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真要求住在寒竹園?”喬松盤腿坐在矮幾前,矮幾上放著一張繪畫精致的辰國皇宮圖,宮里的亭台樓閣俱在畫上,小橋流水一樣不缺,十分完整。
“回國師,奴才听的真真切切。”一個小太監恭敬的跪在下面,低著頭一五一十的回答。
“好了,你先下去吧!”喬松揮手。
“奴才告退。”小太監行禮後退了出去。
“師傅”陸離跪坐在一旁,看著喬松緊鎖的眉頭,道,“有何不對嗎?”
“你覺得呢?”喬松反問。
“回師傅,弟子並未覺出有何不妥。”陸離答到,“慕皇子提出的建議都是極好的。”
“明面上的確如此。”喬松細長的手指在圖紙上來回畫著,“可你看看,這寒竹園離什麼地方近?”
“離……藏書閣近。”陸離看著圖紙,“方才那小太監也說了,慕皇子之所以住在寒竹園就是因為那里離藏書閣近啊,有何不妥?”
“你再仔細看看,除了藏書閣,還離哪兒近?”喬松耐心的問。
“嗯……寒竹園地處偏僻,靠近御花園,又鄰水……啊!”陸離發覺了,“這里離听雨軒更近!”
“對,這里離听雨軒更近。”喬松手指在圖紙上的听雨軒輕輕敲打著,“因著這兩處中間有一小橋同假山相隔,若是不從圖紙上看,常人很難將兩處聯系在一起。”
“這……會不會是巧合?”陸離猶豫道,“上次不是已試探過了嗎?慕皇子同女巫並無甚關系啊?女巫與其婢女對慕皇子都無甚反應啊?”
“咱們也只試探過一次,若是她們偽裝的呢?”喬松道,“明珠公主瞧著對慕蒼靄十分有興趣,我特地去提點了一二,讓她去求皇貴妃將慕蒼靄安置在她宮中。這邊皇上剛要下旨讓慕蒼靄住進明珠殿,那邊慕蒼靄就立刻奉上圖紙,獻上良計,最後的要求就只是住進寒竹園里。若說他慕蒼靄才華橫溢我是認的,可要說他當真如此大公無私,我是絕計不會信的。”
“可慕皇子千方百計的要靠近女巫大人是為何啊?”陸離不解。
“或許是我一開始想的岔了。”喬松敲打的節奏放慢了,“真正有問題的並不是慕蒼靄,而是……咱們的女巫大人!”
“這……怎麼可能!”陸離驚訝的放大了聲音,又立刻覺得不妥,壓低聲音道,“女巫不是天生痴傻嗎?怎麼可能……”
“我也不敢相信,但也不能排除這個可能。”喬松道,“咱們辰國的女巫都不是能用普通人的標準來衡量的,縱然天生痴傻,也有恢復正常的可能。”
“可,若是她恢復了正常,怎麼還讓明珠公主那樣欺辱呢?”陸離道。
“這正是我所擔憂的。”喬松道,“她若當真恢復了正常,昭告天下還好。可她卻不聲不響的,將所有侮辱全盤接下,則必有所圖。想想她所經歷的,能忍得下這樣的侮辱和痛苦,必不簡單啊!”
“那……師傅當如何?”陸離愁容滿面。
“如今一切都是猜想,你也不必太過憂心,或許也只是我風聲鶴唳了。”喬松道,“咱們如今要做的,就是驗證這件事情。你吩咐下去,著人盯著听雨軒和寒竹園,要時時刻刻盯著,絕不能有一刻松懈。”
“弟子遵命!”陸離領命下去安排。
“慕蒼靄,柳清漪,我倒要看看,你們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喬松細長尖利的手指停在听雨軒上。
待柳明珠得知慕蒼靄要住進寒竹園這個消息時,已是第二日了。寒竹園已被收拾妥當,安德壽帶著人開始陸陸續續的搬慕蒼靄的物件進去了。
“這是怎麼回事!”柳明珠氣的摔了一屋子的東西都還不解氣,“不是說好了要住進我明珠殿的嗎?怎麼就去了寒竹園了!今日就要住進去了,本公主才知道!”
“公主息怒啊!”凝翠跪在一片破碎的瓷器中間,戰戰兢兢道,“奴婢也是才知道啊!”凝翠的身後還跪著一溜煙的太監宮女,均是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為什麼會這樣!”柳明珠絞著手里的帕子,“母妃和皇兄不是都算計好了嗎?喬松也說了已得父皇的同意了,怎麼就住進寒竹園那個又偏又遠的破宅子呢!不行!我要去問問母妃!”
