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手出來後,沒說話,也沒吭聲,只是跟著赫連御宸大步前行。
後方,夜青、夜影、夜離、夜墨都被赫連御宸的怒吼震的臉色白了白,尤其是夜影和夜青,更是垂著頭不敢再多言,這事說到底,就是他們的疏忽,就算覺不出那人的氣息,當時他們也不應該將少夫人獨自留在那里,至少有一個人要守在身側的,可是他們卻沒有,所以才會讓那人有機可乘,都是他們的錯。
別說爺只是大怒,就是殺了他們,他們也不會有二話的。只是現在少夫人如此,真的叫人無比擔憂,就算要他們以死謝罪,也希望爺能等他們看見少夫人醒後再處決,那樣,他們也能死的稍微安心一些。
緊跟著夜影和夜青二人身後的夜離和夜墨,此時心中同樣不好受,雖然不是他們護在少夫人身邊,但是玄天宮的消息都是內部互通的,但這一次,完全沒有發現有人要對少夫人不利,是以他們也有或多或少的責任。
此時見夜青和夜影都無比自責的模樣,二人薄唇抿了抿,眼中也露出了一些愧疚來。
大批親衛在進入宅後,都自覺離開,由百人一隊的隊長帶去安排護衛了,赫連御宸帶著自己的四大護衛和鬼手,不一會便來到了主屋。
此時,主屋的門是關著的,赫連御宸來到門口,二話不說便打開了房門,一步就跨進了前廳,然後一秒都沒有停息,抬步就往內室走去。
來到內室,門已經從里面被打開,燕飛和燕天一左一右地站在門邊,一人一手撩開了簾幕,等著赫連御宸進來。
而見到赫連御宸,這個她們第一次見到的大名鼎鼎的人物,二人也只是看了一眼,並沒有出聲,隨後微微低下了頭,沉默地行了一禮,眼中沒有任何不該有的神色。
赫連御宸同樣沒有看二人,大步跨入了房內,狹長的魅眸立即落到了床榻上,當看到床上的人兒時,魅眸頓時狠狠一顫,薄唇也當即抿緊,眉頭也皺了起來,下一秒,一個閃身,便往床榻而去。
夜青等人自然也跟隨而入。同時,一道紅色的光影也飛快竄入,往床榻而去。
赫連御宸眨眼便來到床榻前,此時南宮凌正坐在床邊的矮凳上守著,見赫連御宸來了,也沒有抬眼,只是靜靜地看著床上的人,眼中涌動著的,除了擔憂,沒有任何色彩。
赫連御宸在床前站定,垂眸看著躺在床上人兒,她呼吸均勻,臉上的神色也很安適,雪球趴在她里側的位置,就如她平時睡著時的模樣,除了臉色蒼白,真的就好似普通的睡著了般,安靜祥和。他站在床前,也沒有言聲,片刻後,他坐到了床榻上,伸手握住那只縴細的手,入手溫熱,這種溫熱的感覺,讓他沒來由的心下稍稍安定了些。
“鬼手!”赫連御宸出口喊了一聲。
鬼手此時早已走到床前,聞言立即低頭應聲︰“是!”
南宮凌此時也動了,趕緊起身,將位置讓開,讓鬼手給上官月顏診脈。
鬼手從懷里掏出一張嶄新的絹帕,鋪在上官月顏的手腕上,這才伸手搭上她的脈搏,專心診脈。片刻後,他眉頭微微一皺,然後又換了上官月顏的另一只手診脈,又過了片刻,他依然眉頭皺了皺,然後才收了絲帕,對赫連御宸恭敬道︰“啟稟爺,少夫人的確並無大礙,除了有些虛弱,和胸中有郁結之氣以外,並沒有需要擔心的地方,屬下稍後會開一張去除郁氣的藥方,少夫人服下,身子便不會有事。而之所以一直昏迷不醒,大約是因為秋星的死而受到刺激太大,而少夫人還沒能完全接受這個事實,所以才一直沒有醒來。”
赫連御宸聞言,眉頭緊緊皺起,開口問道︰“你覺得,她何時會醒?”
