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槍的伙計們悻悻的走了出去,白衣服起身對我說︰“剛剛來的匆忙沒顧上介紹,這位是廣東番陽市的民團總教頭朱雙全,在下是江甦徐臨的一個小商人,姓楊,叫楊萬財,適才讓雷當家看笑話了,慚愧慚愧。”
我笑著說︰“沒事沒事,常看常看。”
這話回的楊萬財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什麼好,我站起身說︰“咱們既然已經這樣了,就沒必要再遮遮掩掩的,你們想要八爻古玉是吧?那玩意確實在我這,李當家剛剛之所以那麼說,也是希望我能全身而退,將它帶出去,但如今看二位是志在必得,況且是有備而來,我若還不拿出來,恐怕是活不過今晚了,雷某不是愛財不要命的人,舍車保帥的道理我懂,東西肯定會給,但人也得活,不是我不相信二位,實在是現在這個世道,誰又能信的過誰呢?你們說是吧。”
朱雙全一時沒了主意,張著嘴手足無措的看著楊萬財,楊萬財笑著說︰“好,既然雷當家願意交出來,當然是好到非常,我們也只是求財,傷人害命也是不得以而為之,只要你肯拿出來,條件可以商量。”
我心說好精明的人,我都已經說了會把東西交出來,到頭來竟然只是條件還得商量,果不其然是條老狐狸,既然是商量條件,我就得好好想想了。
我沉吟了片刻,抬頭說道︰“條件嘛其實很簡單,第一,放了我們所有人,包括李元梅,畢竟楊大哥剛也說過了,不願傷人性命對吧?”
楊萬財點了點頭說了聲︰“好!”我看他說完好後,眼珠子滴溜一轉,就知道這家伙說話還不如放屁管事。
但戲既然開了鑼哪有不唱完的道理,我繼續說道︰“第二,我們連續折騰了數日,人困馬乏,今晚要好好休整一番,明天一早,我離開之前自會把東西交給你,不過還得勞煩你們給些個吃食再安排個睡覺的地方,如何?”
他想了想,點點頭說︰“能夠請到雷當家,是我們的榮幸,這是自然的事,一定盡其所有,全力招待,自不勞多言,不過我們這次匆忙而來,並沒有帶太多的物資,你們這麼多人,恐怕我們難以面面俱到,你看這……”
︰“這樣,讓我的弟兄們先撤,只留下我和剛剛送煙的二爺,怎麼樣?”
︰“如此一來再好不過,雷當家果然是有勇有謀,你放心,從現在起,我的人就是你的人,隨時听候雷當家差遣,我這就叫人去山里套幾只野味,咱們晚上把酒言歡,一醉方休。”他這話反而正中我下懷。
︰“不忙,還有最重要的一條沒講”我故意頓了頓說︰“這八爻古玉也是我們冒死得來的,這一路上風餐露宿,刀光劍影,你們白白拿去,我這心里啊,真有些舍不得,人家說見面分一半,可我現在沒有討價還價的權利,你們看這樣可好?”我伸出三根手指,舔著嘴唇看著他倆。
他倆對視了一眼,楊萬財怕會錯了意,假裝糊涂的舉著三根手指問道︰“雷當家這是什麼意思?還望明說”
︰“三條小黃魚,怎麼樣?我們也不跟你們分半了,只當收個辛苦錢,你們合適。”我裝出一副極度貪婪卻又無所謂的樣子看著他倆。
朱雙全一听就急了,喊道︰“他媽的,老子不給又怎樣?”
︰“哎呀,這八爻古玉我可看了,上面都是上古的文字,據說放到全國也沒幾個人認得,哎,幸好我們這就有這麼一位,你們想想,這剩了你們多大的事?”
楊萬財陰沉著臉的問道︰“誰認識?”
我用下巴朝元梅那一點,他倆齊刷刷的盯著她看,不一會楊萬財拉著朱雙全往外走,邊走邊說︰“雷當家,容我們商量一下。”
朱雙全不高興的吵吵道︰“不給,你別拉我,拉我也不給,他媽的,我還不信治不了他了,撲街仔。”
等他倆出去了,我輕輕的走到元梅旁邊問道︰“怎麼樣?”
她苦笑著說︰“怎麼?你們有計劃了?”
︰“算是吧,東野的尸體已經派人去找了,對了,他們要古玉干嘛?”