“公主息怒,公主息怒啊!”凝翠趕緊抱住柳明珠的腿。
“滾開!”柳明珠一腳把凝翠踹出去,“賤蹄子!誰給你的膽子踫本公主的!”
“公主千萬要冷靜啊!”凝翠發髻散亂的爬起來,又快速的爬過來抱住柳明珠的腿,“公主,奴婢听說慕皇子去寒竹園是皇上同意的啊!公主千萬要冷靜一些,別沖動啊!”
“父皇?”柳明珠稍微冷靜了一點,“喬松不是說他求得皇上的同意讓慕蒼靄住在我明珠殿的嗎?喬松那個老怪物他敢騙我!放開!我要去找他問個清楚!”
“公主不要!公主息怒!”凝翠死死的抱著柳明珠的腿不放,方才被踹出去劃在手臂上的傷口因為她的用力而血流不止。
“放開!”柳明珠用力掙扎了幾下。
“公主不能沖動!若是寒竹園是慕皇子自己提議去的呢!”凝翠大聲喊出來。
“你說什麼?”柳明珠的動作停了下來,眯著眼楮看向凝翠,“你的意思是……慕蒼靄看不上本公主咯?”
“不……不是……奴婢……啊!”凝翠抖著還沒解釋完,就被柳明珠一腳踢倒,又被踩著胸口躺在碎瓷上,綠色的衣裙立刻就被染紅了。
“不是?你就是這個意思!”柳明珠彎腰,“小賤人,你是不是在心里笑話本公主呢?嗯?”
“奴婢不敢!奴婢對公主的忠心天地可鑒啊!”凝翠疼的五官都扭曲了,還在盡力解釋,“慕皇子一開始並不知道皇上要將他遷入明珠殿的,這其中必定有誤會。公主您莫要沖動,冷靜一些了再去問咱們娘娘。您這般氣沖沖的過去,怕娘娘會多想啊!”
“……”柳明珠想了一下,覺得有道理,這才松開腳,“你去收拾一下,本公主冷靜一會兒,動作快些,本宮主要去找母妃好好問問。”
“奴婢……遵命!”凝翠艱難的爬起來,捂著手臂上的傷口,“奴婢告退。”
“去吧!”柳明珠不耐煩的揮揮手,重新坐下,對凝翠的慘狀絲毫不在意,也沒有一絲安慰之意,“對了,收拾妥當了再去準備幾碟母妃喜歡吃的點心,裝好。”
“奴婢遵命。”凝翠低著頭退了出去,散亂的發髻遮住了她的臉,將她的表情掩蓋的干干淨淨。
承恩殿。
“母妃”柳明珠領著凝翠進了承恩殿。
“明珠,你怎麼來了?竟也沒人通傳?”皇貴妃朝柳明珠伸手,“那些個奴才……”
“母妃,是兒臣不讓他們通傳的。”柳明珠自凝翠手里接過食盒,“兒臣听聞母妃最近食欲不好,特地做了幾樣母妃愛吃的點心送來。”
“乖,還是我的明珠貼心。”皇貴妃眉開眼笑的吩咐桂嬤嬤,“桂嬤嬤,將點心取出來,本宮要好好嘗嘗。”
“老奴遵命。”桂嬤嬤接過食盒,去一旁處理了。
“母妃,就只皇妹貼心,我就不貼心了嗎?”柳銘戟的聲音突然響起。
“皇兄,你怎麼在這兒?”柳明珠瞧著柳銘戟竟是從內室出來的。
“你皇兄也只比你先來一會兒,這大熱的天兒,他背上的衣裳都濕透了,我讓他去內室換件干的。”皇貴妃解釋道。
“原是這樣啊!”柳明珠眼珠子咕嚕嚕的轉了幾圈。
“銘戟,來,嘗嘗你妹妹帶來的點心。”桂嬤嬤將食盒里的點心取出來放在桌上,皇貴妃將手上的護甲取下來,放在一旁宮女捧著的緞面盒子里。用手取了一塊點心,嘗了一口。
“這大熱的天兒,誰想吃那些個甜膩的東西!”柳銘戟不屑道。
“不知好歹!”柳明珠皺著鼻子朝著柳銘戟哼了一聲,“我還不給你吃呢!這是我給母妃準備的,你也別想吃!”
“我兒是不是在里頭加了薄荷?吃起來十分清涼爽口啊!”皇貴妃吃了一塊點心,問柳明珠。
“母妃真聰明!”柳明珠笑的眉眼彎彎的。
“就會耍些小聰明!”柳銘戟還是一副不屑的樣子。
“哼!”柳明珠朝著柳銘戟重重的哼了一聲。
“你們倆啊!”皇貴妃無奈的搖頭笑道,“這大熱的天兒是特地過來我這兒斗嘴的嗎?”