“這個,就要看少夫人何時接受這個事實了。”鬼手恭敬回答,隨後又立即補充道,“如果少夫人會出現夢境,夢到秋星的事,那麼,大約要等她夢醒,夢中不再出現秋星的時候,應該就是少夫人清醒之時。若是一直都不出現夢境,那便真的是該醒的時候就會醒,或許是一天,或許是三天,確切時間不能定。不過,應該不會太久,畢竟少夫人並不是不堪一擊之人,定然很快便會醒來。”
鬼手一席話說完,赫連御宸看著床上的人兒不說話了,南宮凌也不說話,只是站在一邊,夜青幾人也不敢開口,燕天和燕北就更不知道說什麼了。這件事情,他們在場所有人,都沒有辦法幫忙!
鬼手見赫連御宸沒有再吩咐什麼,便轉身去了書桌前開了方子,而後親自拿了藥方離去了。
那紅毛虎豹蹲坐在床腳的位置,半人高的體形,又是一身金紅的毛,無比的顯然。此時那雙銀色的瞳眸直直地盯著床上的上官月顏猛看,似乎非常好奇。
而雪球本來是乖乖地守著自家主人,此時突然見到這樣一個對它而言的超級大怪物,嚇得差點毛都豎了起來。不過,它到底狐王的後人,只是驚嚇了一瞬後,便淡定了,依舊安然地守在自家主子,並用防備的眼神盯著那頭紅毛怪。雖然你的種族狐爺暫時看不出來,但是你休想靠近我狐爺的主人,不然狐爺照樣咬死你。
紅毛虎豹此時也接受到來自雪球的防備的視線,那雙銀亮的眸子朝雪球看了一眼,但也只是一眼,而後便又落到了上官月顏的臉上,偏著腦袋看著,之後又看看自家主人握著上官月顏的手,片刻,嘴角一咧,露出了一個笑的神情。
然而,它隨意一掃的眼神,深深傷害到了雪球身為下一代狐王的自尊心,雪球頓時呲牙。你小子等著,等主人好了,狐爺定找你算賬。竟敢藐視狐爺高貴的血統,狐爺定會讓你後悔的。
只不過,雪球的憤怒根本無人理會,也無獸理會。
一室靜靜,連呼吸人都不聞。
片刻後,夜青和夜影對視一眼,然後齊齊抬步,走到床前半米的位置,雙雙屈膝跪下,低著頭,對赫連御宸請罪道︰“屬下失職,請爺責罰!”
二人如此動作,在場所有人沒有任何人覺得意外,連雪球和那紅毛虎豹也連眼楮都沒有眨一眼,仿佛這是早就預料到的事情一般。
赫連御宸聞言,卻並沒有立即看向二人,而是過了好一會兒,才轉眸,目光淡淡地落在夜青和夜影頭上。
這視線很淡,沒有任何的情緒,也找不到半絲怒意和責怪,但是,夜青和夜影二人卻是當即心頭一顫,這內心的一顫,並不是因為害怕爺的懲罰,而是他們從這道視線中,感覺到了爺對他們的失望。
對他們玄天宮所有人而言,死並不可怕的,被爺懲罰也不是最痛苦的,最讓他們害怕又痛苦的,是爺失望的眼神。
他們都是爺親手培養出來的護衛,爺在他們的心目中,比神明更高大雄偉,而被自己崇敬的人如此失望地看著,簡直比將他們千刀萬剮還要令他們難以承受。
是以,雖然還沒有接受到赫連御宸的責罵和懲罰,夜影和夜青二人卻已經受到了內心最大的懲罰,本是兩張冷硬的俊顏,此時都薄唇緊抿,微微紅了眼眶。
一旁的夜墨和夜離見此,二人對視了一眼,也兩步跨到夜青和夜影身邊,屈膝一跪,同樣請罪道︰“屬下失職,請爺責罰。”
玄天宮的情報網,是天下間最大最精確的,幾乎只要想查,就沒有查不到的事情。即便是像東耀秘辛這樣隱藏極深的秘密,他們遲早也會查出來。而昨夜發生的事,若是他們在請報上再仔細一些,對少夫人的事更多花心思一些,或許就不會發生刺殺之事了,所以他們也有罪。
四大護衛都齊齊請罪,這是四人跟隨赫連御宸之後,從沒有發生過的事。
赫連御宸淡淡地看著幾人,片刻後,他又轉眸看向上官月顏的睡臉,語聲平淡地道了一句︰“起來說話,將昨日發生的事再詳細地說一遍!至于罰不罰你們,之後再定論!”
