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微月突然拉開房門,房外眾人嚇到後退,她沖出驛館,靜夜跟在身後。太醫想給蘭世郁診治被唐樂等人阻攔,只能叮囑世子要服用湯藥以免病情加重。
驛館安靜下來,唐樂進屋,倚靠軟塌闔眼小憩的人冷聲道,“真是越來越放肆。”
他立即跪下,額角涔出密密冷汗,“屬下自作主張,請主上責罰。”唐樂謊稱蘭世郁水土不服,讓舒倫叫來肅微月看望。
“滾下去領鞭三十。”
唐樂應了聲“是”滾下去吃鞭子。
蘭世郁吩咐燕荊,“拿盒續肌膏給他。”
燕荊那個時候已明白,蘭世郁並非不想見那個女人,只是不允許下屬在他背後搞小動作。
他擔憂,擔心主上因為那個女人失了心智,畢竟,他曾經任性的讓出煌夜島,只為了見她一面,卻是,文家令牌是真的,人是假的!
燕荊和唐家三姐弟不同,他們一面痛恨那個女人一面竭盡全力尋找她,而他,師弟因她而亡,她欺騙主上沒有說過一句真話,若不是呂海爆發沖突不知道主上會在君問樓等多久!
那個女人失蹤,仿佛人間蒸發,即便動用一日浮華所有的暗樁仍然下落不明,燕荊暗喜,或許是死了吧,只有死人才會這麼干淨。
竟然……不是!
誰會想到,一個好色嘴毒又無賴,甚至冒充“文家小姐”像個臭老千的女人,竟然是九肅攝政公主,當朝第一帝姬肅微月!
她吃什麼長大的——性格如此分裂?
蘭世郁等人已經知道真相,是肅微月無憂殘毒發作導致失憶,惑妍不想一個“小倌”成為公主的王夫,所以隱瞞了關于一日浮華的事情。
只是,她沒想到,蘭世郁也是那麼喪心病狂,好端端的王世子要扮成出賣色相的小倌,取名十三徽?
蘭世郁的神情靜如沉水,支肘抵著額角,呼吸平穩。似乎已然睡了,指尖卻是把玩著那根瓖金白玉簪。
因著這根簪子曾經摔碎過,便是以金子瓖嵌也不能用力,所以他的動作極盡輕柔,細細摩挲上面每一處裂痕——心灰意冷之下,唯一一次發怒摔了這根白玉簪,想著扔了,卻是巴巴找來數名能工巧匠不分晝夜,將摔得不成形的簪子修好。
他親自看著,像個丟了至寶的孩子。
*
肅微月怒氣沖沖走到街上,對著一棵弱柳狠狠一掌,柳枝斷裂落入護城河中。她氣的雙肩顫抖,又是啪啪幾掌下去,弱柳快成了禿枝。
靜夜在她身後,抬起手伸向她的肩,即將觸及時又放下,微垂眼簾。
有的人,離他那麼遙遠。
“我派去銘城的人回來了。”他開口,見她回頭繼續說,“前幾年去毓文錢莊存錢的是一個中年人,這兩年變成了一個女子。”
“兩撥人?”
“我想不是,或許是一家人。錢莊伙計曾經听見那個女子稱呼中年人‘父親’。”
靜夜看向她,見她情緒平穩下來,繼續說,“我查了銘城以及周邊城市貨品交易數額,除了絲綢茶器等日常物品,有一樣數量少,但金額龐大。”
“什麼東西?”
“藥材,準確點說,是太歲。”
肅微月驚訝,“傳說中可以讓人長生不老的藥?”
靜夜點頭,“太歲沒有列入皇室貢品清單,但各地若是發現便會當做貢品呈上來。這兩年雖有太歲進貢,數額卻遠遠比不上地下暗莊交易的。”他盯著她的眼楮,“記錄在冊的地方沒有上報過太歲。”
也就是說,有人找到了太歲生長的地方,並且私自開采暗中交易,這些錢統統拿來對付肅微月,或者,不僅僅是對付她一個人!
太歲稀有,因有再生功能,所以一顆會被切成幾塊、甚至十幾塊來賣。一小塊供不應求,價格已不是用萬金計算,如果數額龐大的太歲換成錢,會是多少?
父辛爵的十萬兩白花花的殺手錢,只是付出水面的冰山一角,而這個人就像一只潛伏暗處的猛獸,獠牙鋒利,想她死!
靜夜並不知道父辛爵,肅微月愈發猶豫要不要告訴他,她有些擔心會害了他。
肅微月說︰“等陛下壽宴過了,我會去一趟銘城。”
靜夜道︰“我陪你一起去。”
她一愣,笑了,“謝謝你,靜夜。我感覺好多了。”
他也是笑︰“這是為師應該做的。”
她哈哈笑道,“做你徒兒真是三生有幸。”看了一眼不遠處站著的侍女,“我回府了,你也早些休息。”
抬腳走向馬車,束著頭發的絲帶忽然松開,絲帶掉在地上。她攏了攏披散的頭發,隨口說,“算了,不要了,方正回去就睡了。我走了。”
靜夜站在弱柳旁看著馬車駛離長街,走到那條絲帶旁停了腳步,緩緩彎下腰,撿起來湊近鼻尖,淡淡的清風荷塘蓮花香。
早膳時間,惑妍終于出現在飯廳。
肅微月見她神色萎靡,關懷道,“你一整晚去哪兒了?”
