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薰的自覺里,像學長一樣的校園風雲人物是永遠不會和自己扯上任何關系的,即使今時不同往日。
學長靜靜地躺在她的微信列表里,在她腦海中留下一段時常會回放的特殊回憶。
過了一周,唐薰一如既往到了實踐案例的課堂,課開始十分鐘時,手機震了一下,因最近經常有實習公司發來的即時訊息,唐薰並沒有關靜音。
“怎麼樣,教授安排新組員了麼?”
打開屏幕的一瞬間,唐薰的心漏跳了一下,沉重的感覺又在身體里沸騰起來。
“ ( _ ) 沒有,不過我們組三個人就夠了,另外兩個組員都是大神,”她想了想,接上一句“學長不用擔心。”
學長發了一個k的表情包,便沒有動靜了。
唐薰的心癢癢的,總想多說點什麼,卻終究沒什麼話題。
“唐薰,你今天很不在狀態,是不是發燒了,以咱們三個的實力,平時穩拿第一啊。”唐九夏看出小組長有點生氣,誠懇地道了歉,說自己回去休息一會。
“唐薰,不是我們生氣,你是咱們年級的第一名,比我更清楚,對我們來說,一次小失誤意味著什麼,上次是學長造成的不說什麼,這次我們只拿了第三名,也就是說這堂課將有十個人比我們的分數高,我是年級第五,張興年級第三,我們掉了不要緊,你這個第一名即使滑到第二,你的損失有多大?”
唐薰只得尷尬地賠笑,保證自己下次再不失誤,耳里听著小組長的嘮叨,心思已經遠遠飄到了校園里。
自從認識學長後,唐薰總是會在不經意間見到他。
課間在小賣部買茶葉蛋時、做社團遇到代表講話時、偶然去蹭不同的課程听時……
見的次數雖多,學長卻也只是覺得眼熟,見面時會笑著打個招呼,並沒有更深的交流。
眼看著期末就快到了,學長畢業的日子近在眼前。
心里油然而生的一種長期的鈍悶讓唐薰發現學長對自己而言是一個特別的人。
她更注重打扮自己了——一頭長發用昂貴的天然發膜保養得烏黑發亮,面膜、精華、各類保養品每日不斷,她開始參加舞蹈形體課程,開始仔細地研究化妝、飲食、瘦身。
幾個月下來,許多男生注意到了她,開始有人叫她班花、級花。
好像僅僅因為容貌,她便慢慢成了另一個人,一個預備級校園風雲人物。
對于一個風雲人物而言,除了長得好看,有某項扎眼的特長,還需要一段傳奇故事。
有的預備役選擇與老牌風雲人物戀愛,有的小透明選擇在某個大型場合上一鳴驚人。
唐薰的目標不是校園風雲榜,她的目標只有一個,可是這個目標卻需要自己躋身風雲榜的身份來接近,這一點,她心知肚明。
從小被教授父母嚴格要求的她,怎麼會沒有出類拔萃的特長。
她發明了感知天氣自動調節透明度的雨傘材料,拿到了材料創新大賽第一名,學校集中嘉獎時,她的名字與拿到創業獎的學長並列,可學長並沒有出現;
她托同學加入了學長所在的社團,進入學長的外聯部門,把那個部門做成全社最優秀高效的部門,策劃的活動得到校園活動企劃一等獎,可學長作為該部門主任,卻從未在社團露面過;
她寫了許多優秀的講稿,終于擠進校園廣播社,在校園電台播報學生新聞,希望學長能夠听到自己的聲音;
她說服校園樂團給她一個主唱的機會,甚至送了一些現金給樂團成員,只求讓她在畢業晚會上唱一首歌。
終于,畢業晚會的聚光燈下,她在後台看到學長的背影,學長作為優秀學生代表在晚會上題詞。
終于,學長坐在台下,看著她用真摯的歌聲唱出自己淹沒在無邊青春里的愛戀。
“那一年盛夏,時光像琥珀;
情書再不朽也磨成沙漏;
青春的上游白雲飛走蒼狗與海鷗;
閃過的念頭潺潺的溜走;
一整個宇宙換一顆紅豆;
回憶如困獸寂寞太久而漸漸溫柔;
長鏡頭越拉越遠越來越遠事隔好幾年;
我們在懷念的演唱會禮貌的道別;
生命宛如靜靜的相擁的河
永遠天長地久”
聚光燈暗下,唐薰哭了,她不忍看學長,不忍面對自己無法說出口的暗戀。
她疊了一罐星星,畫了幾個月的畫冊,每一張畫上都有一首小詩;
她寫了一封情書,也是一封告別書,她準備好了這一切,想要在這個特殊的日子,送給學長,然後……跟他,跟自己的青春告別。
“學長,每個人的一生中都會有默默關注著自己的人,我是那其中之一,一個普通的女孩,希望你留下這封信,單純祝福,淺淺思念,繼續自己選擇的人生,祝我所喜歡的學長,在今後的人生里,所向披靡。”
她把禮物藏在儲物間,破天荒地用微信約學長晚會結束後多留五分鐘,學長答應了,也許他並不記得這個名字是誰。
晚會結束,她等了很久,很久。
當人流慢慢消失在昏黃的路燈下時,學長在稀稀拉拉的人群中出現,好像身邊的人都和他是不同物種一般,世界上只剩下靜謐的心跳,和他潔白的襯衫。
她正準備將單車車筐里的禮物袋拿出,演練那一套她排練了無數次、無數次的告別——
舍友白怡瀾蹦蹦跳跳地從學長身後出現,一把摟住學長的脖頸,給了他一個甜蜜的吻。
時間仿佛靜止了。
學長反握住女孩的手,帶著她一起走過來。
“唐薰,是嗎?又見面了,听說你是瀾瀾的室友,找我什麼事?”學長笑得非常好看,在路燈下映照著的笑容,讓人窒息。
唐薰的手尷尬地松開,垂下,冷蕩蕩的,不知放在哪里。
她是該說恭喜,還是該找個理由搪塞過去,大腦轟然一片空白。
她得盡快想到一個理由,一個足夠正當的、把舍友的男朋友、從晚會中約出來的理由。
“學長,我……可以去你的公司實習嗎?”唐薰低下了頭,聲音干澀,眼前一片昏黑。
舍友似乎有一點點尷尬,但很快便接上了話“薰薰,之前…沒來得及跟你們說,我一個星期前,就跟學長在一起了,學長還準備請你們一起吃個飯,實習肯定沒問題噠,畢竟你可是咱們這一屆的第一名~是吧,長生。”白怡瀾沖著學長眨了眨眼楮。
“啊,原來你就是那個年級第一,能邀請你到我的公司來幫忙,應該是我的榮幸。”學長伸出一只修長白皙的手,
唐薰輕顫著握住。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挺過那幾分鐘的,學長和舍友約自己跟著他們一群老友聚餐,唐薰借口身體不舒服,先回了宿舍。
遠遠的路燈下,學長的朋友們開著大哥大嫂的玩笑,簇擁著他們向校門口走去。
唐薰抱著她的禮物,找了一個僻靜的角落,蹲在牆角。
十指張開,她又開始了自己和自己的辯論。
這一年,她的身體變得豐腴,容貌變得精致,氣質溫文爾雅,知識面愈發廣袤,她好像得到了很多,又好像回到了從前,一無所有。
她猶豫了一會,沒有把禮物扔進垃圾箱,只是深深藏在儲物箱子里,再也沒有打開。
這是自己過去的三年青春,如果連它也丟了,自己這三年,真的什麼也沒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