四人聞言,只能站起身來,夜離和夜墨立即退後一步,畢竟昨夜的事情,除了從消息上得知了個大概,其他的他們並不知曉,這件事,只有夜青和夜影才能回答。
而夜青起身後,便立即懷著愧疚的心情,恭敬稟報,將從前日救鳳瀟開始,到昨夜被血骨三怪的夫人攔路刺殺,幾百黑衣殺手,和幾百狼群,那蒙面老者何時出現,秋星如何救主,以及上官月顏一整夜沒說話,也沒有動,直到早上才燒掉了秋星的尸體,然後在南宮凌回來的時候便暈過去的事情全部詳詳細細,一字不漏地說了。
說完之後,便立在一旁,垂頭,恭敬地站著。
赫連御宸听著夜青的稟報,臉色沉了又沉,在听到上官月顏一夜無話,只抱著秋星,不哭也不說,只是渾身冰寒地坐在地上時,狹長的鳳眸中閃過濃濃的心疼之色,薄唇也緊緊地抿著,而听到南宮凌回來後,上官月顏說完那句話後就昏倒了,更是心如刀絞。
這個小女人,他說過多次要護著她,要她依靠他,她都不願。但今日卻說了這樣的話,她當時到底有多痛,才會說出這種以前死都不想依靠人的話來?
他薄唇緊緊抿著,狹長的眸子轉向再次坐到上官月顏床前的南宮凌臉上,這一次,他的眼神中帶著厚重的責怪,話語中也滿是責怪的意思,還夾雜被極力抑制過後的憤怒︰“凌,你說,若是秋星沒有推開顏兒,後果會如何?”
這話,絕對是此時此刻最殘酷的。別說是南宮凌听了這話,就是說這話的赫連御宸,心中也是一陣懼怕。夜青和夜影更是如此。
而南宮凌單單只是一听,便眸子狠狠一顫,臉色瞬間就白了,這句話,就如刀子一般刺進他的心口。他眸光微顫地看著上官月顏,薄唇抿了抿,道出了這大半日來,一直在心頭折磨著他的話︰“是我的錯!”
說到底,都是因為他離開了,他若是沒有離開,這件事絕對不會發生。而他,早知道這整件事情之後,便知道自己錯了!
赫連御宸見他俊臉瞬間蒼白,眼神中都透出害怕,心中雖然憤怒,但到底沒有再說什麼,而是轉頭看向夜青和夜影,語聲驟然冷寒地問︰“張四娘逃走了,如今可是解決了?”
夜青立即點頭︰“屬下昨夜便放了消息出去,各大暗樁的人收到消息後,很快便查出了張四娘的下落,將之擊殺在了西邊三百里外的樹林中。還有那些逃走的黑衣人,乃是南齊紅葉會的人,如今也已經被全部剿滅,一個不留。”
“那個老者呢?可是查出了什麼?”赫連御宸又問,此時的話語,比剛才更是冷沉了好幾倍。
夜青搖頭︰“暫時還沒有消息傳回來,不過,屬下有叫他們反追查,相信和快就會有消息!”
赫連御宸點了點頭,狹長的魅眸微眯,里面寒光閃爍,聲線冷然地道︰“那個老者,不能讓他死了,到時候,爺定然要讓他嘗到比顏兒千百倍痛苦的懲罰!”
“是!屬下遵命!”夜青當即點頭應聲。
赫連御宸緊接著又問道︰“此事,定然讓不少人得知了消息,外面動靜如何?”
夜青再次稟道︰“回稟爺,據早先傳回的消息,鳳瀟和玉景風都有派人徹查此事,冷穆寒那邊也有動靜,而鳳瀟下手最早,此時的南齊京城,估計已經有三品以上的朝臣被暗殺了。”
“三品以上的朝臣?”赫連御宸冷笑了聲,隨後冷然開口,唇角勾起一抹艷絕的笑,但是此刻卻猶如噬血的猛獸即將出籠一般,只听他冷笑著說道︰“只殺幾個朝臣有何用?他再替幾人上來就是,要殺就殺無法替換的,比如,南齊的太子,還有皇子!”