惑妍內心痛哭,面上還要裝出一副平淡表情,“來了幾個朋友,小酌了兩杯。”
“應麓師弟來了?”
“沒有。他下個月才來。”
竟然猜錯了,肅微月繼續吃飯,注意她走路一瘸一拐,又問,“你腿怎麼瘸了?”
惑妍笑中泛苦,“大概…是痛風。”
肅微月一臉同情,搖頭,“小小年紀就得老年病,可憐見的。找大夫來看看。”
惑妍背對著她,內心狂奔眼淚,她跪了一晚上能不瘸嗎?
原來,她昨晚不是和朋友喝酒,是被蘭世郁威逼去了尼姑庵念經,他威脅她,若她不照辦就把實情告訴肅微月。
她哪敢忤逆蘭世郁的意思,若是被肅微月知道實情,她會把她烤烤吃了的!
“殿下,禮部尚書求見。”曲奧在門外道。
肅微月額角三根黑線,張口還沒說話,舒倫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殿下,卑職有事要報,十萬火急!”
她沒好氣,擦嘴扔掉絲巾,起身走到門口,冷冷地道,“高樂世子又水土不服了?”
“殿下英明!”
額角青筋直跳,“去找太醫,找大公主。”
“大公主還沒有回來,卑職也請了太醫過去,但湯藥沒什麼效果,高樂世子腹痛難忍已經暈了過去。”舒倫著急,捏著袖子擦汗,先前在驛館差點被世子隨從砍了。無計可施之下,只能又來找月公主。
肅映日還沒有回來?一整晚在軍營做什麼?肅微月想著,回神過來,腹痛難忍暈倒了?他昨晚不是生龍活虎,吃她豆腐吃得很爽嗎?
她問︰“太醫都沒法,本宮過去又能做什麼?”
惑妍打了個寒顫,蘭世郁死了就算了,但他的長相就是一個長命妖孽,要是知道她這樣冷漠還不知道氣成什麼樣子。趕緊上前對肅微月說,“畢竟是遠道而來的使者,大殿下又不在,朝中官員眼下沒有哪個身份有您尊貴,主子還去看望一下穩妥。”
見肅微月不為所動,使出殺手 ,“高樂世子有戰斗鳥魚的圖紙,要是把他策反,那圖紙……”
肅微月吩咐︰“備車去驛館。”
舒倫沒有說錯,蘭世郁的水土不服很嚴重,昨晚上吐下瀉,今天腹痛難忍,太醫的藥不管用,他已經痛得暈過去。
一干太醫在門外打轉,束手無策,唐樂守著他們,自她進入驛館听見他說了七八遍“想出法子沒有,想不出給我滾”。
太醫看見肅微月,轉身行禮,“拜見公主。”
她點頭,“病情怎樣了?張太醫來了嗎?”
其中一人回答︰“張太醫被大公主帶去營地,還沒有回來。”
還有太醫隨行?她看了一眼屋內,“里頭的那位呢?”
什麼叫那位?都沒尊稱!唐樂面色鐵青,瞪著她。
“臣等已經開出藥方,可是…世子仍是腹痛難忍。”
不知什麼心態,她看到唐樂的表情就想氣氣他,于是對太醫說,“听說水土不服,吃吃家鄉的土就好了。你們有白澤的土嗎,拿來給他嘗嘗。”
惑妍大驚失色,趕忙上前,“主子!你你你…”
唐樂氣得頭頂冒煙,正欲上前理論。屋中侍從奔出來,“唐總管,主上醒了。”他快步進了房間。
惑妍哭喪著臉,肅微月瞧著她皺眉,“惑妍你被誰下降頭了嗎?怎麼這麼膽小怕事了?”
“主子……”嗚嗚嗚,他開始您欽定的王夫啊!
蘭世郁闔眼躺在床榻上,一夜折騰沒睡,眼眶下淡淡青色。臉色蒼白如紙,因是忍著腹痛額間涔出細密汗珠,幾許青絲黏著被汗濡濕的面頰。長眉偶爾輕蹙,想是忍受著一波一波的疼痛。
侍從說他醒了,肅微月走近他卻是沒有睜開眼楮,想是又痛暈過去。
唐樂急的紅眼楮,在床邊叫喚。
肅微月听著頭疼,冷聲說,“你這麼鬧騰,你家主子沒病也被你鬧病了。”
他正欲還嘴,床榻上的人忽然喚了一聲,聲若鴻羽般柔軟,纏綿悱惻。
“微微……微微,送你。”
蘭世郁緩緩抬起手,不知做了什麼夢,手向著虛空。
唐樂的眼神越發如刀。
肅微月莫名其妙,心想著,好歹也是客人總不能放任不管,終是正視這個問題,提筆在紙上寫了什麼,遞給唐樂,“照這上面的做,都退下吧。”
唐樂看了一眼紙上的東西,無非就是豆腐,青瓜等尋常蔬菜,不是什麼珍貴藥材,十分不滿。肅微月卻寒聲說,“不照做也行,等著你家世子痛死好了。”
他咬牙,領著人速速退下。
“惑妍,你也退下,關上門。”肅微月吩咐道。
她走近床榻,坐下,想了想,伸手摸進他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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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柳︰我有什麼錯,你扒光我的頭發
肅微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