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糾結的愛恨︰長相思(全三冊)

第67章 相煎何太急(2)

類別︰ 作者︰桐華 本章︰第67章 相煎何太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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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篌譏嘲地笑起來︰“我想要的東西自己會去爭,不需要高貴完美的公子施舍!你為什麼不來復仇?是不是原諒了我,能讓你覺得比我高貴?是不是又可以高高在上,憐憫地看著我這個被仇恨扭曲的人?”

    篌一步步逼到眼前,被逼得步步後退,說不出話來。

    篌抓住了的肩膀,力氣大得好似要捏碎︰“你為什麼不來復仇?我寧願你來復仇,也不願看到你這假仁假義的虛偽樣子!為什麼不恨我?看看你身上惡心的傷痕,看看你惡心的瘸腿,連你的女人都嫌棄你,不願意要你,你真就一點不恨嗎?來找我報仇啊!來報仇啊……”

    抓住了篌的手,叫道︰“大哥,我真的不恨你!”

    篌猛地推開了︰“為了奶奶,我們做好各自分內的事就行了,不需要哥哥弟弟的假親熱,反正該知道的人都知道我是賤婢所生,和高貴完美的你沒法比。”

    揉著酸痛的肩膀,看著篌揚長而去,心里終于明白,他和篌之間真的不可能再像當年一樣兄友弟恭了,也許現在奶奶犧牲自己換來的兄弟各司其職、不自相殘殺,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    ——

    兩日後,涂山氏舉行了一個不算盛大卻非常隆重的族長繼位儀式。

    黃帝、俊帝、四世家、中原六大氏,都來了人觀禮。俊帝派來觀禮的使者是大王姬和蓐收,小夭不禁暗自謝謝父王,讓她能名正言順地出現在青丘,觀看一生中的盛典。

    也許因為九尾狐都是白色,所以涂山氏也很尊崇白色,祭台是純白色,祭台下的白玉欄桿雕刻著神態各異的九尾狐。

    穿著最正式的華服,先祭奠天地和祖先,再叩謝太夫人,最後登上祭台,從長老手中接過了象征涂山氏財富權勢的九尾狐玉印。兩位長老把一條白色的狐皮大氅披到了身上,這條狐皮大氅據說是用一萬只狐狸的頭頂皮所做,象征著九尾狐是狐族之王,表明涂山氏可統御狐族。

    鼓樂齊鳴,長老宣布禮成。

    轉身,走到祭台邊,看向祭台下的涂山氏子弟。

    在他的身後,一只巨大的白色九尾狐出現,九條毛茸茸的尾巴,像九條巨龍一般飛舞著,幾乎鋪滿了整個天空,彰顯著九尾狐強大的法力和神通。

    這樣的吉兆並不是每任族長繼位都會出現,所有涂山氏子弟情不自禁地跪倒,對叩拜。就連太夫人也跪下了,含著眼淚,默默祝禱︰“願先祖保佑涂山氏世代傳承、子孫昌盛。”

    在涂山氏子弟一遍遍的叩拜聲中,站在白色祭台上的顯得十分遙遠。

    小夭有些茫然,從這一刻起,必須背負起全族的命運!他,再不是她的葉十七了。

    慶祝的宴飲開始,小夭喝了幾杯酒後,借口頭暈,把一切扔給蓐收,自己悄悄離開,沿著山間小道慢慢地向山下走去。

    幽靜的小道,曲曲折折,時而平整,時而坑坑窪窪,看不到盡頭所在,就像人生。

    小夭不禁苦笑起來,她害怕孤獨,總不喜歡一個人走路,可生命本就是一個人的旅程,也許她只能自己走完這條路。

    腳步聲傳來,小夭回過頭,看見了防風邶。

    一瞬間,她的心撲通撲通狂跳,竟然不爭氣地想逃跑,忙又強自鎮定下來,若無其事地說︰“剛才觀禮時,沒看到你。”

    防風邶戲謔地一笑︰“剛才你眼楮里除了涂山還能看到誰?”