此言一出,夜青幾人心中當即一凝,的確如爺所言,幾個朝臣根本沒多少分量,死了,南齊皇再補上就是。可是,太子和皇子們如何替補?自然是無人能取代的,也是最能報復南齊皇的手段了。
二人心下明了,正欲點頭,可此時南宮凌卻開口了,清越的語聲也無比的冷寒︰“我的人已經去了!那死老頭居然敢動小顏兒,以為會那麼簡單就了事?我南宮凌的妹妹,如何能任人欺負?”
這件事,夜青和夜影都不知曉,此時聞言,二人都轉眸看向南宮凌,眼中有些驚訝。不過,這驚訝很快就消失了,他們之前一直都忙著和四處通消息,便沒太注意公子的舉動,而且公子會這麼做,實在太正常了,就今日他那般盛怒來看,若是可以的話,他怕是會直接殺了南齊的狗皇帝。
赫連御宸听他此言,狹長的眸子微微一閃,看了他一眼,倒也沒對他此舉沒說什麼,不過卻是補充說道︰“既然你派了人對付南齊的太子、皇子,那麼,此事就暫時這樣解決,剩下的,到了巫族後,爺會當面和南齊皇解決。”
“嗯!”南宮凌應了一聲,對赫連御宸的決定沒有意見。
而夜青幾人,心下卻是大驚,爺口中的解決,難不成是……若真是這樣,這天下怕是要大亂了啊!
不過,幾人心驚歸心驚,但也和南宮凌一樣,沒有任何意見,敢動他們玄天宮的少夫人,哪里是隨便幾條命就能抵的?自然要南齊皇割肉流血,不然如何能算報仇?
赫連御宸幾句話便將南齊皇的事情定下來,在夜青等人看來,爺辦事就是這麼果斷利落,而一旁一直沒有吭過聲的燕飛和燕天,則是听得膽戰心驚。
雖然她們二人都是殺手出生,以前殺過的人也不少,所見的世面也頗多,可是,卻從沒見過誰就這麼三言兩語就把整個南齊的皇子都解決了,而且,就少宮主說要和南齊皇當面解決,這個解決,如果她們沒有理解錯的話,就是要在巫族當面對付南齊皇的意思吧?!
天啊!就算她們再怎麼是經歷過很多事的人,也從沒見過這般隨意便決定了一個國家命運的人!
二人都暗暗偷瞄了眼赫連御宸,心道,傳言玄天宮少宮主心狠手辣,果然一點也不假。還有南宮凌,看上去平易近人,一點也不像心狠手辣之輩,但是卻在她們不知道的情況下,已經派了人給主子報仇,而面對少宮主的提議,他也居然連眼楮都沒有眨一下就答應了,原來這個人,也是個狠辣的。
不過,二人雖然對現在的情況有些瞠目結舌,但心中自然不會有任何意見,他們為主子和秋星報仇,她們自然雙手贊成了。南齊皇室如果覆滅的話,那能怪誰呢?還不是南齊皇自找的!她們本就是殺手,同情心是什麼,從來就不知道。
這件事情決定好之後,夜青等人便離去了,只剩下赫連御宸、南宮凌、燕飛和燕天四人,房中靜靜,燕天和燕北給二人切了茶,便也靜靜地站在一邊,等著主子醒來。
赫連御宸滿身風塵,本來不願離開上官月顏,去收拾自己。但是又怕自己一身的髒亂弄到上官月顏身上,便讓人準備了沐浴的熱水,直接抬到了主屋的屏風後,用短短一刻鐘的時間,將自己清洗干淨,然後上榻,鑽進了上官月顏的被窩。
見赫連御宸就這般鑽了進去,連招呼都沒有打一聲,南宮凌頓時瞪眼,也踢了鞋要爬到床榻上,但赫連御宸一句輕飄飄的話,便讓他停住了腳︰“做錯了事,就要反省!”
