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所有人都認為我和明家訂婚是高攀,爸為什麼耿耿于懷?”
“哎,”範嫻嘆口氣,“當初聯姻是李韻苓的意思,但實際上是明雲峰授意,迎安市比傅家有聲望的人家又不是沒有,怎麼會偏偏挑到你?”
傅染靜默,心里有不安涌動,她意識到範嫻接下來的話可能會跟她和尤應蕊有關。
“明家和傅家在上一輩其實關系並不融洽,兩家涉政由于立場不同雖然沒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表面也裝作是點頭之交,但明爭暗斗的事很多。我生你的時候,你爸才是個小官員,你爺爺不讓搞特殊化,我是在縣醫院生下的你,同一天,沈素芬難產,當時醫院的環境不比現在,我也不清楚他們是怎麼知道我們家條件優渥。那間嬰兒室當天就兩個孩子,尤招福抱著你走出房間,由于心虛著急,匆忙間撞上了個人。”
範嫻手掌撫著額頭,微微失神,又帶有些傷感,“這些事是你和成佑訂婚後沈素芬告訴我的,她說尤招福撞上的人就是明雲峰,想來,他當初可能知道孩子被調換。你爸知道後一直想讓你回來,是我一直勸阻,明家那時在迎安市能只手遮天,我想只要成佑對你好,也算是一種彌補。”
傅染闔起雙眼,無力感自四肢百骸浸透而來。
“你跟成佑能走下去最好,但既然現在無緣,我想也不用再瞞著你。”
傅染知道,範嫻是怕她和明成佑再走得太近。
“媽,其實這件事我都知道。”
“什麼,你知道?”範嫻吃驚,“你怎麼會知道?”
“明”她權衡再三,換個稱呼,“明伯父臨走前告訴我,他說他當年親眼看到我被換走,他一時猶豫眼睜睜看著我離開,他二十年來覺得很後悔,後來得知我回到傅家,他為彌補這份虧欠,所以極力撮合我跟明成佑,想用以後的日子作為補償。”
範嫻手腳冰冷,听著她暗藏在心里的事卻從傅染嘴中娓娓道來,傅染神色平靜幾乎不見波瀾,範嫻卻濕潤了眼眶,“小染”
“所以,還是命運捉弄人。”
範嫻怎麼也沒料到傅染會知道,“明雲峰既然兩年前就告訴了你,你回來後為什麼不問我?你應該怪我們在明知道真相的情況下還讓你跟成佑聯姻。”
換句話來說,是明雲峰當初的睜只眼閉只眼直接導致傅染今後二十年生活的顛沛流離,“小染,你就是為這件事離開明家的對不對?”
傅染細想,不知該怎樣回答。
所有的事單獨來說,可能給她點時間,也都能想開,但偏偏尤柚出事到明雲峰過世,再加上還有一個更大的秘密壓得她驚慌失措
同明雲峰嘴里最後的那個秘密相比,這些都算得了什麼?
範嫻眼圈泛紅,忍不住溫熱的眼淚往外涌,她伸手抱住傅染,她的這個女兒心思玲瓏剔透,要不是今晚她講起傅染恐怕要把這件事一直壓在心里。範嫻以為,傅染知道後肯定會怨怪明雲峰,更會怪自己明知她的漂泊二十年同明雲峰脫不了關系還要默許繼續生活在明家。
心里衍生出難忍的心疼,她一直覺得傅染性子孤冷不像尤應蕊那樣討喜,到了今天她才知道,傅染竟事事周全了她。
“小染,媽媽對不起你。”
傅染頭一次和範嫻睡在一張床上,彼此相近的體溫舒適而暖和,傅染起先有些不習慣,畢竟打小除去跟明成佑她都是自己睡,範嫻幫她掖好被角,母女兩在一個被窩說了不少體己話。
翌日醒來,傅染伸手時床邊留有余溫,睜開眼並未見到範嫻。
她換好衣服洗漱完走出房間,由于是周末,家里人都在,傅染看到傅頌庭戴著副眼鏡一個人在客廳窗台邊的茶幾上擺弄棋盤,見到她下樓,招招手,“小染,過來陪我殺兩盤。”
傅染穿著拖鞋走去,“爸,我棋藝不精。”
傅頌庭心情格外得好,笑容滿面,同往昔的嚴肅大相徑庭,傅染盤膝坐到他對面,垂在胸前的頭發慵懶地發出黑亮,她入神地盯著棋盤,每一步走得小心翼翼。
傅頌庭眼見她認真專注的模樣,他眉宇間舒展,範嫻走到他身旁,手搭著他的肩膀。
二人相視而笑。
傅染渾然不覺,拿起棋子要落下去,傅頌庭手里的扇子適時阻止傅染動作,“可要考慮清楚了,這一子落定可不許反悔。”
她仔細考慮,又把手收回,“哎呀,我不下在這,讓我想想。”
整盤棋下來,傅染的反悔次數比落子次數還要多。
好不容易勉強殺完一盤,她用手推開棋盤,“丟臉死了,我都說自己棋藝不精麼。”
“不打緊,”傅頌庭著手收拾棋盤,“我可以慢慢教你,讓你練得打遍天下無敵手的本事。”
範嫻心里的疼惜更甚,越看也是越來越喜歡,到底是親生女兒,血濃于水,二十年不曾得到過的溫暖她以後會加倍補償給傅染。
