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凌語聲微輕地說著,面具後的眸子都紅了一圈,目光看向滿臉怒意的南宮靖宇,唇邊的笑顯得有些蒼涼。
世子身份的他,本就不是話多之人,今日說的話,已經遠遠超出了他平日的言語數量。
眾人聞言,心中都不由暗暗嘆息了一聲,目光在太史鳳和洛凝萱之間穿梭著,幾乎沒有一個人,能對南宮凌的話反駁。因為他們都無一不知,他的話都是事實,翼王妃在萱郡主出現後,的確就不再提及雪郡主了,而且當時還有聖旨下達,整個天玨的人,都不準在翼王妃面前提及雪郡主三個字,是以後來便很少有人再提及那個死去的郡主,如今更是凌世子不提,大家都將她忘了。
因為萱郡主很得翼王妃喜歡,在天玨的名氣也頗高,是他們天玨女兒的典範,讓他們都在不知不覺間將她當成了真正的郡主,長此以往,便將那個真的郡主給忘記了!
南宮靖騫和柳青青等人,此時也都說不出話來,因為他們很清楚,太史鳳真的很疼寵洛凝萱,也的確從洛凝萱出現後便沒有再提過雪兒,並且真的不曾去探望過死去的女兒。而他們平時也絕對不會在太史鳳面前提前雪兒的名字,就算是忌日時,也不會出聲提醒……並不是他們也想將那個孩子忘了,而是覺得太史鳳不想雪兒也好,因為想起雪兒,對太史鳳而言,只會是撕心裂肺的傷痛……!
玉景風幾人听了南宮凌的話,做為外人,他們倒是沒有太多的感想,只是靜靜地看著。
上官月顏卻是再次驚訝了,之前想到雪兒是太史鳳的女兒時,她便想著那雪兒十有八九已經死了,所以才南宮凌才說洛凝萱是替代品。不過雖然想到了,此時被南宮凌的話證實,她還是忍不住驚訝,而在听到南宮凌說太史鳳連雪兒的忌日都不去,而是陪著洛凝萱的時候,她眉頭皺了皺,鳳眸再次看向太史鳳,眸中浮現出一絲探究。
對一個母親而言,兒女是最重要的了,女兒死了,母親肯定悲痛欲絕。就算身邊有了別的孩子,也很喜歡別的孩子,可那死去的女兒卻是無人能代替的啊!就算隨著時間推移,喪女之痛會慢慢淡去,但那份母子之情卻不會斷才是。
就如她,母親死去時,她也曾悲痛欲絕,現在時間長了,那種傷痛淡化了很多,但是對母親的思念還是會隨時隨地出現,這不是她能不想就不想的。那麼,太史鳳真的忘記了死去的雪兒嗎?在她看來定然不是!自己的女兒,她如何能忘?
不然的話,她剛才為何在听到南宮凌提到雪兒時便頓住了要往洛凝萱而去的腳步,之後听南宮凌說她將自己的女兒忘記了,她又為何會顫抖?這些舉動,都說明了她沒有忘記自己的女兒,只是可能會痛,可能無法面對,所以才將心思全都放在了洛凝萱身上了,不敢去想罷了!
而連自己女兒的忌日都不去,太史鳳究竟有多麼不能接受雪兒已死的事實?
不過,她這種不想去接受,刻意不要想起的做法,也確實和忘記差不多了……難怪南宮凌會說她有了洛凝萱,便將自己的女兒忘記了!
上官月顏看著太史鳳,或許是因為都經歷過母女之間天人永隔的傷痛,她能理解太史鳳為何不思念自己女兒,但是卻也沒辦法為她說什麼話來辯駁南宮凌,因為她的做法確實讓疼愛雪兒的南宮凌覺得寒心了!否則南宮凌絕對說不出這種話來!