八個字,語氣也是淡淡無味,南宮凌卻好似被當頭一擊,剛伸出去的腳,就這麼停在半空中。而後,站在床榻前半天,臉上神色變換莫測,片刻後,才抿了抿唇,轉身,將不遠處的軟塌般了過來,緊挨著床榻擺著,然後又從廚里翻出兩個大靠枕放在軟榻上,接著便躺了上去。修長的身軀,靠著兩個靠枕,就如靠在床榻上一樣,可以一眼看到上官月顏的情況。
燕飛和燕天二人,看著兩個男人就這麼爬上了主子的床,雖然南宮凌是軟塌,可是也和床差不多,都齊齊嘴角一抽。想著,這兩個男人,剛剛還那麼眼楮都不眨地決定了一個國家的命運,如今卻在這里爭主子身邊的一席之地,這反差也太大了。
而對這兩個隨意爬主子床的男人,她們現在也不好說什麼,只能時刻守在這里,眼楮不眨地盯著,若是二人想圖謀不軌,那她們就算拼死,也要阻止的。
就這樣,上官月顏昏睡,赫連御宸緊挨上官月顏躺著,南宮凌坐靠在赫連御宸身邊,燕飛和燕天眼楮也不敢眨地守在旁邊,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日落日升,又日落日升,之後的幾日,上官月顏一直都沒有醒來,兩個男人也沒少在她耳邊呼喚,可是仍然毫無動靜,這讓兩個男人和一干人等的心急和擔憂隨著時間慢慢加重。
三日後,赫連御宸和南宮凌已經擔心的食不下咽,睡不安寢,除了面對上官月顏的時候,二人幾乎都處于盛怒狀態。讓伺候在一旁的燕飛和夜青等人心中暗自叫苦,都求神拜佛祈禱上官月顏早日醒來,不然的話,這兩個主子,不知道會干出什麼來。
而上官月顏,從閉上眼的那一刻開始,腦中便自動閃過和秋星相處的片段,仿若是夢,卻又好像不是夢,讓她一時不知道什麼是事實。這種現象不知道持續了多長時間,之後,她腦中便被一片白霧取代。
白茫茫的雲霧中,她什麼都看不見,看不見秋星,看不見任何人,甚至連自己伸出的雙手,都看不見。
但是,卻有兩個非常清晰的聲音,在這片白霧中回蕩。
那是兩個孩童的聲音,一個男童和一個女童,從聲線上判斷,男童比女童似乎要大一些。而當這兩個聲音出現時,她便有種熟悉的感覺,因為在之前的夢境中,她所听到的孩童的聲音,和這兩個孩童的聲音一樣,甚至連對話也一樣。
雖然她之前並沒有听清楚,只是斷斷續續地听到了幾個字,可就是這幾個字,讓她知道,她好像正在做同一個夢。
“喂!你不吃藥真的會死哦!”
“我給你說,死是很可怕的,我娘說了,好死不如賴活著,不管遇到什麼事兒,都要堅強地活下去!”
“你是聾子還是啞巴?我和你說話呢!”
“你給我听好了,你要死也不能現在死,這碗藥你必須喝,我可是放了血的。你看,我的手上都扎了好幾個洞呢!”
“我說你這人是木頭嗎?你看看我,我的病不比你好,可我還要為你放血。雖然不多,但我不準你浪費,我的血金貴著呢!你趕緊給我喝了!”
“你到底喝不喝?不喝的話,我打你哦!”
“你……會死嗎?”
“呵……呵呵!還以為你不會說話,原來也是會的啊!”
“你……會死嗎?”
“不會!我為何要死?病魔讓我死,我偏不死!只要我不放棄,就不會死的。”
“……你和我約定,你不會死,那我也不死!”
“好!我和你約定,我們一起活著,拉勾勾!”
“我給你說,等你好些以後啊,我帶你去後山玩,那邊可好玩了……!”
清晰而稚嫩的聲音,好似兩個孩子就在耳邊說話一般,雖然只能听到聲音,看不到任何畫面,上官月顏卻沒來由地一陣心酸。這種感覺,很是揪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秋星的事,讓她如今對死字非常敏感,而這兩個孩子听上去不過幾歲而已,所交談的事卻不是玩耍,而是生死,這點讓她更是揪心扯肺。
她明明不是個會同心情泛濫的人,但此時卻忍不住那種痛心的感覺。
就這麼反反復復似夢非夢,在昏迷後的第五日,上官月顏才從那白茫茫的濃霧中走了出來,一雙清冷的眉微微皺了皺,沉重的眼皮緩緩睜開,同時,耳邊傳來了一道好像很久都沒有听到,卻又無比熟悉的聲音︰“顏兒?顏兒你醒了?”
