韃靼使臣入宮,禮拜寒暄過後已是傍晚。林鈺軒立即下令拜宴接客,待到一切悉數準備妥當也已入了夜。
彼時星已照頭,月微侵衣。暄和殿外,宮宇樓欄皆沒入無盡黑暗之中,唯有殿內明燈萬盞,斗拱飛檐,琉璃獸脊,玉壺光轉。
林鈺軒著一身鎏金飛龍黃袍端坐于御椅之上,身側是那道久違的身影,金攢玉斂的鳳袍無比耀眼,周身繁復矚目的鳳紋驚艷四座,頭頂鳳釵寶簪交織迭起,可見今日的唐 定是集萬千矚目于一身了!
唐 本是歡喜前來,林鈺軒卻卻依舊面不改色,甚至連余光都不肯施舍。
驟然只聞得尖聲一起,一句︰“宣韃靼使臣覲見。”響徹大殿。
未幾,只聞得一年邁之音自殿外緩緩涌進。“韃靼使臣牧仁,見過林唐君主。”移目一看竟是一身量較小,倚仗佝僂的老者。再看他身著異域奇衣,頭頂盤著布帽,兩鬢微白,絡上長須。表面上雖與尋常老者不盡相同,只一抬眼,那眸中金剛純鐵,洞明博睿,便似斂盡宦海浮生,前塵世事一般,又豈是凡夫俗人。
話音方落,使臣站定,微微附身行禮。
林鈺軒自是瞬間換上一抹笑顏,徐徐道︰“使臣一路前來舟車勞頓,甚是辛苦,還請上座。”
“哪里!哪里!”使臣稍加辭色,轉而又道︰“君主有所不知,此番前來,我們大王見林唐幅員遼闊,地產豐盈,自知小王子年歲尚淺,未見過世面,所以特地讓牧仁帶著小王子前來。一是表達交好的誠意,二也是想讓小王子見識見識這繁盛之都。”
“王子來了。”一听此言,林鈺軒略顯驚詫,忙道︰“還不快些請進來。”
說罷,只見使臣轉身,殿外便閃進來一十五六歲的少年,同樣的身著奇裝異服,左耳上還墜著一個圖騰模樣的環飾。“小王孟和,見過林唐君主。”同樣的微微附身行禮,那少年的模樣就像是一只未及成年的老虎,雖意氣風發,迅猛異常,卻還是少了歲月沉澱,風華歷練。
當這一切悉數被坐于末尾的許陌遙收入眼中之時,他只是頷首靜立,卻已是心事澄明。
“王子,使臣快請上座。”林鈺軒見了孟和眼珠一轉,又忙改口道。
于是乎在這無盡的阿諛奉承,假意寒暄之中鐘鼓之音糜糜響起,酒宴終于拉開了序幕。
林鈺軒執杯相敬,使臣也毫不含糊地回敬,酒過三巡之後眾人也已是酣暢淋灕。
可就在這時,使臣卻猛然站起身來,再舉酒盞對著林鈺軒道︰“君主,牧仁見了這林唐舞美,才想起此次帶來的貢品之中也不乏我們韃靼國土之上罕見的美女,她們個個歌喉婉轉,舞技了得。我見大家都這麼開心,倒不如讓她們上來跳個舞,換個氣氛給大家助個興,可好?”
此言一出,林鈺軒微紅的頰上驟然挽起一抹笑意,繼而抬手一揮。“好!早聞韃靼百姓能歌善舞,今日若能一見,定是三生有幸。快些請上來!”
俄而,所有的舞姬悉數退去,換上了一群身段婀娜,千嬌百媚的舞女來。驟然,優美的音樂變得歡快異常,那些帶著異域風情的女子翩翩起舞,舞姿輕快,如同無數只蝴蝶飛入花叢一般,看的在場眾人是目不暇接,眼花繚亂。
此時只見其中一女子如飛鳥一般踏歌而來,行至林鈺軒面前,帶著一股奇香,纏身酥骨。耳邊是女子腰上的鈴鐺,沙沙作響,清脆異常,听著這聲音仿佛連周遭的鐘鼓華音都黯然失色了些。
許是酒氣上頭,不知不覺間林鈺軒有些慌神,看著她在自己身旁輕盈婉轉,輕紗裙擺劃出一道道美麗的弧線,若有若無的擦在自己的龍袍之上,頃刻間便伸手去抓。
只可惜美人先一步,飄回了舞池中央。
身旁是唐 強忍著醋意與怒氣的輕咳,林鈺軒卻不為所動。
倒是側坐之上的使臣看著,嘴角不覺見浮起一抹得逞的笑意。一只滿是皺紋的手微微抬起,指腹摩挲著杯盞,只見他深邃的眸中多出了些許蔑視的光,繼而不緊不慢的開口道︰“早聞林唐君主最喜賞舞,為了一個舞女竟然可以遣散後宮嬪妃。牧仁起先不信,所以特地帶了些舞姬前來。不想直至今日一見,方知君主也不過如此。只是見了這浮華之物,便神魂顛倒,竟連君主的姿態都不顧了!”
使臣的奚落言語,逼得林鈺軒後脊一涼,頃刻間醉意便去了一半。猛然,一抬首對上牧仁似笑非笑的眸子,那一刻君王的顏面盡失,林鈺軒真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再看下面坐著的韃靼人哪個不是輕笑交眼,一副鄙夷之像。而自己的臣下,哪個不是頷首低眉,羞愧難當。
誰也不曾想到,這個老東西表面上畢恭畢敬,背地里卻是一肚子壞水,一個小小的舉動便讓林唐的帝王在外國面前顏面掃地,貽笑大方。
一陣微風吹過,林鈺軒不禁身上一抖,如夢方醒,瞪大了眼楮看著使臣半晌卻再擠不出一個字來。
一時間,歌舞依舊,只是再無人敢多言一句,場面一度尷尬不已。
可就在林唐的尊嚴被這些外邦人踩在腳下之時,位列末端的許陌遙忽而起身,叩首道︰“皇上,韃靼使臣前來交好,獻上舞姬,舞技超群,飽眾人眼福,此可謂是用心之至。微臣愚見,既然使臣听聞蕭貴妃的名號,倒不如請她前來一舞,聊表寸心,也權當是回了一個禮遇。”
許陌遙此言到有些驚人,林鈺軒剛因舞姬之事被使臣奚落,許陌遙又不是不知道。只不過此時他背著那犀利言辭,與林唐的尊嚴竟還要說獻舞之事,這,這不是自輕自賤嗎?
一時間群臣面面相覷,想說什麼卻又不敢開口。
林鈺軒一听,自然也是心下一驚,繼而眉頭一蹙,看著許陌遙竟有些雲里霧里。可再看這局面,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是好了,于是乎索性應了。
宮人一見,忙欠身出殿一路小跑到鳳傾殿去請人來。
而殿內使臣听聞許陌遙的建議只是輕嗤一聲,不緊不慢的喝著酒,側目看向其的模樣也盡是高傲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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