣泡之中也傳來疑惑的聲音“誒？”
氣泡之中正是被言長老一掌拍落的石聶。
他早就甦醒了，可惜氣泡阻撓，石聶竟然掙脫不得。
在江底的十幾天，石聶已經想明白了，原來那天言長老都是演技啊。
怪不得總是打斷自己的解釋，怪不得隨便自以為是的誤解，怪不得不遵守承諾，怪不得如此不近人情，怪不得如此殘忍。
想來是為了讓另外兩大宗門完全閉嘴吧，所以才這麼夸張的表演。
而且，為了演技的真實性，言長老倒真是狠心，竟然一掌拍碎了石聶的雙臂雙腿。
等石聶甦醒過來的時候，他就在這江底，隨著游魚行動。四肢漸漸長出，感應體內，石聶就發現了不同。
在他和言長老比試之前，言長老就借比試之由，耗費精氣神為石聶治好了大部分傷勢。而如今，體內的傷勢更是完全恢復。雖然四肢還沒完全長出來，但也不會流下暗傷，隨著時間流逝，總會逐漸完全復原。
他在天圓地方閣中獲得的傳承，也沒有被廢除。
不僅如此，言長老還在他體內打入了奇異的靈氣。
靈氣充沛，既為石聶恢復身體用，又有道法波動，引動石聶自身靈氣震蕩和流轉。
對此，石聶已經熟悉，知曉言長老送入他體內的靈氣更大的作用是幫他修煉術法，想來，那是言長老刻意為他量身定做的滕浩宗功法的傳承方式。
而且，這傳承的滕浩宗功法，想來還不是普通的，定是經過錘煉的核心機密，且刻意為石聶篩選出來的，否則也不至于耗費如此麻煩。
為了石聶，言長老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在氣團中，石聶一邊養傷，一邊嘗試感悟滕浩宗的功法，可惜幾乎毫無進展。
自身的靈氣雖然不斷震動，卻無法形成一套流轉方式，朦朦朧朧，無法參悟。
這一天，石聶雙手雙腳也長了出來，氣團上升，光線越來越亮，來到了江面上，啪的一下，破碎開來。
哇唔哇唔。”氣團破碎的毫無征兆，石聶急忙雙手扒拉，喝了幾口江水，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可是修道者，施展術法，輕輕松松漂浮在江面上，隨著江浪波濤起伏飄遠。
嗯？”調整好身形，石聶眼楮睜大，他立即感受到身體中那言長老留下來的靈氣出現了明顯的震蕩變化。
再一嘗試，果然，那一直毫無進展的感悟竟然出現了一絲變動。
雖然只是小小的一絲，看起來還是毫無進展的樣子，但石聶已經明白，自己需要在江面上感悟術法。
水浪洶涌，起伏不定。
波形混雜不堪，橫波縱波皆有。
周期變化無比散亂，波長長短雜亂復雜，波的干涉也是混亂不堪。
這也太混亂了，這讓我如何感悟？
等等！石聶眼楮看向遠方，又看向自己身前。
如果只看波長變化的話，水波長有數丈，短的不足厘米。
然而那無窮無盡的短波長的水波相互干涉疊加，竟然形成了有規律的其他波長，波長增加到了分米級別。
而這所謂的有規矩，只是普通肉眼看去罷了，好似普通的正弦余弦函數罷了。可如果細致一分，卻又是繁雜混亂無比。
可就是這樣的既無比雜亂又有一絲規律的波，相互干涉疊加，聚集了成了明顯的波形震動，長達半米到一米。
在進行積累，波長變成了數丈。
平時人們肉眼看到的普通水波水浪，峰形簡單無比，威力對于修道者來說，也是一般。
可如果細致去分析，才會發現其可怕和繁雜之處。
無窮無盡的橫波、縱波，不同的波長、周期、振幅，本來極為混雜，極為散亂，竟然能夠如此恰到好處地形成有規則可言的波浪波形！