這聲音,對剛剛醒來的上官月顏而言,有點遙遠,但是她卻瞬間辨出了聲線的主人。沒有平日里的慵懶邪肆,而是夾雜著擔憂和驚喜,不是聲線清越灑意的南宮凌,是自從祁城一別之後,就沒有見過的赫連御宸。
而這道聲線之後,緊接著便又是南宮凌的聲音,同樣是擔憂中帶著驚喜︰“小顏兒真的醒了?醒了,真的醒了!”
兩個男人的聲音一前一後緊接著響起,上官月顏慢慢睜眼,鳳眸有一瞬間的茫然,隨即,眼前的景象變得清晰。
此時,她身處在一個寬敞的房間內,外面天很亮,顯然是白天,她正躺在床榻上,床前圍了幾個人。這幾人,燕天、燕北、南宮凌,還有多日不見的赫連御宸。而她的目光,卻是落在了赫連御宸身上。
此時的他,一頭白發如雪,卻是隨意地披著,同樣是暗紅色的錦袍,此時卻有很多褶皺,而他那張艷絕的臉上,看不到她不喜的邪肆慵懶,取而代之的一目了然的欣喜,一雙狹長的魅眸,有些許紅色的血絲,眉間的印記也有些暗淡無光,他就坐在她身邊的床榻上,這麼低頭看著她,發絲落下來,都和她的纏到了一起。還有,她的手,現在也被一雙溫熱的手緊緊握著……
看到這個妖孽,這個她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只要見了面,一定要好好收拾一頓的妖孽;把自己受的氣先還給他,以後再想如何報恩的妖孽;想盡早和他劃清界限,不想再與他糾纏的妖孽;即便在那老者出現,以為自己就要死了的瞬間,也想著與他之間恩怨糾纏的妖孽……
此時真的見了,她卻不知為何,早先那些想法全都記不起了,只覺得鼻尖很酸,眼中很熱,腦中浮現出秋星推開自己,被那人一掌擊中,血雨紛飛,最後在她懷中離去的畫面,頓時心如刀絞,本來那日怎麼都流不出的淚,霎時間如河水決堤,一發不可收拾,怎麼都忍不住。只能抿著唇,咬著唇瓣,不讓自己控制不住嚎啕大哭。
而房間里的人,見床上的人兒好不容易醒來,本來面上都露出欣喜之色。此時見她這般,臉上的欣喜頓時消失了。
赫連御宸當即心中一緊,臉上的喜色也頓時消失于無,狹長的魅眸中閃過一絲心疼,立刻俯身下去,將她緊緊地摟在懷里,也不怕被她的淚水弄髒衣袍,修長的玉手輕輕順著她的背,用從來不曾有過的柔和之聲,輕聲安慰道︰“想哭就哭吧!哭出來舒服一些,等你恢復之後,爺陪你一起,為那丫頭報仇。”
如此柔聲細語,傳入上官月顏耳中,若是以前,她定會覺得他此時人不正常,或者是心里又想算計她什麼,但此時,她卻一點也沒有那樣的想法。被這個男人抱住,聞著他身上熟悉的香味,只覺得好似在茫茫大海中找到了浮木,讓她心安的同時,也再無法忍受,一邊點頭,一邊嗚咽出聲。
南宮凌、燕飛和燕天見此,眼中也都閃過心疼之色,本來還欲上前說話的南宮凌,見二人這般,想著小顏兒那日抱著秋星的尸體,都沒有流下眼淚,而此時看到師兄的一瞬間,便哭了,這代表了什麼?不用說也知道。
小顏兒對他是信任的,所以那日,她希望他早點回來,她便能依靠他,也堅持到那個時候,才在他面前倒下。而小顏兒對師兄也是信賴的,不然不會這般在他面前放聲哭泣,她不是一個在誰的面前都能哭的人……
他看著二人,澄澈的眸子閃了閃,薄唇也微微一抿,目光在赫連御宸懷里的上官月顏身上頓了片刻,而後,轉身離開了床榻邊,往房門走去,將房間留給二人。
燕飛和燕天自然也是識趣的,二人對視了一眼,也都轉身離去,並將房門關上,給二人單獨相處的時間。
雪球看著自己的主人這般哭泣,狐狸嘴癟了兩下,‘嗷嗚’了一聲,鑽到了上官月顏和赫連御宸的中間,撲在自己主人的懷里。主人,你別哭啊!你哭的話,狐爺也心疼的啊!狐爺給你安慰,你稍微哭哭就過了吧!哭太久,你那雙漂亮的眼楮會壞掉的,那可不行啊!
