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油?哪呢?”坐在一旁編繩的二爺,突然蹦了起來,手里捏著已經搓成條的紗布瞪著大眼,一臉震驚的樣子直愣愣的看著元梅。
︰“我說的是皇帝時代的一種巫咒秘術。”元梅沒好氣的說。
︰“這事整的,我正琢磨亂炖是放排骨,還是放五花肉呢,你這就來了個豬油,饞死我了,我說李司令,咱下一步要到哪里用膳?”
元梅指著軍用地圖說︰“根據人皮地圖上所顯示,這山出去之後,應該有吊橋直通對岸,到了對面,大概還有不到兩天的路程就能到達隆昌,可咱們出來後,並沒有發現吊橋,我懷疑可能和咱們出來的那個山洞有關。”
︰“咋的,走錯了?”二爺有些擔心的問。
︰“應該是地震或山體滑坡導致滑索斷了吧?”我問。
︰“嗯,所以我們下一步需要繞道,但眼下有個問題,就是繞道的話,這個地方是必經之地,麻煩也就麻煩在這里。”元梅用手指著地圖上一個極小的圓點,我們湊近一看,原來是個叫秋城的地方,這地方橫亙在一條南北走向的大道上,往南就是隆昌,城的兩側全是連綿的高山,一般處在這種地理位置上的城池都不會太大,畢竟往南是座死城,等于是斷頭路,整個鎮子也只有往北的一條道能夠進出,顯得非常蔽塞。
︰“就一個破城,咱們路過而已,能有啥麻煩?”二爺和我想法一樣,這一路已然經過了多少個村莊縣城,甚至虎口拔牙般的被曾衛國親自抓住過,可那又怎樣,不是照樣一路到了這嗎,只剩這區區一個小城而已,有什麼好怕的。
︰“這是必經之地,又是到達隆昌的最後一站,日本人和曾衛國難道會視而不見?況且是在已經知道我們快了他們數日的前提下。”
確實,從我們在壁虎溝上把拜匣交給趕車人的那一刻起,不管有沒有人願意幫忙,江湖上都會有所傳聞,以軍統鷹犬遍天下的勢力,曾衛國等人肯定一早就收到消息了,不用看我都能想的到,軍統的電報恐怕早就塞滿了這個叫秋城的地方,這樣的小鎮突然受到軍統的特別關照,早在數天前就應該已是人來人往,風聲鶴唳了,現在城里十有八九是厲兵秣馬,嚴陣以待,只等我們三人自投羅網。
︰“那咋辦?打過去?”二爺說完,看看眼前的家伙,自己都忍不住苦笑一聲。
︰“現在肯定不行,再等一等,我們這個位置距離秋城還有三四個時辰的路程,晌午之後再走,到城邊正好天黑,到時借著夜色仔細觀察一下,根據實際情況,再做打算不遲。”
二爺听完咽了咽早已流出的口水,怏怏的坐回去,扔下紗布,拿出小塊的磨刀石開始打磨黑如木炭的魚皮刀。
反正要幾個時辰之後才能行動,我便繼續問道︰“你說的祝由術到底是什麼?”
︰“祝由術起源于皇帝時期,據稱是由軒轅黃帝所創,並下設祝由官職,祝的意思是咒語,由是疾病的原因,也就是說祝由是利用咒語治病的一種方法,但由于當時文字極不發達,祝由術的傳承就只能依靠口口相傳,而這種傳授方式,對繼承者的天資要求極高,畢竟一般人能將一句話一字不差的記幾個月都困難,更何況是成千上萬條咒語文不加點的記一輩子,更是難上加難,因此當時的人想出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就是將祝由分來,一部分人專門負責咒語,這部分被稱為祝科,另一部分專門負責記住治病所需的是哪段咒語而稱為由科,當需要治病的時候,就兩個人一起來,由科負責尋找病因,祝科負責念咒,就好像現在藥鋪里,一個號脈,一個抓藥一樣。
可最後由于戰亂、天災等原因,兩撥人被迫分開了,負責治病的由科雖然沒了咒語,卻可以利用《神農百草經》中所記載的草藥,以及後來戰國時期的《尚書.洪範》中五行的理論,漸漸成為了現今中醫的雛形,可謂是懸壺濟世,造福人群。
