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火車終于停靠在不知名的小站,曾衛國通知所有人下車,已經有數輛大大小小的汽車等候在站台上,借著車燈,看見不遠處的群山隱藏在黑夜中,巨大的輪廓仿佛一個個身形碩大的神像,盯著我們這些忙碌的螞蟻。
除了負責裝卸的士兵外,所有人上汽車繼續趕路,我看見曾柔柔一臉疲憊的鑽進了曾勇江的小汽車中,有心上去搭話,卻被二爺催促著爬上了被篷布蓋的密不透風的卡車。
雖然不知身在何處,但明顯感覺這里要比德化潮濕的多,在密封的篷布車里尤為明顯,車里除了我倆,還有十幾個全副武裝負責警衛的士兵,二爺拿出煙發了一圈,大家抽著煙,打著瞌睡,默不作聲。
一直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顛簸盤旋到正午,才到達目的地,我們迫不及待的跳下車,眼前的一切讓我有種好像圍著那個小火車站轉了一圈感覺。
四周圍繞著墨綠色的山,唯一的一條小路從營房大門延伸出去,不知通向哪里,還沒等我看夠,緊急集合的哨聲刺耳的響起,所有人馬上列隊站好。
曾勇江拿著本子分派房間,我和二爺依舊同屋,找到屋子一進去,一股濃郁的新房獨有的濕白灰味撲鼻而來,牆上一只半臂長的壁虎被驚的躥了出去,嚇了我一跳,二爺不高興的說︰“這啥破地方,壁虎都能長這麼大”。
被褥早就有人給疊好放在床上,伸手一摸,冰涼潮濕,二爺黑著臉,拿出煙遞給我,兩個人坐在床上一臉郁悶的抽著。
這時食堂開飯的哨聲響起,我倆跳起來,連門都沒關直奔食堂,從昨晚到現在,一宿沒睡,滴米未進,肚子早就鬧意見了,听見開飯哨,我依稀看見紅燒肉在招手。
偌大的食堂被隔成一大一小兩個部分,我們在大廳,長官們在小間,當一碗清水面端到面前的時候,整個大廳一片嘩然,二爺的臉徹底漲紅了,此時一個從未見過的廚師長不知死活的躥出來,站在大廳高聲喊道︰“由于物資還沒送到,每人僅限一碗”。
大廳中回蕩的話音還沒落,二爺“噌”的一聲站起來,我伸手拉卻沒拉住,他直奔小間而去,站在門口往里看了一眼,轉頭回來拉起我,徑直拽到了小間里。
此時長官們還沒到,但桌上的雞鴨魚肉已經等候多時了,二爺把我往凳子上一按,自己坐在旁邊,一句話都不說,撕了個雞腿遞給我,然後給自己也撕了一個,頭也不抬的開吃起來,我在一旁拿著雞腿,不知所措的看著他。
廚師長見狀趕忙追了進來,可還是晚了一步,一看兩個雞腿都沒了,拍著大腿“哎呦”一聲,上來就搶二爺手里的雞腿,二爺眼都沒抬,一甩胳膊就把廚師長撩翻在地,這家伙一起身,咬牙切齒的說了聲︰“好小子”,沖外面大喊︰“來人啊!”
他這邊剛喊了一聲,一碗米飯直接拍在他臉上,飯碗應聲而碎,人也摔了個仰面朝天,只見他臉上米飯粘著鮮血,白一塊紅一塊的,躺在地上直“哎呦”,這時後廚也聞聲趕到,一個個拿著菜刀, 面杖把我們圍在中間。
二爺掃了一眼,冷哼一聲,坐下繼續吃,門口突然有人說話︰“這是怎麼回事!”
我正打算辯解,二爺率先站起身,回頭笑著說︰“團長,我看新來這做飯的小子臉生,怕他是敵特,所以專門幫你們驗驗毒,沒事,我都試過了,你們放心吃吧”。
我看見跟在曾衛國身後的曾柔柔,兩人對視一下,她趕緊移開了目光。
曾衛國黑著臉看了一圈,說了聲︰“出去”!
二爺立正答了聲︰“是”!拉著我回到了大廳,後廚幾個人扶起廚師長,送往醫務室。
回到座位上,二爺看了看眼前的面,說了聲︰“他娘的”,端起碗三下五除二吃了個精光。
吃完飯回到宿舍,二爺不停在屋里踱步,邊走邊罵︰“他娘的,說什麼物資沒到,放屁!物資比咱們走的早多了,不然他們咋會有肉吃,當官咋啦,憑什麼咱們就得吃白面條,還不管飽”。
听他說沒吃飽,我肚子發出了共鳴,一碗面條下肚確實不知該往哪放,我想了想問二爺︰“你說物資庫在哪呢?”
