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重濤看著桌上跳動的燭火,不知在想什麼。
恆昱祺推門進來,就看見小安坐在床邊的腳凳上打瞌睡,他家瀾瀾拄著下巴發呆。
拍了拍小安讓他去唐八那邊的房間休息,然後自己坐在重濤身邊,挑亮燈芯,問道︰“還在想這件事?”
重濤回過神來,揉揉眉心道︰“……嗯,你去做什麼了?”
“我去部署了一下,看看袁知府那邊能不能得到更多信息。”恆昱祺溫聲道。
重濤點點頭。
外面已經不下雨了,但是天空依然遍布陰雲,空氣悶熱的厲害。
“別想了,車到船頭自然直。”恆昱祺站起來走到盆架旁邊,用冷水擦了擦臉,然後開始脫衣服,看上去悶的都有些頹了。
“宣城這里地理位置很重要嗎?”重濤問。
“還好,也不算多重要,但是不管怎麼樣也是個大城……你問這個做什麼?”恆昱祺又開始光膀子,用力扇著扇子。
“其實我在想今天听到的消息,以及那個知府的反應。湊在一起總覺得十分詭異。雖然不知道不收留災民是不是知府下令,但是沒有災民的城郭確實會十分好管理,而且知府與我們透露出糧倉糧食不夠這種信息,估計也是想要給我們提醒。當然,這只是我猜測的。所以……如果他們確實不接災民,那麼我們能不能從這里收一批藥材,然後離開呢?”重濤說著自己的想法,“不重要,不收災民,在可控範圍內,只要我們留下人時刻監視,然後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就走,最起碼能讓這里維持一個平和狀態,方便我們的人監控,你說呢?”
恆昱祺考慮了一會兒,道︰“你的意思是按兵不動?”
“對,畢竟災情更加重要,沒有必要先把精力放在這里,這邊完全可以等災情控制之後再來做打算。當然,我這也是做的最好的打算,最壞的……我還不太敢想。但是只要我們按兵不動,他們也不會太過反彈;但是如果我們非要查出個什麼問題來,那麼事後要找誰接手這個攤子?哪怕是袁知府本人,估計到時候都會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說的也有道理……”恆昱祺仍舊發愁,有種前有豺狼後有虎的危機感。而且越是這種時候,他真正的身份越不能曝光。如果真的被人知道他是個王爺,怕是會引起亂子。而且現在他這個唐欽差的身份已經傳的差不多了,估計再往下……
恆昱祺嘆了口氣,抱怨道︰“原本就是查個山匪,誰知道牽出這麼一條大蟲,真是猝不及防。”
“先休息吧。”重濤點燃了薰蚊蟲的燻香,胡亂擦洗一下,就躺到床上。
恆昱祺愁的有些睡不著,他熄了燈,平躺在床上,來回思索重濤說的這番話。
按兵不動雖然有些示弱,但是卻能解決他們現在人手不夠的現狀。
畢竟災情就在眼前,不能因為設想到對方可能要做什麼就開始束手束腳,連救災都顧不上了。
而且重濤說的也對,不接收災民倒是方便城內管理,暫時不會出什麼亂子。而且也可以用這個借口讓他們交出一部分藥材糧草,省的這些東西早晚會落入屠龍會的嘴里。
正胡思亂想著,突然听到一聲輕微的瓦片聲。
房上有人!
恆昱祺佯裝睡夢中咳嗽幾聲,制止了隔壁的唐八他們和暗處的暗衛,想要看看這位梁上君子究竟想要做什麼。
梁上君子听到了咳嗽聲,立馬停下動作,又等了一會兒,才繼續細細索索的動彈起來。
那賊倒掛在屋檐上面,透過窗戶仔細的觀察房間里面的情況。
因為天氣悶熱,所以最里面糊著窗戶紙的窗戶是打開的,露出外面那扇鏤空窗扇,方便通風換氣。而且因為點了燻香,他們連床帳都沒有放下,房間里原本就小,如今更是一目了然。
那人抽出一只竹管兒,向房間內吹進白色的煙霧。
劣質的迷香!
恆昱祺撇了撇嘴,心說這屋里大敞四開到處通風,你吹迷香進來能起多大的用處?
過了一會兒,那賊覺得可能時機差不多了,然後掏出匕首挑開窗栓,推開窗戶靜悄悄的滑了進來。
他進來之後先隱進暗處藏了一會兒,接著輕手輕腳的潛行道床邊,舉起手中閃著寒光的匕首,猛然扎了下去!
