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葬禮,上海總是下著細雨,潮濕中夾雜著陰冷。窗玻璃上,外層是滴滴雨點,里層是片片霧氣。
吊燈昏黃的光線打在大理石上,冷冷地反射出一絲涼意。在客廳深處擺放著一張布藝沙發,似乎還散發著些許溫暖。屋內是夜的靜謐,但如果細細聆听,倒也能感受到屋外冷雨的飄落聲,似有似無,朦朧地罩著林子然的心。唉,又是煩悶的一天,一下雨就事事不如意。
剛從葬禮回來的林子然松開領帶,摘下胸口別的白菊,躺倒在沙發上。不由得輕嘆一聲,便開始閉目沉思。黑暗中,雨聲更加清晰起來了,仿佛敲開了林子然的心房。而他也任由這旋律輕輕地撥動著心弦,只因疲憊與煩悶交織在了一起,而雨聲恰似良藥慰藉並洗滌著一切。直到觸動了記憶深處的那根琴弦,那支曲調又一次回響在他的耳畔。他仿佛看到了那個坐在廣場上噴泉邊的女孩,她的黑發,她的琴聲,她的樂章,她的笑容。
“叮零零——叮零零——”
手機鈴聲打破了他的沉思,一睜眼,白色牆壁上蕩漾著的光芒,令他眩暈。手機屏幕上亮著一個陌生的號碼,他有些躊躇,卻還是按下了通話鍵。
希望最好不是廣告推銷員。
“喂?”
“你好,是林先生麼?”
“是我,你是……?”
“我是肖鳶,先生今天參加的是我姨母的葬禮。”
“哦,請節哀順變……請問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葬禮結束後我們撿拾到了一個錢包,里面有你的身份證、銀行卡和一點現金。”
“啊,謝謝了。我想那一定是我匆忙包裹挽金時,遺落在桌子上的。”
“幸好沒被人拿走呢。我才能憑借這身份證,核對葬禮邀請單上的名字與聯系方式通知你呢。”
“哦,真是幫了大忙了。非常感謝呀。”
“沒什麼……只是不知你哪天有空,我想當面交給你。屆時,你也可再進行核對。”
“啊,好的。周末我都有空,那你……”
“不如周日吧,也就是明天?”
“哦,那再好不過了。地點就定在……樂山路?不知你是否方便。”
“嗯……沒問題,那就在樂山路的qahia ffee見吧……”
“好的,明天上午10點可以嗎?”
“嗯,那就這樣定了,明天見。”
“明天見。”
“嘟——嘟——”
電話被掛斷,可林子然依舊默默地听著,。5秒……10秒過去了……他才掛了電話。
抬頭,一盞閃爍的水晶吊燈映日眼簾,從那璀璨的光芒中,不可思議地像看放映片似的,看到了一幕幕的陳舊往事。
呵,像極了走馬燈,但這種感覺也不錯啊。
那光芒將他再一次卷入了混沌的回憶中。
三年前的他只有20歲,那還是在德國慕尼黑大學讀書的光景。他偶然報名了一個暑期項目,要赴美去華盛頓大學去參加一個長達7周的計算機開發課程。也就是在西雅圖,一個不能更浪漫的城市,遇見了她,ia。
像是在夢里呢喃,他輕聲叫出了ia這個名字。
沉悶古老的鐘聲響起,回蕩在整個校園內。林子然手捧著厚重的教科書,斜挎著書包,快布穿過草坪來到藝術學院的禮堂,準備趕去下一節經濟課。這是極具新古典主義風格的禮堂,厚重的大門散發著一股朽木的氣味,堂內幾根石柱也或多或少的磨損暗淡了,地板幾近毫無光澤,有劃痕有坑陷。年代的氣息撲面而來,他仿佛看到了歷史上無數的藝術家、音樂家進出這禮堂,留下璀璨的光輝與汗水。沒走幾步,腳下的地板就會咯吱叫幾聲,仿佛又是歲月發出的哀嘆。腳步聲,咯吱聲,還有遠處沉穩的低鳴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直到他推開那扇厚重的大門。溫暖的陽光灑在各類白色的雕塑上與冰冷的大理石瓷磚上,也是這樣的場景令人有種敬畏的感覺。
“咪——咪——咪嗖啦——咪�咪——”
沉穩的琴聲漸漸環繞了整個美術室,隱隱中透露出一絲悲傷。順著琴聲的方向,林子然看到一個身穿深藍色長裙的女孩,她靜靜地坐著,撥動著手里的大提琴,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不忍心打斷這美好的一切,靜靜地聆听著,卻不自覺地走到了她身邊的雕塑旁。也許過了很久,也許只是一首曲子的長度,但這一刻對林子然而言猶如身處世外桃源,可遇不可求。琴瑟在御,莫不 好。
一曲終了,他靜靜地佇立在那里。女孩抬頭看到了他,先是一陣詫異,但隨後只是微笑的點了點頭,不語。一片寂靜,林子然看著他,欲言又止。其實,他想對她說hi,想問她的名字,想問她為什麼只是撥動琴弦而不是拉奏,想問她那首曲調的名字是什麼,想問她是否相信一見鐘情……
可是不知為什麼,在看到她的笑容時,他就已經不再是他了,連最簡單的問候此時對他而言都困難無比。他只是點了點頭,欠身走出了美術室。直到腳下木質地板的響聲再次傳入他的耳朵,他的思緒才從美術室游離出來。她大概是叫ia吧,畢竟那是她琴盒上貼的單詞。ia,ia……他默念著走了出去,趕去經濟教室。可他的心仿佛還留在那間美術室,隨著琴聲飄蕩在房梁處,直到琴聲漸漸消逝,一陣突如其來的風將最後一個淡淡的音符也一並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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