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唐古國,萬麟之都,閭閻鼎盛之間一座皇城安然矗立。距孟家被抄家之日,已過去六年之久。
正值乍暖還寒之時,天高雲闊,萬物復甦,就連檐角的融雪也攬裙下房在地上迸濺出春的歡悅。
就在這一片祥和之中,獨獨皇宮一角依舊閉塞陰暗看不出一絲生機。
清冷的晨光落在一塊匾額之上,只見“宗人府”三個大字。
府內早已人影交錯,這是萬麟城中怨氣最多的地方。
宗人府內多女奴,且全部都是被抄家的大臣家中的女眷。當初都是錦衣華服,如今就只剩下了無盡的勞役。連坐之罪,哀而不得,拒而不能。
“長安。”琦玉向孟長安走來,手中還拿著洗漱的木盆。琦玉是當年謀反大臣的一個遠房親戚,原本可以安心在家種地,誰知一時間爹爹被砍了頭,而自己也被關進這宗人府終身為奴。
理了理手中的帕子,孟長安應了一聲。
走上前來,琦玉神秘的趴在孟長安的耳邊小聲的說︰“長安,你知道今天我們要去做什麼嗎?”
琦玉這麼一問,孟長安頓時有些怔了。一抬頭,只見琦玉雙眼一彎,簡直喜上眉梢。孟長安從未見過琦玉笑得如此開心。“不是去清掃馬場嗎?”她反問道,昨日管事已經前來通報過了。
孟長安的反問貌似正中下懷,琦玉簡直要撲上來,興奮的不得了。“對呀!對呀!那你知道今日前去馬場的又是誰嗎?”
只可惜孟長安依舊是冷冰冰的開口。“現在正是早春,天寒未去。若想騎馬,必會受寒風侵面之苦。要我說,今日前來的,不是閑人,就是愚人。”
“非也!非也!”一听這話,琦玉急了,連忙擺手。看著孟長安這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真是又急又惱。“哎呀!我還是告訴你吧!今日前來的是皇上!”說完又擺了擺手。“皇上也不是要緊的,要緊的是今日前來陪駕的是許陌遙,許參知。”
听到許陌遙這三個字,孟長安的耳邊不住的回想起之前琦玉和其他女奴們花痴的模樣。或許只有這個名字能讓這些如同螻蟻般存活的女子感受到一絲被撩撥心弦的喜悅吧!就連管事都說這個許參知才智過人,又生得一副好皮囊,簡直是公子如玉世無雙。
只是這未曾謀面,便一念傾心。未免有些太過草率。
一時間那些女奴花痴的模樣與言語涌入腦海,孟長安擾了,徑自擺手道︰“我不管他是什麼許參知,周參知。我只知道,因為他我又要當一天的苦力了。”說罷,將帕子扔進木盆里,頭也不回地走了。
只剩琦玉在身後氣得直跺腳,壓低了聲音吼道︰“孟長安呀!孟長安,你怎麼,怎麼就這麼不開竅呀!”
迅速的吃過早飯,宗人府的女奴們便趕往了馬場。今日不同往日,所有的女奴都盡量穿得整齊干淨了些,個個如春風拂面。不用想都知道是那個許陌遙惹得。
孟長安鄙夷的撇撇嘴,暗自誹腹道︰來做苦力,穿得那麼好誰會看呀!
馬場一到,大家立刻開始清積雪,拔荒草。
猛地只听見“啪!”的一聲,緊接著又是管事的破口大罵。“下賤的東西,居然還敢給我偷懶。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東西?”
聞聲回頭,只見一名女奴被管事用皮鞭打的在泥里滾來滾去,而管事嘴里的謾罵卻沒有絲毫的停歇。沒有人上前阻攔,因為這早已是習以為常。幾年下來誰不是被管事打的傷痕累累。
皮鞭抽破了單薄的外衣,泥水滾在臉上。其他人依舊默默地做著手里的活計,寬闊的馬場只有皮鞭迎著寒風獵獵作響。
“不好了!管事的,皇上今日提前下了早朝,帶著許參知正往這邊來呢!眼下已經到了外圍了,馬上就到了。你快準備準備,讓這些罪奴都退到一邊去呀,免得驚擾了聖駕。”一個身著暗袍的小公公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管事一听,連忙叫大家集合。簡單吩咐了幾句,然後領著大批的罪奴朝著馬場邊緣走去。
不多時,一個尖細的聲音響徹馬場。“皇上駕到”聲聲回蕩。
孟長安和所有人一樣好奇的抬頭張望,想看看皇帝的御駕。
只見不遠處,明黃的帷幕迎風翻飛,數百人的隊伍緩緩前行,其中金龍繡織的御輦無比的奪目。這麼大的陣仗可能是很多人第一次見到,大家不覺得愣了神。
就在此時,忽然一道長鞭落下,在隊伍之中掀起陣陣辛辣的痛感。“看什麼看!還不跪下,真龍聖顏又豈是你們這些下賤坯子能直視的。”
話音未落,眾人已經忍著頭頂的痛慌慌張張的跪下了。“恭迎皇上!”眾口齊呼。
這一聲沒有任何應答,或許皇上都根本都沒有听見。于是乎冰涼的泥土之上女奴們成排久跪。
皇宮就是這樣,外表亮麗繁華,其實內地里都是卑如草芥的奴僕以血肉苦力堆砌而成。
