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絕對不會在踫那種東西的!”以撒嫌惡的大聲宣布,還不耐煩的瞪著我,道:”你現在究竟想怎麼樣?如果要繼續坐在這里,我可不想跟你浪費時間。”以撒也已經筋疲力盡了,面對我的抱怨更是無力以對。但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抵死不願再乘上我的小“拖把”。
“我要喝水。沒有水,我連手指都抬不動!”我打定了決心不想再動,除非他和我一起飛出沙漠去。
“這里哪來的水?”以撒煩躁的看著我,我不理他。料準這個看來冷酷無情的家伙,實際上還是挺有責任心的,所以一定不會把我丟在這里不管。
以撒“噌”的一聲從腰間拔出匕首,耀眼而強烈的日光反射著明朗的刀刃,刺得我眼楮一花。他、他要干嘛?他確實是不會把我丟下“不管”,但他很有可能把我“管”完了再繼續前進。但……他的管法,不會是因為被我煩得惱了而要把我做掉吧!
白花花的日光反射中閃出刺眼的腥紅,以撒用匕首在自己左手的小臂上劃出一條血口,濃稠的液體從那傷口汩汩涌出滴到我的手上,我下意識的伸手接住。那鮮艷的紅和我素白的手形成強烈的對比,我一時無神的舉目呆望以撒。以撒眉頭都不皺一下,高大的身影站在我面前背著陽光,我坐在他所罩住的陰影里,手掌里黏膩濕潤的觸感讓我一陣心顫。
“快喝,喝完就別再磨蹭了!”以撒不耐煩的對我吼著。可是……我又不是茹毛飲血的山頂洞人,叫我……喝……這個?這個以撒,真是太可怕了……
在他凶狠的瞪視下,我僵硬的舔著手心里的液體。干燥的舌苔上的味蕾已經感覺不出什麼味道了,只是鼻子還依舊靈敏的嗅著充滿腥味的空氣。手里殘余的紅色液體很快就干涸了,凝在掌心里。我瞠愕的看看那紅白的對比,又抬起頭看看以撒陰晴不定的臉。
“該走了,前面不遠處就會有水源了。”我看見以撒說完,隨意的用一條布片裹住傷口,便轉身繼續向東邊走去。
也許是剛才在他的陰影里休息夠了,又補充了一些水分——如果算的話,此刻見他邁去的堅毅的背影,我也不自覺起身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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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前走了不久,果真看到了一個小城鎮。看來以撒是有千里眼,而不是在哄騙我。
這座建在沙漠邊沿的小鎮,只是個簡陋的小部落。幾百人就著一處水源建起房屋,在這里生活下來。
房屋是很矮的正方體,用沙土混合水泥、磚塊堆砌而起。方方正正的臥在沙石道路的兩邊,像是切好的豆腐塊。牆體粗礪,是一系的灰黃色。整條街,整座城鎮都是灰蒙蒙的顏色。
陽光照射下來,濾過屋頂在地面上投射下稜角分明的陰影。偶爾有幾棵椰子樹立在路邊,樹葉卻很細小、枯黃,像是發育不良的小孩子。
街上行人很少,基本上都是定居在這里的,自給自足的居民。一個個都長得干枯瘦小,皮膚黑得像從煤窯里鑽出來的,而且生活、勞作的方式落後簡樸,就像是與世隔絕的落後村落,就像奇卡布一樣。不過這里的人對于我們這樣的外來人倒一點也不顯得意外與排斥,照樣不理不睬的。
而我,即使面對這許多張 黑而又冷漠的臉,仍舊感動不已——我已經在荒無人煙的沙漠中走了近一天的路程了,差點以為自己被魔法陣傳送到了個什麼只有黃沙的古怪空間,而此刻我又能看到以撒以外的人的面孔,差點激動得痛哭流涕——我還是活生生的處在這個世界上的,沒有被這世界所遺棄啊!
“啊~~真的是城鎮、是城鎮啊!”我招呼著以撒,指著面前著一片荒涼蕭索的城鎮景象。以撒靜默不語,過于冷淡的態度完全沒有久別人世又再入凡塵的感動。我懷疑他是得了情感缺乏癥,或是局部性面癱。
但旁人的反映無法打斷我繼續欣喜的舉動。我作壁虎狀貼在一棟小房子的牆壁上,閉上眼楮用臉去磨蹭牆壁。粗糙的牆體刺痛的觸感格外的真切:
“啊~~~是真的……真的!不是海市蜃樓,是能踫得到摸得著的實體啊!”
