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過母親關于父親的事,但每次都支支吾吾的沒說個所以然。
在我看來,父親肯定是死掉了。
整個暑假都幫母親忙活著家事,方嫦給我打過電話,寒暄了很久,我也知道胖子家的事兒了,不過我沒心思去管這些,而且我也沒這個能力去管。
我沒能和他們讀同一所大學,是的,我的成績只能夠上一個專科。
拿到通知書的時候,我想放棄,畢竟在這個貧困的家里,母親是沒法支付昂貴的學費的,我也再不忍心看著母親如此勞累。
上學的頭兩天晚上,母親給我兩萬塊錢,讓我還是要去讀書。
“這錢哪里來的?”在我看來,我能夠完整的讀完高中就已經很不錯了。即便是有各種補助。
“婉清,你別問這麼多,拿著這錢,去好好讀書,不要像媽一樣,一輩子沒文化,只能呆在這個窮地方看人的眼色!”母親居然流下淚來,這麼多年,無論受到多大委屈,母親總是很堅強,這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哭泣。
“媽,這錢你要是不說清楚,我是不會去讀書的!”我態度很堅決。
母親抹了抹眼角的淚水,拉起我的手,嘆了嘆氣︰“婉清,一直以來,關于你爸爸的事,我從來都沒說,你也不小了,也是時候給你說說了……”
我替母親擦了擦臉上的淚珠︰“媽,這個家只有我們兩人相依為命,有什麼事您得告訴我!”
年輕時候的母親長得很漂亮,那時候重男輕女的思想極其嚴重,導致母親沒進過一天學堂,但是母親不願意就這樣,就在村里的小學做飯,有時間的時候也可以在教室外听听課。
所謂的學校不過是村里建的一間比較大的土房子而已,幾張殘破的桌凳,一塊黑色的大木板掛在牆上,就連寫字用的粉筆都是用的石灰塊,也沒有強制性的要求必須入學。由于人們都在忙著掙工分(改革開放前農村集體化勞動時的用語),所以有些孩子也都不去上學,尤其是女孩。
學校只有一個老師,母親說他叫張聚賢,是從縣城來的。帶著眼鏡兒,斯斯文文的,那個年代認為帶眼鏡的都是文化人,也都願意和他說話,而母親在學校做飯說白了就是伺候這位教書先生,自然而然的兩人的交流也比別人多一些。
母親告訴張聚賢,說自己也想讀書識字,不願意一輩子是個文盲。張聚賢也就在課余教母親識字。那時候母親才剛二十出頭,長得也漂亮,而這個張聚賢也正值年少,而且因為是老師,在旁人眼里自然高人一等。久而久之,兩人也就慢慢產生了感情。
年輕的母親比較單純,張聚賢說等自己有機會調回縣里了,就回來娶她。母親也對他的話深信不疑。
兩人在一起一年多,母親終于還是背著外公和這個男人同居了。在當時,這算得上是大逆不道了。
那年年底,張聚賢收到了縣里的通知,可以回縣小學任教,臨走時他說一定會回來娶母親的,母親雖然有些不舍,但為了他的前途,就這樣每天在家等著他回來。那時候沒有電話,只能是寫信,每次收到張聚賢的信,母親都一遍又一遍的看好久……
張聚賢走後過了幾個月,母親發現自己懷孕了。在那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這足夠去浸豬籠了。
外公狠狠打了母親一頓,罵她不要臉。後來母親寫信告訴張聚賢,自己懷孕了,讓他回來提親。但張聚賢並沒有回來,說是現在正是工作上升的關鍵時期,不能分心。
再後來,張聚賢干脆不再回母親的信!直到那時,年輕的母親才知道這個男人只不過是玩玩而已。
家丑不可外揚,外公狠下心把母親趕出了門,任憑母親怎麼苦苦哀求,外公說這種敗壞門風的事不可饒恕。
母親帶著外公丟出來的行李,自己一人離開了那個村子,投奔到了我二姑婆家,也就是現在這個村莊。
好在二姑婆是個好人,膝下無後,在村里也有些威望,所以倒是沒人說閑話,她也把母親當自己的親閨女一樣看。一直到生下我,張聚賢都沒有任何消息。
滿月那天,張聚賢突然出現了。說以後這孩子需要用錢他來出,但是絕不可能和母親結婚。臨走時給母親給了個地址。
母親大哭了一場,之後就生病了。
以母親的性格,是絕不會拿張聚賢一分錢的。但是二姑婆的一席話倒是讓痛苦中的母親回過神來。
二姑婆告訴母親,要孩子以後不再走她走過的路,那就必須得好好培養。眼下這些委屈,不能讓孩子以後再受。
母親思量再三,就每個月找張聚賢拿錢。
我從小到大,讀書花的錢都是張聚賢拿出來的。
听母親說完這些,我再控制不了我的眼淚。我恨,恨母親年輕時的無知,恨我自己為什麼要來到這個世界上,恨張聚賢那個禽獸。
“原來,我真的是個野種!”我向母親咆哮著。
母親也泣不成聲,把我抱住︰“婉清,是我對不起你,是我當初太無知,你得好好讀書,只有你有出息了,才能抬起頭做人。”
“你走開!”我掙脫母親的雙臂,把她推倒在地上,哭著跑出去了。
身後的母親嚎啕大哭。
那晚,我獨自一人在離家很遠的山上坐了一宿。
張聚賢,張墨白。這兩個名字在我腦中回響了一夜……
第二天回到家里的時候,母親呆呆的坐在門口。
“媽,你辛苦了!你說得對,只有我有出息了,我們才能抬起頭做人!”我抱著這個瘦弱的女人,再一次哭出來。
眼前這個女人,這一生承受了太多的不應該,她受的委屈,我替她討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