    他的語氣活脫脫只是防風邶,小夭自然了許多,不好意思地說︰“來觀禮,不看涂山,難道還東張西望嗎?”

    兩人沿著山間小道並肩走著,腳踩在落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音,顯得空山越發幽靜。

    防風邶說︰“听小妹說不願做族長,他為了取消和防風氏的婚約,在太夫人屋前跪了一日一夜。如果他真能不做族長,以小妹的性子,很有可能會想個法子,體面地取消婚約,可現在做了族長,小妹熬了多年的希望就在眼前,她不可能放棄。”

    邶看向小夭︰“本以為希望就在眼前,卻轉瞬即逝,你難過嗎?”

    小夭說︰“肯定會有一些難過,不過,也許因為我這人從小到大倒霉習慣了,不管發生再好的事,我都會下意識地準備著這件好事會破滅;不管听到再感動的誓言,我都不會完全相信,所以也不是那麼難過。”畢竟,連至親的娘親都會為了大義舍棄她,這世間又有誰真值得完全相信呢?

    防風邶輕聲地笑︰“這性子可不怎麼樣,不管再歡樂時,都在等待著悲傷來臨。”

    小夭笑︰“所以才要貪圖眼前的短暫歡樂,只有那才是真實存在的。”

    防風邶停住了腳步,笑問︰“王姬,可願去尋歡?”

    為什麼不去?”

    防風邶拇指和食指放在唇邊,打了一聲響亮的口哨,一匹天馬 小跑著過來,防風邶翻身上馬,把手伸給小夭,小夭握住他的手,騎到了天馬上。

    防風邶駕馭著天馬去了青丘城,他帶著小夭走進離戎族開的地下賭場。

    小夭接過狗頭面具時,贊嘆道︰“看不出來啊,狗狗們居然把生意做到了涂山氏的眼皮子底下。”

    防風邶給她後腦勺上來了一下︰“你不怕得罪離戎族,我可是怕得很!”

    小夭戴上面具,化作了一個狗頭人身的女子,朝他齜了齜狗牙,汪汪叫著。

    防風邶無奈地搖搖頭,快步往里走︰“離我遠點!省得他們群毆你時,牽連了我!”

    小夭笑嘻嘻地追上去,抓住防風邶的胳膊︰“偏要離你近!偏要牽連你!”一邊說,一邊還故意汪汪叫。

    防風邶忙捂住小夭的“狗嘴”,求饒道︰“小姑奶奶,你別鬧了!”

    防風邶是識途老馬,帶小夭先去賭錢。

    小夭一直覺得賭博和烈酒都是好東西,因為這兩樣東西能麻痹人的心神,不管踫到多不開心的事,喝上幾杯烈酒,上了賭台,都會暫時忘得一干二淨。

    防風邶做了個六的手勢,女奴端了六杯烈酒過來。防風邶拿起一杯酒,朝小夭舉舉杯子,小夭也拿起了一杯,兩人什麼話都沒說,先各自喝干了三杯烈酒。

    小夭笑著去賭台下注,防風邶也去玩自己的了。

    小夭一邊喝酒,一邊賭錢,贏了一小袋子錢時,防風邶來找她︰“去看奴隸死斗嗎?”

    小夭不肯起身︰“你們男人怎麼就那麼喜歡看打打殺殺呢?血淋淋的有什麼看頭?”

    防風邶把她揪了起來︰“去看了就知道了,保證你不會後悔。”

    坐在死斗場里,小夭一邊喝酒一邊漫不經心地東張西望。

    兩個即將進行死斗的奴隸走了出來,小夭愣了一愣,坐直了身子。其中一個奴隸她認識,在軒轅城時,她曾和邶拿他打賭。于她而言,想起來,仿似是幾年前的事,可于這個奴隸而言,卻是漫長的四十多年,他要日日和死亡搏斗,才能活下來。

    小夭喃喃說︰“他還活著?”