石聶伸開手掌，感應著水波的變化，臉色漸漸難看起來。
大致一掌的波長，便有無盡變化。他在天圓地方閣所參悟的正弦、余弦、正切等，和這些波形變化簡直不值一提。
他曾以為，所謂的波，所謂的規律和定律只是在數學中存在，自然界中的水波不可能擁有的。在天圓地方閣的傳承中，他只是覺得，那些波形的變化只是為了讓修道者能夠比較清晰感悟罷了。
現在看來，他大錯特錯！
就是這一掌的波紋，橫波不知有多少，縱波不知有多少。正弦、余弦這種波形它有，正切、余割等在石聶看來不可能存在的波形竟然也會存在一絲。各種伸縮變化、疊加干涉他都有。
如果說這些波形的變化石聶還可以感悟出來，可那些橫波、縱波的疊加，各種水波的干涉和聚集，太過繁雜和奧妙，數學、物理、術法又怎麼可能研究透徹？
而且，並不是說形成了各種規律就好，那些混雜不堪的水波同樣高深奧妙，好似蘊含天地道法。
再細致感悟，石聶的一指之處，仍是有無盡變化，繁雜無比。
哪怕是一絲手紋，竟然也有數十種波紋震動一起聚集，只不過因為干涉衍射疊加等原因，石聶很難仔細感悟出來罷了。
小至細微，大致一江之線，皆是波。
石聶所學習的所謂的道法，所謂的科學，竟然連一掌的波都無法完全形容和感悟出來！
自然之奧妙，可怕如斯！
而且，數丈的水浪，威力修道者可以不屑一顧，可如果是海嘯呢？
修道者攻擊力再強，能夠炸裂水面，可是否真能翻江倒海呢？
起碼，石聶不能！
石聶一掌拍下去，遠遠無法觸及江底。
水面也罷，水底也罷，水波涌動，從一絲一毫，一層一疊，又相互融為一體，累計無盡，將石聶的攻擊卸掉了！
一掌拍向遠方，數道水浪翻滾炸裂，難以成形。
可這只是表面的，石聶細細看去，那水浪就算炸裂了，卻仍有無窮無盡的波形存在。
這還是次要的，雖然炸裂了那數道水浪，可從水底和不遠處的水面再次傳來無窮無盡的波動變化。波，一直存在，一直無法消去
石聶使用正切，連斬數十劍，海浪撕裂，可波還是無窮無盡，存在各處，存在石聶的劍尖，存在石聶的手上！
發出再強的攻擊，也不過只能破壞一點表面罷了，對著江波江浪來說，微不足道！
怪不得，怪不得！原來如此！”石聶嘆息，自己還真是小看滕浩宗功法了。
本以為滕浩宗功法是從天圓地方閣傳承而來，就算經過數千年完善，也不會真的強到離譜。
可現在看來，那傳承只不過是一個引子罷了。只要從手掌上的那一點水波便可感悟許許多多高深的術法！
在那無窮無盡，細小入微，又積累成洶涌浩瀚的水浪水面之前，石聶自以為是的攻擊，最多也不過是能撕開一絲罷了。
這樣的攻擊，又怎能給言長老分身重創呢？
時光流逝，日出日落。
電閃雷鳴，波濤洶涌。
月圓月缺，風寒水冷。
石聶一直隨著水浪飄蕩，不知飄了多遠，不知飄了多久。
他耗盡了言長老打入他體內的靈氣波動，也只是將那一巴掌大小的水波感悟出部分罷了。這還是他專心感悟水波才有如此進展。水波之中還有聲波、光波的存在，他都沒精力去細細感悟。
然而，還沒有結束。
石聶不再修煉正切，不再修煉引痕，不再修煉極寒斬，只是繼續感悟那數寸長的水波罷了。
被水草纏繞，被惡魚襲擊，被妖獸攻擊。
之前江面上還會飄來數朵小花，可惜現在只能飄來幾片黃葉罷了。
一指一掌一手臂，石聶感悟的範圍越來越長。可水波無盡，石聶的感悟還沒結束。
※※※
岳峰宗議事堂。
符文長老坐于高位，雙目炯炯。
兩側六位破妄境強者齊聚，警听符文長老安排。