握住匕首的手腕被人抓住,不能動彈絲毫。賊人吃驚的睜大雙眼,反手敲了過去,轉身就要逃跑,卻一頭撞到唐八身上,直接被敲了穴道,暈倒在地。
“捆起來藏好,就當我們什麼都不知道。”恆昱祺躺在床上沒有動彈,還小心翼翼的看著身側的人,生怕把他吵醒。
“是。”唐八就跟他剛才來的神不知鬼不覺一樣,消失的也悄無聲息。還順便關上了窗戶,帶走了地上的賊。
到第二天早晨,重濤才知道晚上發生的事。
“暗殺?”他有些吃驚。
“嗯,不過我暫時不想去審問,等出了城再說。”恆昱祺吃了早飯,找人去給知府帶信。昨天說兩個時辰就搞定的救助災民計劃到現在還沒呈上來,作為欽差大人,他十分不滿。
袁大人一路坐著轎子前來,但是仍舊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大人,下官,哎……是,是下官的不對,昨日苦思冥想修改無數次,才寫出了這計劃,可是天色已晚,就沒有來打擾大人。”
他說著,從袖筒里掏出一張宣紙遞了上來。
恆昱祺嫌棄的看著那張邊緣已經有些潮濕的宣紙,沖唐八使了個眼色。
唐八拿過來展開,放在桌上,方便他家大人觀看。
重濤湊過去瞧,這東西寫的中規中矩,完全看不出來像是改了無數次的產物。
袁大人就站在一旁,看幾眼欽差,看幾眼胡師爺,一對兒眼珠子咕嚕嚕的轉,配上一成不變的笑容,看上去十分詭異。
“行吧,就這樣。還有……”恆昱祺甩給他一張草藥單子,“我要征一些藥草,三天內幫我備齊。前面災情吃緊,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袁大人拿到單子愣了一會兒,愁苦道︰“這,這麼多,怕是湊不齊啊……”
“偌大一個宣城,如今又沒有災民進入,怎麼就湊不齊了?要糧草你說糧倉空了,要藥草你說藥草湊不齊,那本官要你何用?不如統統都拖出去殺了,隨便換個人估計都比袁大人要強!”恆昱祺盛怒的拍著桌子,“三天,若是敢用劣質藥草充數,就別怪本官不講情面。到時候本官誅你們全府!”
“是是是,下官,下官這就去準備……”袁知府似乎被嚇了一跳,表情再也維持不住笑容,眼圈也有些紅。
他們急匆匆的來,又急匆匆的走,走之前,那胡師爺終于收回偷窺他們的目光,臉色十分不好看的跟在袁知府身後。
“胡師爺,這可怎麼辦?”袁知府擦著頭上的汗,在廳里來回踱步,“這糧草藥草,上面不是說要嗎?”
胡師爺坐在桌邊喝茶,慢條斯理道︰“拖著,他是欽差,要去治水的,估計在這里不會耽誤太久。你拖過三天,拖到他們不耐煩即可。”
“可是,可是他說要誅我全府啊,我……我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再說,我嫂子和佷子都是無辜的,這怎麼能行!”袁知府的汗冒的更多了。
“就算他是欽差,也不會因為這種事亂殺無辜,當其他官員眼楮都是瞎的嗎?到時候奏上幾本,什麼欽差都不管用。”胡師爺雲淡風輕道︰“那大人都準備好了,只差臨門一腳,你這里可別給我出了岔子。”
“大人放心,下官,不……我,我不會的……”袁知府坐在椅子上,唉聲嘆氣。
三天過後,袁知府那邊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是的,袁知府府中與那胡師爺有關系的幾個人查明了,而且他們似乎並不把這件事放在心里,有些肆無忌憚。“唐八說道。
“嘖。”恆昱祺對重濤無奈道︰“你看看你看看,原本想著就要一車草藥咱們就走,結果人家壓根不往心里去,打算用拖字訣呢。這下怎麼辦?”
重濤看他,“你心里不是已經有了成算?”
恆昱祺哈哈笑了一陣,點頭道︰“我不動他們,他們不舒服,非要我殺雞給猴看。既然這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唐八,安排車轎,本大人要攜師爺去找他們的麻煩了!”
袁知府他們早就做好了欽差大人前來的準備,院子里零零散散堆著一些藥草,看上去質量一般,有的甚至連炮制都沒有。
“沒湊齊?”恆昱祺看也不看那草藥,只是冷冷的看著袁知府。
“稟大人,這並不好湊啊,城內藥草稀缺,很多藥草都囤積在一些大戶家中……”袁知府似乎是得到了台本兒一樣,一本一眼的說著,好像背台詞。
“哪個大戶?”恆昱祺打斷他的話,問道。
“啊?”發現欽差大人沒有按照劇情走,袁知府又卡了殼,開始偷看胡師爺了。
“稟大人,”胡師爺不得不出面,“是百草堂的東家,與仁和堂的東家。城中草藥七八成都在他們手中。我家大人去求,他們只是哭訴說沒有,只給了這些東西。”胡師爺指了指地上那些破爛。
恆昱祺掃了他一眼,道︰“去,把那兩家的東家,給本官帶過來!”
“是!”唐八應了,轉身出了府。
“本官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誰不顧大盛律法,在鬧災的時候囤積藥草糧食!”恆昱祺手指輕輕的扣在椅子扶手上,掃了幾眼已經開始發抖的袁大人和臉色不怎麼好的胡師爺。,“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