︰“你听”元梅說著指了指我身後,我走過去,把耳朵貼在帳篷上,仔細往外听,只听朱雙全說︰“我一個子都不會給,他媽的,這是坐地起價,我就不信了,老子幾十號人,幾十條槍還撬不開他們的嘴。”
︰“你怎麼在廣東待著這麼些年還改不了那山東人的暴脾氣,冷靜點听我說,這東西現在是一個價,如果能翻譯出來,價格比現在要高的多的多,他要三根,我保證能給你多賺回六根都不止,你信我,大不了算我跟你借的,加利息都行。”
︰“哼,那,那,你可不許騙我啊,我現在是身家性命都投進去了,那個買家真有那麼厚的底?”
︰“你放心吧,南洋來的大買主,人家在南洋可是開銀行的,枕著金山銀山睡,這點小錢算什麼。”
︰“我不是不信你,你知道,這回要是失了手,不光賠錢,臉面也丟盡了,而且這一路的吃喝拉撒,我花的可都是民團公款,三條黃魚夠民團五年的地租加開銷了,你千萬不能坑我。”
︰“放心吧老朱,咱倆認識這麼多年了,我幾時坑過你?哪次不是有生意第一個關照你,況且我這不也千山萬水的跟來了?你看看我那幾個人,都是花錢雇來的,全是當過兵的,很貴的,我這也是下了血本的,放心吧,東西一到手,咱們就飛黃騰達了,到時候你做你的土皇帝,我還了賭債,還能再做個小買賣,多好。”
︰“那他們怎麼辦?”
︰“這個就隨便你啦,我的人肯定是不會動手的,不然還得多加錢,你到時候願意動手就動手,順便還能拿回那三條黃魚,兩全其美。”
︰“嗯,也是,只要人在,給多少最後不也還是我的?哈哈哈,我怎麼沒想到。”
︰“嘿嘿,我剛才也差點被那個姓雷的給繞進去,好啦,沒事啦,走吧,請。”
︰“請”
我急忙坐回到馬扎上,又點起一支煙,兩個人進了帳篷,朱雙全假意低著頭走在最後面,楊萬財面露難色的說︰“雷當家,其實說句心里話,你要的這個價確實不高,也絕對合理,可無奈我們這一路花銷太大,一時拿不出這三根金條啊。”
我沒說話,只是朝元梅使了個眼色,元梅那邊突然呻吟道︰“哎呀,頭疼,暈。”
我朝楊萬財聳了聳肩,楊萬財看看元梅,又看看我,回頭又看了看朱雙全,看了一圈後,跺著腳說︰“行吧,容我們湊一湊,湊一湊。”說完,轉身拉著朱雙全往外走,我喊道︰“快點啊,看見金條我們才睡的著,不然又該頭疼了。”
說完看了看元梅,她沖我噗嗤一樂,看的出,她心情好了很多,當然,並不全是因為看了這一出鬧劇,而是知道還有兩個人願意為她拼死一搏。
等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楊萬財一個人端著一個手絹包裹的小包袱進來了,二話不說打開了小包袱,露出里面金燦燦的三根金條,有些不舍的遞給我說︰“請雷當家點驗。”
我笑了笑,接到手里說︰“這可是好東西啊。”把金條揣進懷里,手絹遞還給他說︰“我現在出去讓我的弟兄們先行一步”。
楊萬財連忙點頭道︰“好,好。”
我走到門口,轉過頭又說︰“李元梅雖然是你們的當家,但跟我也是朋友,千萬不能慢待了,翻譯古玉上的文字可全指著她了。”
︰“那是當然,請雷當家放心。”
我剛到外面,就看見二爺不停的往這邊張望,整個營區一瞬間已遍布了朱雙全的人,我走過去問道︰“麻桿回來了嗎?”
他搖了搖頭問︰“你們談的怎麼樣?”