換位思考一下,若她是南宮凌,見太史鳳對洛凝萱無微不至的關懷,讓洛凝萱完全取代了死去的雪兒的位置,就算理智上能夠理解太史鳳,但心中還是會覺得痛心。尤其連忌日都不去探望,還陪在洛凝萱身邊,在南宮凌看來,真的會對太史鳳非常失望。
而那一直低頭站著的太史鳳,聞言後依舊沒有開口說話,不過,她的臉色卻蒼白了很多,之前只是突然一顫的身子,此時卻渾身都微微顫抖了起來,一雙低垂的美眸也紅了,唇瓣也緊緊地抿著,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好似已經定住了一般。
南宮靖宇自然是最明白太史鳳心思的人,他手握著太史鳳的手,自然也感覺到了她的身子在顫抖著,他沒有轉眸去看太史鳳,只一個輕拽,便將太史鳳拉入了自己的懷里,單手摟著她,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的胸口,目光看著對面的南宮凌唇邊那抹略顯蒼涼的笑意,他薄唇緊緊地抿了一下,此時的語聲有了一些干澀的嘶啞︰“凌兒,你當知道,沒有人能代替雪兒!你也當知道,你母妃並沒有忘記雪兒,相反正是忘不掉,所以才不敢提起不敢去見!雪兒對你母妃而言有多重要,你最是清楚啊!”
因為太重要了,所以才有了洛凝萱,這一點,凌兒如何會不知?
今日,他是真不知道這個臭小子到底打的什麼算盤,明明應該是揭穿洛凝萱就是,可是怎麼把雪兒牽扯出來了?而一牽扯到雪兒,他懷中的女人便會焚心蝕骨般的心痛……凌兒明明心中清楚,為何還要如此?
他真的一點也想不通!
不止南宮靖宇想不通,在場所有人包括南宮靖騫等人都想不通。本來是一場好好的宴會,一開始的時候氣氛都挺好的,但自從洛凝萱出來跳了一支舞後,這氣氛便急劇變化了,一會兒是樂顏公主說跳舞,讓所有人激動興奮熱火朝天,一會兒因為樂顏公主和少宮主當殿激吻而緊張刺激,之後又因為跳舞的事差點生出誤會,這會兒更是變得無比詭異了,先有少宮主說萱郡主不是天玨的郡主,而是鳩佔鵲巢的下賤之人,後有凌世子說萱郡主並不如表面這麼乖巧,還把已故的雪郡主都牽扯出來了……
這些事情難不成有什麼關聯嗎?怎麼是一出接著一出,且越來越復雜難懂?他們真的很不明白!
然而,就在眾人都不明白的時候,南宮易看著對面被南宮靖宇摟進懷里的太史鳳,到底還是不忍,轉眸對身邊的南宮凌道了一句︰“行了!撿要緊的說!”
這話,便是讓他不要拿雪兒的事責怪太史鳳,而是說正事了。
而眾人見南宮易開口,說的還是這麼一句話,撿要緊的說?這話顯然是在說他也知道些什麼了!而他所知道的是什麼,什麼才是要緊的事?如果不是已死的雪郡主的事,那麼,結合少宮主和凌世子剛才說的話,他們能想到的,就是萱郡主的事了。
難不成連太子殿下也和少宮主、凌世子一樣,覺得萱郡主並非表面那般溫婉懂事,認為萱郡主是搶奪了雪郡主的郡主之位的下賤之人嗎?
這般想著,眾人都再次驚訝了,一時間剛才被洛凝萱那一句軟話,兩行清淚所激起的憐憫之心都開始消散,取而代之的又是懷疑了。玄天宮的少宮主、他們天玨的世子,如今連太子也發話了……難道萱郡主真的如少宮主和凌世子所言,她所有的一切,都是裝出來的嗎?
如果是這樣,眾人心尖突然都齊齊抖了一下,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油然而生,就如剛才他們也懷疑萱郡主其實是利用了所有人,設計樂顏公主跳舞時的感覺一樣,若萱郡主真的是心機深沉,將他們所有人都欺騙了的女子,那這個女人就真的太恐怖了!