而負責咒語的祝科就沒有那麼幸運了,由于他們不會看病,所記的咒語就成了屠龍之術,毫無用處,不過在機緣巧合下,他們發現咒語不僅能治病,還可以溝通陰陽,驅鬼闢邪,也就是早期道家符咒的來源,當然,人分好壞,事有好歹,有人驅鬼,就有人招鬼,招鬼的這部分人,一開始也只是貪慕虛榮,為了迎合皇家貴族對死後重生的願望,便將自己所學應用其中,不過若只是給有錢人家在下葬時念幾句咒也不是什麼大事,最要命的是,他們發現了人身上有一種稱為怨的氣,這怨氣雖不在五情(喜、怒、思、憂、恐)之中,卻高于五情,是怒、憂、恐的集合之物,而這三情皆是悲情,他們發現這種悲情集合的力量非常強大,如果怨氣留存在死人體內,就可讓尸身千年不腐,如果將怨氣抽離,放在一個特定的空間內,再稍加控制或引導,這怨氣就成了一把殺人于無形的刀,例如民間的打小人,扎布偶,就是這種術法的延續。”
︰“你說的是不是鬼?”我怎麼听都覺的這虛無縹緲的怨氣和鬼魅一樣,來無影去無蹤,還可以上天入地,奪人性命,想著就讓人頭皮發麻。
︰“嗯,怎麼說呢?有些類似,但卻也有著本質的區別,鬼是三魂七魄中的地魂和人魂,按道家三尸蟲的說法,人死之後,位于尾閭關的地尸蟲開始聚集死者的地魂和人魂,然後恢復到死者生前的模樣,所以我們看到的鬼,都是死者的樣子,而怨氣是沒有形態的,它就是一股氣,你可以把它理解為人體內的一條瘋犬,雖認家識主,卻毫無感情,放出去害人,收回來害己。”
︰“那這玩意怎麼可能讓人死後重生呢?而且跟那洞里的人形銀棺以及白袍女鬼有什麼關系?”
︰“其實重生只是一個騙局,那些王公貴族們以為只要尸身不腐,就有重見天日之時,所以無論是棺槨也好,藥水也罷,甚至有的還將玉片用金線串成衣服,穿在身上的,其實都是一個目的,就是防腐,墓里豐厚的陪葬,也是為了重新起身之後,依舊能夠吃穿不愁,重享富貴,可即便是天子棺的四重槨,百年之後也難逃化為枯骨的結局,而祝科則可以利用積累龐大的怨氣,灌入到尸身中,保其不腐。”
︰“僵尸?”
︰“對,只不過僵尸是機緣巧合的自然形成,而祝科的這種方法不會讓人像僵尸一般起身亂跑,四處害人,畢竟王公貴族們要的是如常人一般的重生,能夠繼續享受酒池肉林,歌舞升平的生活,而不是像野獸一樣茹毛飲血,毫無人性的到處亂跑,況且僵尸怕太陽,即使是經過千年修煉,成了魃,也只能在天黑後活動,這就有了太大的局限性。
祝科的做法是讓人將怨氣發揮到極致,再將怨氣保存起來,灌輸到墓主體內,怨氣的存在可以讓萬物避退,百蟲不侵,這樣尸體才能得以保存,而且怨氣越大,越多,功效就越強,尸體保存的時間才能越長,根據你描述的場景,我認為那些白袍女尸就是怨氣的主要來源,那個金屬的盒子估計是用來吸收和存放怨氣的一種特殊器皿,之所以放在死尸的肚子里,其一是為了不讓女尸們找到,其二有可能這盒子的材質非常獨特,當吸滿怨氣後,還能慢慢的釋放出來,當然,這種釋放的過程肯定極其緩慢,否則不可能會持續千年。”
︰“那女尸們怎麼會有怨氣的呢?古時殉葬不是非常普遍的嗎?就算是有,也達不到你說的那個地步吧?”我想起那些女尸安然的相貌,以及手里的蠟燭和火盆,明顯就是地位極其低下的婢女之類,這種人在古時候殉葬,太常見了。
元梅低頭不語的想了半天,突然抬起頭說︰“白袍和南紅”。
我沒明白她什麼意思,一臉木訥的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怨氣既然是怒、憂、恐的集合體,那麼只要將這幾種情緒調動到最高,就是怨氣最大的時候。
在古時能夠佩戴南紅是地位的象征,而且那些女尸身穿的白袍,頭戴的銀飾,完全一樣,這在古時,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她們的衣服頭飾,是由國家統一供給,也就是說那些女尸的本職根本就不是捧燭台的婢女,而是之前我所設想的巫師或是宮中女官之類,平日里養尊處優,突然把她們降為婢女,還讓她們陪王殉葬,肯定心中有怒和憂,再次就是她們死亡的方式。