一旁琦玉用手肘懟了懟孟長安。“快看,皇上旁邊那個就是許陌遙。”琦玉把聲音壓得很低,但歡愉卻溢于言表。
事到如今孟長安還哪有心情看許陌遙,卻又耐不住一旁琦玉的喋喋不休。無奈,抬了頭,望向前方。
遙遙只見,一道藍袍與長天共色,飃麗形貌斂四海風華。這是一張能同日月爭輝,令山河失色的容顏。孟長安從未見過這樣的男子,劍眉星目,璞玉渾金。就算在此等周旋官場的情況下竟也清澈的令人不敢靠近。
明明頷首前行,明明斂聲謙卑,卻依舊掩不住超脫世俗的高潔,讓人不覺吟起一句“此仙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尋。”
此時此刻,孟長安仿佛跌入了一片海,頃刻間只覺海風陣陣,心中浪花朵朵。
孟長安怔住了,失魂似的望著前方。倏忽肩上一陣刺痛,緩過神來。迎上的只有一道凶狠的目光,是管事,她沒說話,但目光卻是要將孟長安撕碎一般。
手覆著肩上的傷口,孟長安悻悻的垂下了眸。
“許卿,你看今日風徐雲舒,正是騎馬的好時候呀!”林鈺軒負手而走,神色極好。
一旁的許陌遙雙手疊扣放于身前,慢慢的跟在林鈺軒的身邊。“皇上說的是,早春的馬場殘雪以融,新芽初生,正是朝盛之時。”聲似瀑布,落在每個人心間,泛起陣陣漣漪。
說話間,已經經過了罪奴的隊伍。來到高台之上。“來人吶!給朕牽一匹汗血寶馬來。”林鈺軒話音剛落,不遠處一匹暗紅的駿馬便被牽了過來。
林鈺軒一見,高興的拍手。“好馬!的確是好馬!許卿,這麼好的馬,倒不如你先上去替朕試試手。”
此話一出,眾人倒吸一口涼氣。整個萬麟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許參知有舉世無雙的相貌,更有兼濟天下的才學,卻唯獨有個自小多病,孱弱不堪的身體。在者說來皇上讓一個文臣替自己試馬,簡直有些說不過去。
許陌遙沒有回答,只是頷首靜立。
“怎麼?許卿,不肯?”林鈺軒笑著,嘴里的話有些挑釁的意味,卻又帶著王者的霸道。
片刻沉靜,“臣怎敢不肯,只是有些受寵若驚罷了。”許陌遙的聲音依舊很溫和,沒有半分波瀾。
語畢,他以轉身下高台。來到馬前,回首看著高台之上的帝王。“皇上,臣下獻丑了。”
迎著他的是林鈺軒饒有興趣的眸子。“許卿,好好玩兒。”
許陌遙翻身上馬,馬身忽動,他有些踉蹌,手中的韁繩緊緊握著。只見御馬官拍了拍馬,暗紅的駿馬就慢悠悠的走了起來。
圍著馬場轉了兩圈,許陌遙的心情稍有平復。
“誒!這也太慢了!既然是駿馬。當然要展現雄姿了。讓馬跑起來。”林鈺軒的聲音從高台傳下。
只見許陌遙眸色一緊,唇際有些發白。忽然背後有人揚鞭抽在了馬身上。一時受驚,駿馬迅速四蹄交錯,飛奔向前。
這是許陌遙所沒有想到的,手中的韁繩被揉的發皺,雙腿也越發的僵硬了。卻不知馬兒因剛剛的皮鞭而受了驚嚇,一時之間開始橫沖直撞。
馬蹄濺起泥土,撞壞了柵欄。所有人都驚慌起來。凡是駿馬所到之處,眾人四下逃竄。唯有許陌遙死死的勒住韁繩,高束的發冠迎著寒風,有些散亂。
終于駿馬還是沖向了那跪了一早的女奴。眼看著馬蹄踏來,前面的女奴都驚慌的爬起來逃走。
當孟長安前面空無一人,只有一匹暗紅的瘋馬沖向自己之時。驟然抬頭,一雙清冽的眸子筆直的射向前方。幾乎是在馬蹄踏向自己的前一刻,孟長安側身一躲,順勢反手拉住韁繩。馬身前縱,孟長安又立刻一腳踢向馬的後蹄。如此一來,駿馬轟然跪地。
馬身上的許陌遙早已被嚇得魂飛魄散,俊朗的面容只剩慘白。
“許大人,你沒事吧?”孟長安也不知自己為什麼如此的緊張。放下韁繩便上前詢問。
許是沒有從恐懼中緩過神來,許陌遙只是怔怔的看著孟長安,許久不語。
一旁慌亂的人也慢慢有了意識。管事連忙大喊︰“還不快把許大人從馬上扶下來。”這句話引得眾人一擁而上,將許陌遙扶下馬來。
“還不跪下,拜見許大人。”管事又是一聲大吼。眾人齊跪,“拜見許大人。”
“許卿!”不遠處林鈺軒在一群人的簇擁之下也趕了過來。
“許卿,沒事吧!”林鈺軒的模樣到沒有了剛才的輕狂,多了些擔憂。
緩解了心緒,許陌遙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畢恭畢敬的回答道︰“回皇上,臣無大礙。”
林鈺軒從上到下打量著許陌遙。“是朕不好,朕不該讓你騎馬。也罷,趕快回宮,找個太醫給你看看,別受什麼內傷。”不等許陌遙開口,林鈺軒已經拉著他向馬場外走去。
又是一聲尖細的“皇上起駕回宮。”
眾人磕了頭喊著︰“恭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