眾人心中都暗暗生出發毛的感覺來,此時再看向洛凝萱,每個人的目光都銳利了一分,希望能將她看得更清楚,更透徹一些。
而洛凝萱,在南宮凌提到雪兒二字的時候,她便呆愣了。雪兒這個名字,她已經至少十年沒有听到過了,從南宮凌離開翼王府後,她身邊便不再有人提起這個名字,沒想到今日居然被南宮凌說出來了,而且還是在這種時候,在說她鳩佔鵲巢的時候提出這個已經消失了十年的名字……
她坐在席位上,一雙眸子看著對面的南宮凌,舞衣下的手指已經握的不能再緊了。不過,她的呆愣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大約只有幾秒鐘後,她便再次垂下了頭去,將自己的神色全部掩下,不管是听到那個名字顯露出的震驚,還是她心中此時激起的驚濤怒浪,全部都掩藏了起來。低垂著頭,咬著唇瓣,臉色發白,靜靜地坐著。
那模樣,就仿若是受盡了委屈,卻又不能為自己辯駁什麼,只能默默承受一般。
當眾人轉過頭來時,看到的就是她的這個模樣。孤單、落寞、可憐,如一只弱小而又被孤立的兔子,不管眾人如何看,都無法從她身上看出半絲心機深沉的感覺來。
眾人此時只覺得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該相信誰了!
上官月顏听了南宮易的話,心思一動,便知道南宮易怕是不忍心見太史鳳被南宮凌責問,所以才出聲讓南宮凌別再說雪兒的事,而是言歸正傳說洛凝萱就好。是以,她目光也從太史鳳身上轉向了洛凝萱,見她那般低頭端坐著,好像被欺負了又不敢言聲的可憐模樣,她唇角扯了扯,也露出一點鄙夷之色來。
要說討厭一個人,她上官月顏以前還真不討厭誰,就算是想要置她于死地的秦妍三姐妹,還有那個讓她跌落獄殤寒潭的刺客,她對她們也只有殺意,只有該了結的仇恨,但是卻沒有討厭的情緒。但是這個洛凝萱,她是真的討厭,且是非常厭煩!
陰險毒辣、喪心病狂,其實都沒什麼,大多數惡人都有這些性質。但她的虛情假意,真的叫她討厭至極!她一直都覺得,傷人的心比傷人的身更惡毒,欺騙一個人的感情,比騙取一個人的性命更無恥!而洛凝萱就是這樣的人,用虛假的一面騙了所有人,更是騙取了太史鳳十多年的疼愛!
這種騙人心的女人,在她看來真的是最最該死的了!
她看著洛凝萱還裝出一副柔弱可憐的模樣,唇角的弧度深了深,到了這個時候,這個女人居然還能在眾人面前演戲,那她倒要看看她的戲能演到什麼時候?也要看看當她面具被撕毀的瞬間,她那張臉上還能不能保持萬年不變的虛假?!
赫連御宸一直沒說話,只是歪著身子慵懶地坐著,一雙狹長的魅眸中閃爍著淡淡精銳的光芒,對于南宮凌對太史鳳的責難,他眉梢都沒有動一下,唇角勾起,滿身的邪肆之氣。
南宮靖宇摟著太史鳳,在南宮易開口之後,他也沒有再說什麼了,只低頭看向懷里的女人,眉頭微微皺著,俊臉上滿是心疼之色。太史鳳則是靠在他懷里,僵著身子一動不動,一張臉全部埋進南宮靖宇的懷中,無人能看見她的表情,不過,那身子卻也依舊顫抖著。
南宮靖騫等人的目光一直在太史鳳、南宮靖宇和南宮凌三人之間穿梭,此時南宮易開口,本來心中已經確信洛凝萱有問題的他們,因為南宮易的一句話,更是確信無疑。目光也都再次往洛凝萱身上看了一眼,見她垂頭坐著,表面上看不出什麼異樣來,幾人眉頭齊齊皺了皺,之後目光又轉到了南宮凌身上。
事到如今,連死去的雪兒都被提及,這件事便是必須要解決的了!而且他們也非常想知道,洛凝萱到底有什麼問題?!
其余的人也都沒有從洛凝萱身上看出什麼名堂來,是以一眼之後,眾人的目光也都轉向了南宮凌,等著他開口。
“太子皇兄說的是,那我就撿要緊的說了!”南宮凌倒也听南宮易的話,沒有再說話責問太史鳳,面具後微紅的眸子閃了閃,隨即,那唇角本來是略帶蒼涼的笑意突然一改,居然勾出一道無比愉悅的弧度來,讓眾人都看得一愣,而緊接著他便笑著開口,目光還是看著對面的南宮靖宇和太史鳳,一句話吐口,卻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父王,母妃,在來宴會之前,我去了一趟雪兒那里,將她的墓給挖了!”
此言一出,寂靜的大殿仿若是炸響了一道驚雷,所有的人都被炸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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