二爺一愣,隨即一臉壞笑的說︰“你小子平時不哼不哈的,關鍵時候主意不少,嗯,整他兩罐罐頭來,走,二爺帶你踩踩盤子去。”
踩盤子是土匪的黑話,意為探地形。由于下午放半天假,所有人都在休息,偌大的營區空空蕩蕩,我倆背著包,專找沒人的地走,東竄西鑽,終于在我們宿舍區的後面,找到了一個像是倉庫的帶有巨大推拉鐵門的高大建築。
這倉庫外面一個人都沒有,我不禁感到奇怪,按理說倉庫的值守人數,輪班時間都有條例做出嚴格規定的,難道是因為剛剛搬進來,所以人員還沒做安排到位?可即便是這樣,這倉庫怎麼不上鎖?
二爺也注意到了異常,回頭用眼神詢問我的意思,我聳聳肩,表示我也不知道,二爺回過頭,用手輕輕的推那鐵門,門紋絲不動,二爺又回頭看看我,我點點頭,他雙只手把住鐵門一使勁,“嘩啦”一聲巨響,鐵門打開了一人寬的縫。
透過門縫往里觀瞧,里面漆黑一片,不知是霧氣還是開門時震落的塵土,翻滾著擋在了門口,遮住了門外的光。
我猶豫著是否要進去,二爺卻已經抬腳跨入了門里,我一看這情況,也顧不上再做考慮,緊隨其後來走了進去。
剛一進門,便被一股濃郁的奇怪味道緊緊包圍了,這味道像是什麼東西腐爛發霉所致,其中還夾雜了一股電線燒焦的臭味。
二爺整個人隱藏在黑暗中,悉悉索索的在牆上摸索開關,一般來說庫房的開關不會離門太遠,果然,二爺那邊很快傳來了“吧嗒吧嗒”的開關聲,而庫房的燈卻依舊沒有亮。
二爺說︰“咦?難道是保險絲燒斷了”?
我說︰“那就麻煩了,咱倆又沒帶手電,要不撤吧”。
二爺倔強的說道︰“絕不!我都聞見罐頭味了,要走你走,不過可別怪我不分給你”。
我拗不過他,只好繼續跟在他後面,打著打火機,沿著開關的方向,尋找電閘,果然,走了沒幾步就找到了掛在牆上的黃色木箱,里面傳來一股股的燒電線的臭味。
打開電閘箱,一只小壁虎橫亙在電閘里面,已經被燒成了焦炭,二爺皺著眉說︰“這地方怎麼這麼多這玩意兒”?
撿了木棍挑出燒焦的壁虎,二爺用電閘箱里的備用保險絲很快就換好了,合閘那一瞬間,整個倉庫亮了起來,眼前全是一層一層的鐵架子,足有兩層樓高,堆滿了各種物資,無論是縱向還是橫向,都是一望無際。
二爺看著我嘿嘿一笑,兩人從肩上拿下背包,大步往正對門口的主通道方向走去,按常理,罐頭、食品等常用物資,不會被放到太里面。
兩人興沖沖的走到主通道,剛一轉彎,就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只見主通道上憑空吊著一個人,離地有一人多高,仿佛鐘擺一般,在寬闊的通道中間來回大幅度的擺動,這人穿著軍裝,頭低到胸前,褲子上滴滴答答的往下滴著不知是水還是尿。
二爺左右看了看,從一旁的架子上抄起一根撬棍,拿在手里,往前走了幾步,想看清他的臉,我站在原地沒有動,不多時二爺回頭用一種詫異的眼神看看我,嘴里說了聲︰“他娘的”。
我走到他身邊,仰頭一看,頓時後背一層冷汗,吊著的不是別人,正是中午食堂起沖突的廚師長,此時他被人用一根極細的繩索勒住了脖子,臉上被碗劃破的傷口還清晰可見,睜著眼,臉上浮現著一抹莫名的微笑,我還聞到一股淡淡的甜香氣息。
二爺突然反應過來,拉著我說︰“快走”。
我倆剛一轉身,只見門口站著一個雙腿不停打顫的干瘦士兵,他驚恐的張著大嘴,指指我們又指指半空中的死尸,喊了聲“媽呀”轉身出了門,二爺大叫一聲︰“壞了”!我倆趕緊追過去,但畢竟有段距離,眼看到門口了,“嘩啦”一聲,大門重重的關上,我倆沒剎住車,直接拍在了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