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分鐘約會定在明天,也就是周五的晚上。我和同事們一大早就蹲在一家結構的酒吧里,吭哧吭哧地布置場地。到了下午,大老王來巡視,看看在場地中央已經擺好的一串長條桌子,突發奇想,開口說︰“咱們公司的人,先來預演一遍,姑娘小伙子們,都來八分鐘一下。”
大家都嘻嘻哈哈地笑起來,一共也沒幾個人,女同事里只有我和,一直對心藏邪念的廣東仔迅速坐在了對面,一臉媚笑,操著一口廣普,聲音綿中帶賤地說︰“小姐,你喜不喜歡玩球?”
我們都笑起來,王小賤一屁股在我對面坐下來︰“那事兒你考慮好了嗎?”
“沒戲。”
“你跟我看看房子去,看了你就知道了。”
“不看,我這人除了誘惑,什麼都能抵擋,所以絕對不自己往槍口上撞。”
“小仙兒,我得趕快決定要不要整個租下來”
王小賤還沒說完,大老王掐著表一聲令下︰“時間到。換人!”
王小賤灰溜溜地挪走了,廣東仔坐到了我對面,依舊是一臉媚笑,但開口說的卻是︰“嘿嘿,小仙姐,你喜不喜歡玩球?”
今天天氣熱得厲害,下了班一路奔波回到家,整個人都被熱浪蒸騰得外酥里嫩了,頭發里厚厚實實的全是熱氣,簡直像是頂了一籠屜剛出爐的包子。開空調,洗完澡,坐在沙發上發了半天的呆,七魂六魄才慢慢回歸到身體里來。
電視里在放夏日自制美食特輯,正在介紹的是意大利領結面配蛤蜊沙司,長相肥嘟嘟的主持人一臉喜氣洋洋,一遍遍地強調著這道菜有多麼快捷簡便︰“就算在夢游,也能做出來。”看著他像機器貓一樣肉乎乎的小手上下翻飛,忙而不亂地擠沙司切洋蔥,不知不覺,我的肚子有點餓了。
我從沙發上跳起來,打開冰箱,在一個昏暗的小角落里,還真的發現了半袋年代久遠的領結面。找找其他的配料,也都算齊全,我考慮了半分鐘,決定今天給自己做一頓飯。
把面用溫水泡好,然後開始切洋蔥,知道怎麼切洋蔥可以不流眼淚嗎?就是在流淚之前趕快切完。倒了橄欖油,炒了洋蔥,家里沒有蛤蜊,我用一小袋凍得硬邦邦的蝦仁代替,把白葡萄酒倒進鍋里,然後把蝦仁放進去咕嘟咕嘟地煮,面也差不多泡好了,放進湯鍋里煮熟。
我一路懷揣著類似于“”這樣的心情做著飯,用“”來形容,是因為這心情沒形狀沒起伏,找不到指向性。領結面煮好,蝦仁裝進盤子里,我往面上面擠番茄沙司,順手擠了一個線條歪歪扭扭的心形。
到了能開動時,看著眼前這個紅色的心形,我發現我吃不下去了,胃口全無,而且覺得整個人又淒涼又蠢。
和他還在一起的時候,對于廚房這個領域,我一直走的路線都是感情充沛但廚藝不精。第一次給他做的飯,是一碗方便面,唯一與眾不同的是,我在里面別出心裁地加了柚子皮,當時腦袋里是怎麼想的,能吃的東西那麼多,為什麼非要加柚子皮不可,現在已經無從追溯了。只記得他吃得很是歡快,高度地贊揚我︰第一次吃到這麼富有清新感的方便面。我被夸得很膨脹,頓時覺得生活中創意無處不在,要是我當廚師開店,那些sn私房菜的小老板們,肯定擔心得夜夜難眠。過了沒多久,我餓了,于是鑽回廚房喝了口面湯,當下便激蕩了,那味道真是離萬惡差不多。
在那之後,我放棄了劍走偏鋒的做飯方法,而是老老實實地按照菜譜,以搞科研的姿態按著步驟來,所以,每當我看見菜譜上“適量”和“少許”這樣的字眼,就發自肺腑地想要罵娘。即使是這樣的小心翼翼,做出來的菜也都難稱好吃,但他依然是大聲鼓勵小聲建議,一直支持著我沿著家庭婦女的道路走下去。
但後來,手藝漸漸變好了,也能猜出“適量”和“少許”的意思了,偶爾有那麼一兩道菜,能吃出些街邊小飯館的味道了,但一直試菜的人,卻是越來越漠然。“好吃嗎?”“好吃。”“還要嗎?”“夠了。”最多出現的,就是這樣的一問一答,然後兩個人捧牢飯碗,一個翻雜志,一個看電視。
一直到分手前的小半年,我都沒有再做過飯。
我漸漸能揣測出剛剛在做飯時,那種“”的心情到底包含著什麼樣的潛意識,那是一種不敢聲張的,希望還有人能在客廳里,等著吃這一餐飯的心情。
我看著面前漸漸冷掉的面,無論是中餐還是西餐,只要一冷掉,就都顯得破敗不堪起來,原本濃墨重彩的色香味,都被冷空氣蓋上了一層油脂在上面,光看著都令人生厭。
我看看房間四周,灰頭土臉的我,煮了兩人份的意大利面,但卻連這眼前的一人份都無人喝彩。沙發上堆滿東西,只留出一個人的空隙。地板過分干淨,反而顯得整個房間更冷清,放眼望去,整個房間里,只有運轉中的空調最有生命力。
雖然房間里充斥著油煙味,但我還是能聞到盤旋在這房間中的主流味道,那是一種“太單身”的味道,就像李可說的,“在冰箱里放太久”的那種味道。
我把面倒進垃圾桶,空著肚子想了很久,在十二點來臨前,我給王小賤發了一條短信。
“一起住吧。好歹能一起拼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