    雖然他蒼白、消瘦,耳朵也缺了一只,可是,他還活著。

    邶翹著長腿,雙手枕在腦後,淡淡道︰“四十年前,他和奴隸主做了個交易,如果他能幫奴隸主連贏四十年,奴隸主賜他自由。也就是說,如果今夜他能活著,他就能脫離奴籍,獲得自由。”

    他怎麼做到的?”

    漫長的忍耐和等待,為一個渺茫的希望絕不放棄。其實,和你在九尾狐的籠子里做的是一樣的事情。”

    小夭不吭聲了,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後把錢袋扔給收賭注的人,指了指她認識的奴隸︰“我賭他贏。”

    周圍的聲音嗡嗡響個不停,全是不解,因為她押注的對象和他的強壯對手比,實在顯得不堪一擊。

    搏斗開始。

    那個奴隸的確是太虛弱了!大概因為他即將恢復自由身,他的主人覺得照顧好他很不劃算,所以並沒有好好給他醫治前幾次搏斗中受的傷。

    很快,他身上的舊傷口就撕裂,血涌了出來,而他的對手依舊像一頭獅子般,威武地屹立著。

    酒壺就在小夭手邊,小夭卻一滴酒都沒顧上喝,專心致志地盯著比斗。

    奴隸一次次倒在血泊中,又一次次從血泊中站起來。

    剛開始,滿場都是歡呼聲,因為眾人喜歡看這種鮮血淋淋的戲劇化場面。可是,到後來,看著一個渾身血淋淋的人一次又一次站起來,大家都覺得嗓子眼發干,竟然再叫不出來。

    滿場沉默,靜靜地看著一個瘦弱的奴隸和一個強壯的奴隸搏斗。

    最終,強壯的奴隸趴在血泊中,站不起來,那個瘦弱的奴隸也趴在血泊中,再站不起來。

    死斗雙方都倒在地上,這是一場沒有勝利者的比賽。

    眾人嘆氣,準備離開,小夭突然站了起來,對著比賽場內大嚷︰“起來啊,你起來啊!”

    眾人都停住了腳步,驚詫地看看小夭,又看向比賽場內。

    小夭叫︰“你已經堅持了四十多年,只差最後一步了,起來!起來!站起來……”

    那個瘦弱的奴隸居然動了一動,可仍舊沒有力氣站起來。眾人卻都激動了,目不轉楮地盯著他。

    小夭嘶喊著大叫︰“起來,站起來,站起來!只要你站起來,就可以獲得自由!起來,站起來!”

    小夭不知道為什麼,冷漠了幾百年的心竟然在這一刻變得熱血沸騰,她不想他放棄,她想他堅持,雖然活著也不見得快樂,可她就是想讓他站起來,讓他的堅持有一個結果,讓他能看到另一種人生,縱使不喜歡,至少看到了!

    還有人知道這個奴隸和奴隸主之間的約定,交頭接耳聲中,不一會兒整個場地中的人都知道他已經堅持了四十年,這是他通向自由的最後一步。

    小夭大叫︰“起來,你站起來!”

    眾人禁不住跟著小夭一起大叫起來︰“起來、起來、站起來!”

    有時候,人性很黑暗,可有時候,人性又會很光明。在這一刻,所有人都選擇了光明,他們都希望這個奴隸能站起來,創造一個幾乎不可能的奇跡。

    人們一起呼喊著︰“起來,起來,站起來!”

    瘦弱的奴隸終于搖搖晃晃地爬了起來,雖然他站在那里,滿身血污,搖搖欲墜,可他站起來了,他勝利了!

    幾乎所有人都輸了錢,可是每個人都在歡呼,都在慶祝。奴隸的勝利看似和他們無關,但人性中美好的一面讓他們忘記了自己的得失,只為奴隸的勝利而高興,就好似他們自己也能打敗生命中無法克服的困難。

    小夭哈哈大笑,回過身猛地抱住了邶,激動地說︰“你看到了嗎?他贏了,他自由了!”

    邶凝視著蹣跚而行的奴隸,微笑著說︰“是啊,他贏了!”