記得曾經在一本古書中看過,在上古時有些少數民族崇奉蚩,據說這蚩經過馴化後能為人所驅,可進入身體,驅離病痛,也可用于殺人行凶,甚至能于千里之外悄無聲息的取人性命,這有些類似于你中的蠱,歸根結底,這蚩其實就是一種蟲子,只不過這種蟲子必須要以人體為蛹,以怨氣為食,而且這種蟲只供皇家御用,普通人難得一見。
王室設有專人負責飼養和繁殖蚩,但即便如此,一只成熟,听話的蚩也是百年難覓,首先它的繁殖就極其的繁瑣和殘忍,既然是以人體為蛹,那麼只有戰俘或死囚才合適,過程是將戰俘或死囚捆綁在山洞中,先餓其數日,將體內的食物、糞便完全排空,接著將一種采自河豚魚身上的特制毒液刺入體內,這種毒液的功效是讓人全身麻痹,卻又不失感覺,就是說,你雖然動不了,卻依然五感俱全。
他們會將死囚綁在柱子上,對面放置一面銅鏡,目的就是為了讓死囚親眼看著自己受虐及死亡的過程,接著先將死囚的手指腳趾的指甲拔掉,再一根根掰折,再將四肢打斷,最後把死囚開膛破肚,挖出五髒六腑,但是心髒不能摘,為的就是保證死囚在整個過程中都是活的,並且能夠清楚的感覺到每一絲疼痛,就是要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持續痛苦,最終,將母蚩放入已經挖空的肚皮里,用針線縫合,再用麻布將人從頭到腳包的嚴嚴實實,或吊掛,或入棺,待一定時日後,拆布接蟲,不過盡管運用了如此殘忍的手法,而最終真正能夠最終產出的蚩蟲,百不足一,因此後來蚩蟲一物也漸漸銷聲匿跡了。
我覺的那些白袍女尸的死法恐怕比這種更加殘忍,首先是地位,其次是女人,被折磨的手段也會更多。”
說到這,元梅也有些說不下去了,我听的陣陣發麻,想想那些面容清秀的白袍女尸也是活活受盡折磨而死,自己還與她們那麼近距離的接觸過,身上不由的一層層冷汗直流。
︰“難怪那些皇帝老兒會他娘的亡國,比日本人還心黑手狠,要我說,亡的還有點晚,早他娘該死。”二爺不知什麼時候湊過來的,此時站在我身後咬著牙惡狠狠的說。
︰“如此說來,那些女尸找我開棺毀尸就是為了化解怨氣,甚至不惜毀掉肉身,這究竟是遭受了多大的折磨才情願拼個玉石俱焚啊”我和二爺一樣,對那些女尸產生了些許憐憫之情。
︰“更為殘忍的是,棺材里那些被子上的符咒經文,應該是用來驅鬼闢邪的,為的就是防止女尸們擅自開棺,而那些怪鳥、怪魚,包括毒壁虎,都是人為設置其中,又為的是防止活人進入,門外的那些懸棺和白袍女鬼,十有八九根本就不知道里面發生的事情,放置在那,也只是被用來看守墓門而已,如此處心積慮就是為了讓銀棺中的人能夠萬年不腐,只待重生,若不是咱們從此地經過,那些女尸還不知要等多久才能化解這段千年之怨。”听語氣,元梅似乎也有些傷感。
︰“對了,說了這麼半天,那人形棺里躺的到底是誰?”
元梅搖了搖頭︰“關于夜郎國的記錄本就不多,況且夜郎和別的王國不同,他們的都城不是固定的,這也就是至今沒人能找到這個國家具體位置的原因,根據史書記載,夜郎的最後一戰是漢成帝河平年間,夜郎與南方小國發生爭斗,由于不服從朝廷調解,漢廷新上任的 郡守陳立深入夜郎腹地,斬殺了名叫興的夜郎末代國王,從此夜郎消失。
我認為這里面大有文章,首先漢成帝就是著名的雙飛燕皇帝劉驁,此人可謂是荒淫至極,貪戀美色,不問世事,是出了名的窩囊皇帝,也就是因為他,才有了後來的王莽篡位,而且陳立只是區區一個郡守,就能輕易斬殺當年坐擁幾十萬大軍的夜郎國王,這更是天方夜譚,如果是真的,那只有一種解釋,在興之前,夜郎已經沒有人了,也就是說,銀棺中的尸體應該是興的上一任國王或者是更早的一任,但具體是誰,史書沒有記載,我也無處考證。”
這段話說完,元梅收好地圖,站起身拍了拍土說︰“好了,看天色差不多了,收拾一下,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