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電話響了，劉軍已經到了樓下，莫言便跑下去開門。劉軍提著一個大西瓜跟在他後面硬著頭皮來到屋里客氣的跟他的媽媽打了個招呼︰“阿姨，你下班啦？”
莫言見她只顧吃飯不說話，就把筷子塞到劉軍手里︰“她早下班了，又累又餓自己就先吃上了。”說完給他倒了杯酒，故意擠眉弄眼，“來，咱倆先干一杯。”劉軍便把西瓜放在地上，拿起筷子先吃了一口菜，這才端起酒杯和莫言踫了一下。他的媽媽平時也喝酒，但只是偶爾，因此，他沒有給她倒。
劉軍端起杯子目光盡量避過她那張討厭的臉把酒灌進嘴里，然後才開始吃飯。莫言天生聰穎，待客之道一學就會，而且很擅長見風使舵，隨機應變，認識他的人私底下都說他圓滑世故。
此時，看見媽媽把飯吃完，趕緊從她手里拿過碗從嘴角擠出一絲微笑︰“哎呀！親愛的老媽呀！你老人家辛苦啦！我再給你盛一碗吧，吃飽飽的好去掙錢給我用哦。”為了讓她笑，就故意逗她。好在她終于笑了︰“吃飯都堵不住你的嘴是吧？左一個老右一個老，我有那麼老嗎？看你樂呵呵的是不是找了個好工作啊？”听到這話，莫言趕緊垂下頭往嘴里扒了一口飯，然後才小聲嘟囔︰“媽，其實你一點都不老，反而越活越年輕了。工作啊？你別擔心，已，已經有眉目了。”他說完媽媽沒再多問，悶聲不語的吃完飯擱下碗筷便躺在床上休息去了。
飯後，莫言和劉軍盡量小聲的把碗筷收拾到廚房一起洗完，然後將地面清掃了一遍才輕輕掩上房門出來。
煙灰色的天空像一匹破布罩在頭頂，太陽亮的光線全被它給遮住了，天地間灰蒙蒙的，一切的一切就像被困在牢獄里，陰森且可怖。
劉軍跟在莫言後面邊走邊說︰“冰哥好像要下雨了呢，嗨！你這是要去哪里呀？”莫言也不回頭只說︰“去舊貨市場買鍋爐，你不是答應陪我的嘛，不準反悔。”
劉軍撓撓頭說︰“我是答應你了，可前題是在你實在找不到工作的情況下，我現在正想陪你去找工作呢，你急著買鍋爐干嘛？”莫言停下腳步給他發了根煙望了望天空︰“找不到份像樣的我能怎麼樣呢，拜托你別跟個老太太似的一直嘮叨個不停好不好，你要是不想去，我自己去。”
劉軍怕他誤會趕緊跟上去說︰“我不是那意思，我……。”莫言及時打斷他的話︰“不是那意思就閉上嘴乖乖跟著我走，要是再叨叨小心割掉你的舌頭。”劉軍立即把嘴唇抿的緊緊的，然後跑到了他的前面。見他像只猴子似的蹦蹦跳跳莫言差點笑了出來。
穿過鐵路下那條隧道，順著馬路一直往西走，走到外灘盡頭，那個舊貨市場便擋住了去路。
市場里各種古舊東西應有盡有，衣服，家具，家電，花瓶，羊毛扎花地氈……雖然都不時新，但卻在歲月的洗禮中散發著一層古拙的光芒，看上去反而更有質感。
有一次，心情不怎麼好的莫言閑逛就逛到了那里，好奇心大增的他便鑽到用石棉瓦封頂的紅磚牆舊貨房里溜了一圈。當時，就看到一樣稀罕東西，但不知隔了這麼久，那稀罕東西有沒有被別人買走。
差不多一個小時之後，莫言便帶著劉軍輕車熟路的來到舊貨市場，市場上有很多老年人，年青人較少。一些破舊的，不時新的東西只有上了年紀的人才比較喜歡。
劉軍跟在莫言後面邊走邊瞅著那些青銅器，玉器，木雕，象牙制品……看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由于平時逛街不太留意那些紅色燈芯絨布上擺著各種器物的小攤小販，所以現在看到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就特別好奇。
叫賣聲，討價還價聲，說笑聲，吵囔聲，乞討的殘疾人“咿咿呀呀”“嗡嗡嚶嚶”的吹拉彈唱聲……亂七八糟的聲音混在一起，使整個舊貨市場陷入潮水般的聒噪里，因而越發顯得熱鬧誘人。
莫言走著走著便轉過頭去，只見劉軍蹲在地攤邊拿著個彩釉大花碗喜歡的合不攏嘴。他正想跑過去喊他，卻被一個綰著銀灰發髻，穿著黑色長袍，凹口布鞋的算命先生給拉住了。那先生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捋著山羊胡須神情嚴肅的說︰“小伙子，我看你印堂發黑，兩眼發紅，嘴唇發紫，定有災禍啊。”一百個看他不順眼的莫言瞪大雙眼說︰“什麼災禍啊？莫名其妙。”算命先生淡淡一笑，伸手把他請到桌前坐下︰“要不你先抽個簽吧。”莫言直截了當的問︰“抽簽要不要錢啊？”
這時，劉軍拿著兩個烤雞腿正從人伙里向這邊擠過來，莫言朝他揮了揮手便看著算命先生。算命先生愣子片刻才臉不紅心不跳的說︰“算準了三十，算不準分文不取。”劉軍走到莫言身邊看著算命先生說︰“算命啊，我也會。老頭子，要不，讓我先給你算一卦吧。我看你呀，面色萎黃，兩眼無光……。”