“自然不是啊!”柳明珠道,“母妃,皇兒今日听說那慕皇子搬進了寒竹園?”
“嗯,是有這事。”皇貴妃臉上的笑容也淡了下來。
“那……會不會對皇兄的計劃有礙?”柳明珠一臉擔憂,瞧著倒是情真意切的。
“對啊,這會不會對銘戟的計劃有礙?”皇貴妃憂心忡忡的看向柳銘戟。
“無妨,無妨!”柳銘戟倒是一臉樂觀,瞧著還是滿面喜氣的。
“可……皇兄不是說要拉攏慕蒼靄嗎?”柳明珠道。
“拉攏慕蒼靄是必然的,不過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柳銘戟道,“母妃,皇妹,你們猜,方才早朝時父皇說了什麼?”
“什麼?”皇貴妃倒沒發覺柳明珠的異常,只盯著柳銘戟問。
“父皇宣布,慕蒼靄已規劃出除去突厥以外的水路圖,命我兄弟幾人出使其他幾個國家,勸說君主同我們一起開鑿運河,南水北調,解決天災。”柳銘戟道。
“出使他國?”皇貴妃重復
“對!”柳銘戟道,“母妃您說說,這是不是比拉攏慕蒼靄重要?”
“的確,這是個絕佳的機會,可以拉攏他國做盟友。”皇貴妃又想到,“可其他的幾個皇子也會出使啊,他們也有相同的機會啊!”
“非也,母妃,這你就不知道了。”柳銘戟道,“慕國與我國本就是盟友,慕國現在的皇上能登上皇位,都是靠著父皇的幫忙。所以啊,慕國本就是父皇的盟友。突厥內亂,又是缺水最嚴重的地方,他們定是最支持南水北調的。剩下的三個國家中,以魏國國力最強,兒臣爭取了魏國的出使權。剩下的國家,縱然他們拉攏,也沒甚作用的。”
“我兒真聰明!”皇貴妃贊揚道,“我兒可要好好把握這次機會啊!”
“這是自然的。”柳銘戟道,“只可惜啊,沒能拉攏到慕蒼靄……皇妹,你怎麼了?不為皇兄高興嗎?”
“怎……怎麼會呢?我高興呢!”柳明珠僵硬的扯出一個微笑,“只是,我在想,原本打算的好好的,怎麼慕皇子突然就去了寒竹園呢?這其中是不是有他人的手筆?”
“這倒沒有。”柳銘戟大手一揮,“去寒竹園是慕蒼靄自己要求的。我方才說了,慕蒼靄已經規劃出了除了突厥以外的水路圖,但對突厥卻不了解。如今突厥內亂,地勢又復雜,根本沒法要求突厥配合交出路線圖。慕蒼靄便上書請奏去寒竹園住,那里離藏書閣近,方便去藏書閣查閱突厥的地勢圖,趕在我們出使回來之前將所有的圖紙繪制完成。”
“原是這樣啊!”皇貴妃放了心,“這慕蒼靄倒當真是個有才之人。”
“那……咱們就要放棄拉攏慕蒼靄嗎?”柳明珠不甘心的咬唇。
“自然不是。”柳銘戟道,“還是要拉攏他的。”
“那皇兄如何打算?”柳明珠眼楮一下子亮了。
“我打算派遣手下的人以幫助慕蒼靄的名義一起進駐藏書閣,借此拉攏他。”柳銘戟腦中回想著萬一默同自己說的打算,沒有注意到柳明珠陡然暗淡下去的眼神。
“那皇兒你打算派何人去啊?”皇貴妃道,“可要選擇一個得當的人,免得你父皇多想啊!”
“這是自然的。”柳銘戟道,“皇兒打算派遣元萬一默前去。”
“萬一默?”皇貴妃想了想,“就是你在殿試前結識的,後來又奪魁做狀元的那個萬一默?”
“對,就是他。”柳銘戟道,“父皇本就打算派他在翰林院歷練一二,讓他去陪同慕蒼靄是順理成章的,誰也不會懷疑的。”
“我兒當真長大了啊!”皇貴妃欣慰極了,“母妃都跟不上你的想法了。”
“母妃謬贊了。”柳銘戟像模像樣的行了個書生的禮。
“行了!”皇貴妃被逗的哈哈大笑。
一旁的柳明珠只能跟著僵硬的笑幾聲。一旁的凝翠不自覺的僵硬了身子,知道自己回去少不了又是一通折磨了。只希望今日柳明珠去夜鶯台能把怒火都發泄干淨了,自己也能少受點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