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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揚的確在大觀面粉廠的開業典禮上，公開宣布了以後只認大洋的事情，並且也真的提到了，亂七八糟的貨幣一概不認的話。
這番話，在開業典禮上贏得了與會的工商業界同仁的贊賞，掌聲震天。
但在他的小汽車碾過大觀面粉廠門口的鞭炮碎屑，開上回家的路的時候，同車的陸婉媚卻是有些憂心忡忡︰“揚子哥，今天你說不忍那些亂七八糟的貨幣，是不是針對日本人啊？”
“當然！”趙揚輕哼一聲說道︰“他們今天不是要發行什麼新貨幣麼，我就要說他們發行那玩意，在咱家不好使！做生意這些年，各種各樣的貨幣滿天星的發行，到現在為止，為什麼就只有大洋還在持之以恆的通行？
那還不就是因為大洋值得信賴。”
“這是真的。”
陶欣蕾附和道︰“就是在臨海市那邊，很多商人也是只認大洋，當然像是英鎊、美元這種國際性的優質貨幣也行。”
“那些咱不管他，總之日本人操控的聯合準備銀行弄得這一套咱不管。”
趙揚嘆息一聲，說道︰“前些日子，王奕軒——他現在不是還當了這個分行的副行長？他專門來找我，給我說這個事，要我支持他。我說你都是當漢奸的人了，覺著我能支持你？”
“揚子哥！”
陸婉媚想想也能想得到趙揚當時說這話什麼表情，有點忍俊不住，又有點于心不忍，說道︰“奕軒好歹也叫了你那麼多年師父，你當面說他這個多不好。”
“我還當面？我是當眾好吧？”
趙揚說︰“他也知道我現在不讓他進門，是專門去了大觀劇院找我，我就在那麼多人面前直接說給他听的。”
“呃……”
陸婉媚苦笑道︰“也就是奕軒這孩子吧，你試試換了葉建奇，當眾讓他沒臉，他不得給你蹦？”
“他敢！”
趙揚一瞪眼︰“還翻天了？”
“天是翻不了，就是麻煩肯定少不了。你不信你看著，日本人肯定想辦法擠兌你。”
陶欣蕾咯咯笑道︰“不過日本人這邊發行新貨幣，你接著就把大洋之外的貨幣說成是亂七八糟，這個巴掌打得好，打得痛快！”
趙揚笑眯眯的坐在前排副駕駛座上沒再多說。
他心里其實是在想王奕軒。
王奕軒當漢奸，是他允許的，當然是為了能夠盡可能的混進日本人管理之下的魯東省公署之中，能夠及早了解一些情況。
想來當時王奕軒來找他，肯定也是日本人的意思，而他當眾給了王奕軒沒臉，倒是真的有點對不住王奕軒。
不過，如果他不這樣做，怕是王奕軒那邊也不好交代，早早的有這個態度交代出去，今天他再宣城只認大洋的話，怕是也能減少掉王奕軒不少壓力。
車子轉眼到了家門口，趙揚和陸婉媚帶著飛揚下了車，陶欣蕾卻是在里面沒出來，說道︰“你們先回，我去火車站接著就回來。”
陸婉媚問她︰“需要家里做些準備麼？”
“不用不用，我那朋友挺隨和的。”
陶欣蕾招呼著宋佛開車走了，趙揚也招呼著陸婉媚和飛揚，準備進家門。
“趙大當家的！”
這個時候，從家門口西側的胡同里跑出來一個人，沖到了趙揚的面前，問道︰“請問你是不是趙大當家的？”
趙揚只是一個呼吸就聞出來這個人身上那種只有日本人才會有的氣息，忍不住微微皺眉，問道︰“你有事嗎？”
不單單是眼前這個人，緊接著又從胡同里跟出來的兩個穿著黑西裝的青年身上，也有日本人的氣息。
“我要抗議！”
這個日本人說道︰“趙大當家的，我剛才去買大觀劇院今天晚上的戲票，但是售票員告訴我，您早就發過話，禁止日本人進去看戲！”
“這是新聞嗎？”
趙揚咧嘴一笑︰“很多年前開始，大觀劇院就有這個規矩。”
“問題是，為什麼？”
這個日本人瞪大眼楮說道︰“華夏戲曲美輪美奐，不管是唱腔還是扮相，都是不可多得的藝術啊！您怎麼能還要圈定欣賞人群呢？”
陸婉媚就愛听別人夸贊戲曲，忍不住問道︰“你喜歡听戲？”
“喜歡！當然喜歡！從我好多年前來到華夏讀書的時候就喜歡，最早是在听京劇，後來也听豫劇、梆子。南方一些曲目我不是很喜歡，我嫌他們唱腔太軟，不如北方戲曲慷慨激昂！”
這個日本人看著陸婉媚就是眼前一亮，鞠躬說道︰“這位一定是陸老板了！陸老板，還請您幫我說幾句好話，懇請趙大當家的允許我欣賞您的表演！”
老實說，陸婉媚是真的有點心動了，她看得出來，眼前的這個日本人對戲曲的熱情應該是真的。
然而這事她可不敢隨便做主，小意看了趙揚一眼。
趙揚卻是眯著眼楮審視著眼前的這個日本人，忽然問道︰“我听說日軍駐吉特務機關上個月新上任的特務機關長也是一個戲迷，來到吉南市之後，幾乎把市區之內所有的戲園子全都轉遍了。”
“啊哈！對不起，趙大當家的，是我冒失了！”
這個日本人再一次鞠躬，自我介紹道︰“鄙人正是渡邊渡。”
渡邊渡中佐！
陸婉媚心底一顫，看著渡邊渡中佐的目光里再無半絲憐憫。
她雖然很高興會有一個日本戲迷專程來找趙揚抗議不讓日本人听他唱戲的事，但是如果這個人是渡邊渡中佐，卻又是另外一件事。
渡邊渡中佐，日軍駐吉特務機關的最高領導人！
陸婉媚知道，在這個人的手上，沾染了無數華夏人的鮮血！
趙揚輕輕一笑，說道︰“我必須要說，你的欣賞眼光還是不錯的，只可惜，並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去欣賞我們華夏的戲曲！”
他沒什麼心情跟渡邊渡中佐廢話，轉身要走。
一陣嗡鳴之聲于此時出現在市區上空，由遠及近，卻是一架低空飛行的飛機。飛機過處，大量的傳單從機艙之中灑落下面，雪花一般遍布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