而那紅毛虎豹則還是蹲坐在床腳,歪著腦袋看著緊緊相擁的兩個人,然後一甩頭,身形一閃,便趴到窗前的新軟塌上了。
三人都離開,房內便只剩下上官月顏和赫連御宸二人。
赫連御宸緊緊抱著懷里睡了整整五日才醒來的人兒,听著她嚶嚶的哭聲,眉頭緊緊皺著,心中更是一抽一抽的疼。他早就想過,秋星對她很重要,是她如今唯一的親人,她定然為秋星的死無比心疼悲傷,況且秋星還是為她而死,這定然會叫她更加疼痛。
而她那日卻沒有哭,只是靜靜地抱著秋星的尸體發呆,當時怕是痛到麻木,才無法流淚。
想著自己上次那麼欺負她,她都沒有哭出聲來,而今日這般在他懷里放聲哭泣,雖然這個舉動,讓他知道她心中有他信他,但是這個時候,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如果可以選擇,他更希望她不是以這種方式讓他看清她的心,而是用讓她開心的方法,那樣才是最好。
赫連御宸一邊心疼著懷里的人,一邊溫柔地順著她的背,這個時候,被傳言是心狠手辣、冷血無情的少宮主,身上除了溫柔的氣息,什麼也找不出來。
而上官月顏被他緊緊地摟著,雙手也緊緊緊緊地抓著他胸前的衣襟,此時此刻,她那不想依靠這個男人的想法已經完全破碎了,在這個異時空里,她雖然想靠自己的力量活著,但是回過身看看自己這段時間所經歷的一切,雖然不能說他所有的事情都參與了進來,但是,除了剛認識的時候,他真的處處都護著她的。
雖然她不願,但他還是逼著她,讓他護著。
她的能力是不小,可在這個異時空里,她不敢再大言不慚地說,不要別人護著,要靠自己的力量活著。
在玄天宮的護衛下,她都差點被殺,並且讓秋星為自己而死,這樣的自己,此時也根本沒有臉來說那樣自大的話。
現在的她,很想依靠他,依靠他的力量,為秋星報仇。
而此時,讓她最最痛心的是,除了秋星的死,還有那個死在暗室中女子。
當初她那麼信任她,將秋星托付給她,然後才放心死去的女子。她答應了她,在她面前點了頭,可是,這才短短一個月,秋星就沒有了,為了她而沒有了,她要如何面對那個死去的女子的托付,如何面對她?
她答應了她會好好照顧秋星的,可是卻讓秋星為了自己而死了。
她也答應了秋星很多很多事,她還沒有叫她武功,雖然是畫了一些基本的拳法,但是她還沒有手把手的教過她。她們還沒有一起學內功,當初說好的,要學一身和流星他們一樣好的內功。她還沒有給她做過飯,沒有為她鑄劍,讓她看她繡雙面繡,沒有帶她看更廣闊的世界,她什麼都還沒有做,可是,秋星就沒了,在她的面前,為了她,死了!
這一刻,她只覺得心里絞痛的很,和多年前,母親去世的時候一樣,痛到不能呼吸。
可是,這些話,她要對誰去說?
“嗚嗚……!”上官月顏低聲地哭著,壓抑著心中無數話語,只哽咽地重復著幾個字︰“怎麼辦?嗚嗚……怎麼辦?”
怎麼辦?她答應九公主的事怎麼辦?她答應秋星的事怎麼辦?怎麼辦……
“嗚嗚……我該怎麼辦?”上官月顏低聲問著自己,也似乎在問著赫連御宸,不斷的重復,無法從那種悲痛中走出來。什麼人死不能復生,大家節哀順便,她從很小的時候就明白,那根本就是屁話,身邊至親之人死了,如何能不痛,如何能立刻就釋然?
她本就是個要麼不付出,要麼全心全意的人,要她這般隨便去面對秋星的死,她如何做得到?
她雖然對敵人冷心冷清,但是對親人,卻是有血有肉,且捧著一個熱騰騰的心。而秋星是誰,秋星是她到了這個世界後第一個給她溫暖的人,是她至親之人,她如何能不痛……
------題外話------
感謝【Momo冷月夜】【wxlyf】【北宮悠然】三位親的鮮花和月票,大愛你們,熊抱麼麼噠~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