光頭佬雖是老六，但因為屬于符文長老弟子，知道的事情多點。
其余五位長老雖然心有遲疑，但岳峰宗真正掌權的就是符文長老，被尊稱為大長老，一言發出，宗主都不敢違背。
事情就這樣安排。除宗主坐鎮山門以外，其余五人皆隨我前往滕浩宗。”
是。”下方六人齊齊頷首。
數日之後，滕浩宗山門外，高空中，符文長老帶領五大破妄境高手拜訪滕浩宗。
言長老和宗主詫異萬分，但也急忙出來迎接。
宗主拱手一禮，哈哈笑道︰“岳峰宗諸位同道來我滕浩宗做客，實在是讓鄙人榮幸之至。就是不知，為何如此突然來訪？”
岳峰宗光頭佬回禮︰“其實也是小事情罷了。十一年前，在滕浩宗感悟天道的眾多小輩，有二人碎裂了天柱余料。除了幽冥外，還有滕浩宗一位名叫石聶的。不知石聶現在是否在此，我有事想要詢問一番。”
滕浩宗宗主皺眉，這事情確實是小事，但就因為是小事，更加說明岳峰宗六人的來意太大！
若是只來一個兩個來做客也就罷了，高端戰力幾乎傾巢而出，更可怕的是符文長老竟然親自出山，滕浩宗宗主心里有種不祥的預感。
可滕浩宗向來與岳峰宗關系不錯，也沒做什麼得罪岳峰宗的大事啊。
說句寒心的，滕浩宗也就兩個破妄境的，就算想要招惹岳峰宗這個龐然大物，也沒那個本事啊！
滕浩宗宗主不太明白光頭佬的真正目的，只得順著他的話語回答道︰“關于石聶一事，我也有所听聞。本來想要好好責怪一番，可惜半年前，因為任火派、曉音派兩大宗門派弟子前來對石聶進行責難，言長老憤怒之下，已經將石聶扔出山門之外，不見尸首，此事眾人皆知。我看，此事就此罷休如何？”
這話倒也是真話，石聶確實不見尸首，也被扔出了山門。一般人誤解之下，恐怕就會當做石聶被逐出山門，並被殺死了。
光頭佬雖然老成精，或許能听出滕浩宗宗主隱藏的意思，但石聶碎裂一小塊石柱的事情確實只是小事罷了。他皺皺眉頭，石聶不在山門之中，接下來該以何種理由堂而皇之地接近滕浩宗兩個破妄境強者呢？
就在這時，符文長老一個瞬移，一下子來到言長老身邊。
言長老早有戒備，剛要拉開距離，符文長老已經將手搭在言長老肩膀之上，與此同時，其他五人看到符文長老的行動，也是極速將滕浩宗宗主圍住。
符文長老的突發行動，不僅打亂了之前說好的安排，更是因此欺騙了自己人，也因此欺騙了滕浩宗兩大破妄境強者。
按理說，符文長老雖然很強，可也不應該如此快速制住言長老，這一次交鋒，一方面是突發行動，另一方面定然是符文長老提前準備，耗費了極大的精氣神。
言長老和滕浩宗宗主一時間不敢有所動作。
若是符文長老不在這，若是岳峰宗只來兩個人，他們還可以抵抗一番。
就算來好幾個，只要符文長老不在，他們也可以借助護山大陣與他們僵持一會。
可符文長老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以至于微微戒備著的言長老都沒能快速反擊。更重要的是，這一下子便使得滕浩宗宗主無法有空閑打開護山大陣了。
滕浩宗宗主急忙施展術法，倒不是進行反攻，如今被五人包圍，反攻毫無用處。他只是施展術法遮斷了下方眾人的視線。
下方的弟子疑惑地望著天上，可煙霧重重，遮掩視線和聲音，完全不知道天上發生了什麼事情。
再說了，就算發生了什麼事情，也不是他們這些弟子能夠摻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