我大致跟他說了一遍,他點點頭,拉著我到了張大年身旁,隨即周圍站滿了我們的人,大家假裝是听我說話,實則圍了一個密不透風的圈子,張大年遞過兩只匣子炮,我們貼身放在衣服里面,又遞過兩只匕首,我指了指腿上,暗示我有,二爺接了綁在腰上,收拾妥當二爺對張大年說︰“你們下去的時候,到咱們拐彎的地方,給我們留出,額,兩匹馬。”
我知道二爺想要三匹,可一看他們總共就剩三匹了,總不能讓張大年這堂堂的龍虎山大當家走路下山吧,況且元梅這樣的情況還不知能不能騎馬。
張大年點點頭,還想說什麼,我朝他擺了擺手,從懷里又拿出一根金條說︰“張大哥,這是馬錢,請你務必收下。”
張大年不好意思的說︰“你這太見外了,剛大離已經給過了,幾匹馬哪用了這麼多錢。”
︰“哎,他給是他的心意,這是我的,兄弟們路上吃喝住店,哪樣不花錢,正所謂窮家富路,多帶些錢,別苦了大家伙。”
張大年嘆了口氣,點點頭,收下了金條,我問道︰“麻桿還沒回來,會不會遇到了什麼意外?”
︰“不會,這小子打小在山里長大,翻山越嶺跟個猴子似得,你甭看這地跟地不一樣,可在他眼里,只要是山,都一樣,放心,估計是地方不好找,耽擱了。”
︰“不,張大哥你誤會我意思了,我是怕日本人。”
︰“哦,那不用擔心,剛才李家的探子來報,說日本人已經撤了,你說奇不奇怪,他們折騰這麼半天,就這麼急匆匆的走了,圖了個啥。”
︰“這麼快就走了?”我也滿心疑惑的問。
︰“可不”
︰“他們沒抬走尸體?”
︰“那就不知道了,可這速度完全跟咱們是前後腳,我覺的不可能帶尸體。”
這可太奇怪了,按理說這麼短的時間,連打掃戰場都不夠,難道他們連尸體都沒掩埋?這可不像日軍的作戰風格,正常的部隊哪怕就是帶不走死尸,最起碼也會挖個坑埋起來,不求魂歸故里,好歹也能入土為安,畢竟大家都是當兵的,誰也不知道下一個躺在那的會不會是自己,埋別人等于給自己留後路,沒人會當成兒戲置之不理的。
如此看來只有兩種情況,第一,日本人趕時間,還有其他的任務在身,顧不上掩埋,這對于我們來說倒是好事,第二就麻煩的多了,他們知道我們沒走,所以現在急著去調派更多的部隊,準備搜山,不過听張大年說,他們也是偷偷來的,東野所謂的日本已經佔領這里的消息只是蠱惑人心的謠言,這兩點怎麼想都有可能,卻又都不太對,奇怪,太奇怪了。
正琢磨著,只見山路上匆匆跑來一個瘦干的人影,張大年一指喊道︰“回來了!”
我和二爺趕忙迎了上去,倒不是說我們有多急于知道古玉的下落,而是怕他不知道現在的形勢,瞎嚷嚷,一見面沖他做了個噓的動作,拉到了人群中,我急忙問道︰“怎麼樣?”
他不說話,只伸著腦袋四周找著什麼,張大年問道︰“你找啥呢?”
︰“人啊,那個小個子哪去了?”
︰“啥小個子啊,見鬼啦?”
︰“不是,就是跟我一塊拿那兩個長方形玩意的小個子,他說他先回來交給你們的,人呢?”
張大年預感到不對,急忙問︰“那小個子長啥樣?”
麻桿支支吾吾的形容不出來,張大年索性帶著他在營地里仔仔細細的轉了一圈,我看著麻桿不停搖晃的腦袋,心一下涼了半截,二爺狠狠的說了一聲︰“完!”
麻桿走過來從懷里拿出另一個東西遞給我說︰“還有這玩意,他沒看見,我瞅著包的挺嚴實,估計也有點用,我怕他一個人邀功,就自己揣起來了。”
我一把搶了過來,打開了一個角,心里稍稍平復了些,沒想到這東西居然也在東野身上,二爺探著頭想看清是什麼,我只露出一個邊在他面前一晃,他先是一驚,然後也長出了口氣,點了點頭,隨後說道︰“得了,事也這樣了,你們快走吧。”
張大年知道情況有變,不再多言,翻身上馬,帶著兄弟們上了小路,沒走兩步,麻桿又跑了回來說︰“二位爺,我想起來一個事,那個小個子給我看了一張圖,畫的是個半圓形的玩意,上面密密麻麻寫了好多字,他說這是你給他的,我這才相信了他。”
我听著一愣,心里只想到兩個字︰拓片。
二爺點點頭,麻桿轉身一溜煙跑沒影了,二爺問我︰“啥圖啊?”
我腦子里非常亂,沒有直接回答他,只是抬起頭,看著剛剛戰斗過的方向說︰“這下咱們麻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