莫言見他跑來拆算命先生的台，拉著他扭頭就走。劉軍氣呼呼的說︰“你放開我，你把我放開行嗎？不要臉的江湖騙子，我都被他們騙了好幾……。”听他這麼說，莫言把他抓的更緊了︰“你有毛病吧你，我們是來買鍋爐的，不是來鬧事的。明知道是個江湖騙子你還去招惹他？欠揍是不？”听到這話，劉軍來了氣︰“你才有毛病呢，說好了買鍋爐你算那門子命啊？我欠揍？我看你才欠揍呢。”
莫言天生嘴笨一時不知道怎麼應對，那些淘東西的大爺看著他一臉窘樣咧開沒牙齒的嘴“嘿嘿嘿”的笑了起來。這時，本來黑著臉的劉軍也跟著笑了起來，這一笑，莫言像做錯了事的孩子越發窘的不像樣了。
以前那個賣鍋爐的攤主好像不在，眼前這個個子瘦高，炯炯有神的細長眼楮里無不透露著生意人的精明。莫言在舊貨市場的拐角處看到他便很客氣的發了一根煙，然後才說︰“大哥，你這里有炸爆米花的鍋爐嗎？”站在旁邊的劉軍望著莫言手中的煙說︰“冰哥，能不能給我一根啊？”莫言看也不看他掏出一根煙塞到他手里。這時，攤主才說︰“有，有，你要買嗎？”他那張皺巴巴的臉上全是老年斑。
莫言說︰“嗯，你先取一台我看看吧。”攤主不樂意的看著他︰“你到底有沒有誠心買呢？”莫言壓制住心中的不快盡量客氣的說︰“你先讓我看看到底怎麼樣，總不能看都不讓看就說買吧？”攤主很不情願的鑽進黑咕隆咚的倉庫扛鍋爐去了。
劉軍望著倉庫低聲叨咕︰“干嘛發煙給他？一點都不好說話。”他剛叨叨完，攤主扛著鍋爐出來了，鍋爐很沉，放下的時候便發出 一聲悶響。
一臉好奇的劉軍瞅著像炸彈一樣的東西問︰“就這個嗎？好家伙！”莫言也不搭理他，把鍋爐翻來覆去仔細檢查了一遍才問攤主︰“這個多少錢？”攤主瞅著他那張梭角分明的臉答非所問︰“小伙子，你會使喚它嗎？不會使喚可不敢賣給你，很危險的！搞不好會把人給炸飛。”听到這話，劉軍擔憂的瞅著攤主往後退了一步︰“我的媽呀！冰哥，你確定要買它嗎？”莫言還是不搭理他，只對攤主說︰“能把人炸飛？我不信。看著也不難使喚，放心好了，出了亂子絕不找你，你只要告訴我怎麼操作就行。”
攤主不太相信的問︰“你真要買？”莫言認真的點點頭。攤主摸了摸黑不溜秋的鍋肚說︰“哎呀！我這里可就只有這一件寶貝啦，還真舍不得賣給你。小伙子你過來，我教你怎麼使用。”莫言走過去瞅著鍋爐，然後听他仔細講解每一個部件的用途，炸一鍋爆米花所需的時間和火候，以及還應注意的其它事項。
這時，劉軍轉過身望著人群也不知在看些什麼。攤主講完，莫言像是了然于心︰“其實也不難使用嘛。”然後付了二百五十塊錢扛起鍋爐就要走。劉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說︰“冰，冰哥你不會是腦袋進水了吧？什麼事不好干去炸爆米花？你吃得了苦嗎？”莫言斬釘截鐵的回答︰“只要能掙錢再苦我都不害怕。”劉軍不敢相信的問︰“真的？要不打個賭？”莫言說︰“打你個頭哇。還不快走。”劉軍瞅著他那張迷死人的臉心想，這麼帥的男人在街邊擺個鍋爐炸爆米花？我看這家伙一定是鬼迷心竅了，別說他媽，就是路人看到都會心疼死的。
攤主站在門口望著他們大聲喊︰“嗨！小伙子，要是不會使喚，記得給我送回來啊。”劉軍扭過頭問︰“送回來退錢嗎？”攤主說︰“不退。”劉軍笑沖他嘻嘻一笑︰“那你就別再惦記它了。”攤主戀戀不舍的在門口愣了許久才嘆了口氣回去看攤子去了。
莫言扛著鍋爐像扛了一捆鈔票，一路哼著歌曲，健步如飛的朝水岸走。
劉軍抱著生火的鐵爐子和那個用橡膠輪胎裁成的鼓狀圓筒，還有那個長長的烏漆麻黑的蛇皮口袋一路小跑跟在莫言後面。
從外灘最西邊到水岸要四十多分鐘的車程，他們帶著這些沉重的東西徒步回去差不多得一個多小時。
劉軍用手背抹了抹額頭的汗水喘著氣說︰“冰哥，咱們打的吧，天氣這麼熱我實在走不動了。”莫言頭也不回只顧往前走︰“打的？做你的黃梁夢吧。我們帶著這些東西哪個司機願意拉啊？趕緊走，走快點。”劉軍彎下腰喘著氣說︰“要不在路邊歇會也行，出租車不拉，摩的肯定拉呢。”莫言不耐煩的盯著他︰“瞧你這點出息！要坐車你自己掏車費。”劉軍說︰“行啊，那咱們坐公交車吧，公交車便宜。”莫言這才哭笑不得的轉過頭去︰“公交車司機是你二大爺啊？他要是願意讓你坐你就去坐好了。”有氣無力的劉軍只好站直身子瞪著他︰“你二大爺，早知道你這麼折磨我就不跟你來了。嗨！你等等我行嗎？我實在走不動了。”滿頭大汗的莫言大聲說︰“走不動坐地上歇會，不過天黑之前必需把東西給我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