    小夭看到奴隸主帶著奴隸去找地下賭場的主人,為奴隸削去奴籍。

    小夭靜靜地坐著,看所有人一邊激動地議論著,一邊漸漸地散去。到後來,整個場地只剩下她和邶。

    小夭凝視著空蕩蕩的比賽場地,問道︰“為什麼帶我來看比賽?”

    邶懶洋洋地說︰“除了尋歡作樂,還能為了什麼?”

    小夭沉默,一瞬後,說道︰“我們回去吧!”

    小夭和邶歸還了狗頭面具,走出了地下賭場。

    等、等一等!”

    一個人顫顫巍巍地走了過來,簡陋的麻布衣衫,漿洗得並不干淨,可洗去了滿臉的血污,頭發整齊地用根布帶子束成發髻,如果不是少了一只耳朵,他看上去只是個蒼白瘦弱的普通少年。

    他結結巴巴地對小夭說︰“剛才,我听到你的聲音了,我記得你的聲音,你以前抱過我。”

    小夭喜悅地說︰“我也記得你,我好開心你贏了!”她指指防風邶,“你還記得他嗎?”

    防風邶並沒回頭,在夜色的陰影中,只是一個頎長的背影,可少年在死斗場里,看到的一直都是狗頭人身,他也不是靠面容去認人。

    少年點了下頭︰“記得!我記得他的氣息,他來看過我死斗,一共七次!”少年突然熱切地對防風邶說,“我現在自由了,什麼都願意干,能讓我跟隨您嗎?”

    防風邶冷漠地說︰“我不需要人。”

    少年很失望,卻不沮喪,對防風邶和小夭說︰“謝謝你們。”

    他要離去,小夭出聲叫住了他︰“你有錢嗎?”

    少年滿臉茫然,顯然對錢沒有太多概念,小夭把剛才贏來的錢塞給他︰“這是我剛才押注你贏來的錢,你拿去可一點都不算佔便宜。”

    少年低頭看著懷里冰冷的東西,小夭問︰“你叫什麼?打算去做什麼?”

    少年抬起頭,很認真地說︰“他們叫我奴十一,我想去看大海,他們說大海很大。”

    小夭點頭︰“對,大海很大也很美,你應該去看看。嗯……我送你個名字,可以嗎?”

    少年睜著黑白分明的雙眼,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小夭,鄭重地點點頭。

    小夭想了一會兒,說︰“你的左耳沒有了,就叫左耳好嗎?你要記住,如果將來有人嘲笑你沒有一只耳朵,你完全不用在意,你應該為自己缺失的左耳驕傲。”

    左耳?”少年喃喃重復了一遍,說道︰“我的名字,左耳!”

    小夭點頭︰“如果你看夠了風景,或者有人欺負你,你就去神農山,找一個叫顓頊的人,說是我推薦的,他會給你份工作。我叫小夭。記住了嗎?”

    神農山、顓頊、小夭,左耳記住了。”

    左耳捧著小夭給他的一袋子錢,一瘸一拐地走進了夜色中。

    小夭凝視著他的背影,突然想,五六百年前,相柳從死斗場里逃出來時,應該也是這樣一個少年,看似已經滿身滄桑、憔悴疲憊,可實際又如一個新生的嬰兒,踫到什麼樣的人就會成就什麼樣的命運。

    可是,那時她還未出生!

    邶在小夭耳畔打了個響指︰“人都走遠了,還發什麼呆?走了!”

    小夭邊走邊說︰“我在想,如果你從死斗場里逃出來時,是我救了你該多好!如果那樣的話,我就會讓你只做防風邶!真恨不得能早出生幾百年,我一定會去死斗場里找你……”

    邶停住了腳步,凝視著小夭。

    小夭回身看著他,兩人的眼眸內都暗影沉沉、欲言又止。

    邶伸出手,好似想撫過小夭的臉頰,可剛踫到小夭,他猛然收回了手,掃了一眼小夭的身後,不屑地譏嘲道︰“就你這樣還能救我?你配嗎?”

    小夭喃喃解釋︰“我不是說共工大人不好,我只是、只是覺得……”

    閉嘴!”突然之間,邶就好似披上了鎧甲,變得殺氣凜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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