宋織出院後也不好好呆著,天天抱怨在家悶,傅染趁周末和平男也在家讓她們出來吃飯,秦暮暮趕著和男友約會放了她們鴿子,傅染早早訂好位子,沒辦法,這家店的魚頭煲堪稱一絕,每到晚間擠破頭都有可能搶不到位子。
宋織大快朵頤,直贊味道好,和平男邊替她擦嘴邊緊張吩咐,“辣的不能多吃,對寶寶有影響。”
“就你話多,以後寶寶跟著我吃辣饞死你。”
傅染給她夾菜,“何平說的對,為寶寶也要忌口,不是不讓你吃,但不能嘴貪。”
“好吧。”宋織雖然不情願但還是乖乖答應。
何平笑著說了句,“還是傅染能治你。”
傅染抬起頭,透過魚頭煲散出的熱氣不經意瞅到門被服務員拉開,陡然走進來一伙人瞬間令規模中等的店內大放異彩,男的各個帥女的各個靚,仿佛極品全擠一道去了。
打頭的明成佑這樣冷的天竟只穿一件粉色襯衣,傅染仿佛頭一次見他穿這種顏色,配上絕世的面容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煞是好看。
他的玩伴傅染也都認識,況子吊兒郎當在跟經理說著什麼,站在明成佑身邊的女伴挽住他手臂,身材真是好,模樣更是不用說。其實進來的一幫人都不差,環肥燕瘦能比娛樂圈明星。
明成佑目光掃過廳內,眼里的淡漠同傅染不期而至,宋織坐在對面喋喋不休說著話傅染全然未听進去,她的目光不由落到挽在明成佑臂彎的手上,然後,她避開,再收回。
傅染神色自若夾塊魚肉,一伙人在經理的親自接待下往二樓包廂走去,那兒有專門設定的獨立空間,有時候單單吃頓飯有什麼玩頭,要足夠大場面才能給這些公子哥玩得開。
“小染你吃啊,看瘦得剩一把骨頭。”宋織懷孕後豐韻不少,每每見到傅染和秦暮暮都恨不得當排骨給啃了。
明成佑走進包廂,一干人等相繼入座,玩歸玩,但明成佑推了坐在旁邊的女人,只點根煙夾在手里,冷眼瞅著昔日玩伴們沉迷酒色的墮落,他漂亮迷人的桃花眼淺眯,雙手微微捧著臉,偏這樣的動作又顯得謎魅動人。
這幫人,在他失勢時照樣跟況子天天瘋玩,冷嘲熱諷比誰都厲害,況子倒是知道的那個,明成佑也算覺得安慰,畢竟打小的感情擺在那。
況子眼見他興致不高,他挨過去,“怎麼不玩?”
“我戒了。”明成佑抽口煙。
有人听到這話,笑得揚聲,“三少把什麼東西給戒了?”
明成佑夾著煙的手指微屈,似笑非笑,也端倪不出神色的真假,縷縷煙霧更是將他的臉遮掩得忽明忽暗,他嘴角輕掀,“女人,我把女人給戒了。”
眾人哄笑。
鶯鶯燕燕更是吃吃的笑,原先挽著明成佑的女人嬌嗔,“三少,您還真能戒得掉,您吃得消不問問自家兄弟同不同意?”
此話再度引來大笑。
明成佑和況子都習慣這種玩笑,況子招呼玩伴把女人都帶一邊去,他坐在明成佑身側,壓低了聲音道,“盡管這些人一天一張臉,但總不免要打交道,他們也懂得巴結你,過過場,咱也不指望深交。”
明成佑眼里露出疲憊倦色,流轉在眸內,卻又掩藏得極好。
傅染又叫了幾盤小吃,宋織見狀按住菜單,“別點了,我快吃飽了。”
“這家小吃很有名,待會你打包帶回去明天當早飯吃。”
“不用,何平每天都會準備。”
傅染笑著拂開她的手把菜單遞給服務員,“跟我還客氣呢,不像你這吃貨啊。”
“誰吃貨誰吃貨,等你以後懷孕最好你吃成個小肥豬。”
傅染撈起一塊魚肉送到宋織碗里,“吃你的。”
抬頭間,看到一道黑影壓來,店堂經理身著職業裝站在她桌旁,“傅小姐,三少請您去樓上用餐。”
傅染的筷子伸出去還未收回,她看到宋織吃驚地張著嘴,傅染神色淡冷,“謝謝他的好意,不過我們這就快吃好了。”
“傅小姐,”經理面有難色,“您看?”
“沒事的,你把原話帶給他就好。”傅染說完徑自低頭,和平男和宋織面面相覷,氣氛有些尷尬,經理在旁站了會才離開往二樓走去。
“小染,”宋織咬住筷子,“他說的三少是明成佑吧?”
“還有第二個嗎?”傅染學她的樣子咬筷頭。
宋織猶豫幾下不知道怎樣開口,“你們,你們又在一起了?”
傅染自顧往碗里夾菜,“你哪只眼楮看到的?”
宋織想說這多明顯,“我在想你生日送禮服的是不是他?”
服務員把一盤盤精致的點心上桌,經理過了許久才從二樓下來,傅染眼見他端著盤什麼正走來,到跟前,經理手里的盤子往他們長桌中間一放,“傅小姐,三少說您喜歡吃魚,這是本店的招牌菜,方才三少已經動手把魚骨頭都剔除干淨了。”
這會,宋織的眼里豈止是吃驚,簡直是驚駭。
包廂內,煙味混合酒味再摻雜陣陣調笑熱鬧的緊,況子目瞪口呆望著明成佑手邊的一堆魚骨頭,“你沒事吧?”
“想說什麼就放,別唧唧歪歪。”
況子收回即將瞪出去的眼珠子,“你又想玩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