身後的以撒,眉毛突然跳動了一下,嘴角抽動著向一旁推開,還別過臉去看向別處,裝作好象完全不認識我的樣子。
“以撒、以撒……”見他不理我,我向他走過去。
以撒剛好攔下一個路過的中年婦女。那婦女穿著條紋裹布裙裝,黝黑的臉上嵌著一對黑白分明的眼楮,兩邊耳垂上墜著巨大的金色耳飾,手里捧著個泥塑的水壺罐。
“請問這里是什麼地方?”以撒向那婦女詢問著。我仍在共濟運動失調期中,撲向那婦女,繞著她團團打轉,像看到了火星人一般驚呼著:
“以撒,你看!是人、有手有腳的人耶!”這里有房子、有人、又有水,就代表有吃的,有喝的,還有水洗澡!我早已忍受不住一身的黏膩——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髒過!
以撒一把將我從婦女身邊拉過去,一臉嚴謹的道:”抱歉,她的腦子給太陽烤壞了。請問這里是什麼地方?”以撒再次問道。
那婦女看看我,憐憫的搖搖頭,又對以撒說道:”這里是我住的村子。”
“我知道,我是想問這村子是在什麼地方。”以撒繼續問。
“這村子叫索瑪,在沙漠的邊上。”
“這沙漠是什麼地方的?還在西奧格塔嗎?”
“西……什麼?”婦女一臉茫然:”我只知道那沙漠就在索瑪的西北面。”
以撒無奈的嘆口氣,又道:“那就是還不能確定我們現在的位置。”
“我還知道索瑪還在小村果里的西南面。”那婦人繼續道。
“太好了。那果里是在什麼地方?”
“果里在索瑪的東北邊。”
“可這索瑪……”
“索瑪在果里的西南邊。”
“我知道,那果里……”
“果里在索瑪的東北邊。”婦女很有耐心的解說著。
“但索瑪……”
“索瑪在果里的西南面。”
有鬼在打牆嗎?為什麼問題總在這列在西南、東北的兩個小村之間游蕩?以撒覺得有點冷汗直冒。
婦女見我們沉默不語的瞪著她,便又說道︰”你們若還有什麼問題,就去問村長的女兒吧,她知道的比較清楚。”
順著那婦女為我們指的路,我與以撒向一棵大椰樹下的小屋走去。這里的房屋都建得差不多,只有用房屋邊的植物來區分。樹就像路標一樣,村民們都說某某房子在XX椰子樹的左或右邊地幾家,但這椰子樹也都長得一樣啊!摸索了半天,又問了好幾個人,我們才找到一間正處在一棵老椰樹下的小屋。
一個長卷發的少女正坐在門口的小凳上,無神的雙眼瞪著天空,嘴里喃喃的念叨著什麼。她一身蜜色光澤細膩的肌膚,四肢細長,穿著一身三色條紋直裙,靠坐在門邊。大大的眼楮瞬也不瞬的看著上方,長長的眼睫毛清晰可辨,小巧的鼻子彎著漂亮的弧形,厚實的豐唇一張一合,毫不理睬身邊的動靜。
我們走上前去,向她問道:”請問,您就是黎達雅小姐嗎?”
少女不理會我們,依舊瞪著天空,嘴里嘰里咕嚕的呢喃著:”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我看她這副情景,不禁困惑的問以撒,道:”我看大概不是她吧,我們要問的事可不是一個IQ20以下的人能知道的。”
以撒也略有同感的點頭,卻見那少女突然惡狠狠的回過頭瞪向我們:”你們明白什麼?憑我智商200的天才的別有深意的作為,怎是你們這等愚蠢的常人所能理解的?可是……”她又抬起頭看回天空,道:”為什麼?為什麼像我這樣貌美如花、天真爛漫、氣質高雅、惠質心蘭的天才少女,竟要被困在這麼個鳥不生蛋的地方?為什麼……”
見她又沉浸到自己的思緒中去,再也察覺不到旁人的存在,我和以撒對看一眼,茫然。
“你們是打從外面來的嗎?”一個中等身材的老頭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我們身後,突然出聲對我們問道:”我看你們也是有事找村長吧,請先進屋里來。”
說著,他領著我和以撒,繞過坐在門口苦思不解的少女,走進小屋里去。
這里的房屋都很矮,從外面看來高度兩米都不到。再除去那為了隔絕外界炎熱的空氣,而砌得足有30公分厚的牆壁,房內的空間在地面以上的也就只有一米五、六。不過這些房子都是挖地三尺建造的,有一半隱在地面以下。
跟著那小老頭跨進門里,腳下便是三、四級台階。多虧了這厚實的牆體,以及埋在地面下的空間,屋內對照于屋外的氣溫,明顯低了很多。
室內很幽暗,寬敞的空間里只在一側的牆壁上開了個小窗,照不進太多的光線。寬敞的房里布置得樸實而無裝飾,一整間屋子只用一道布簾隔出里間。家具也只是用輕薄的木版簡單訂成,床鋪是用沙土泥成的。
坐在一張小凳子上,凳腿發出吱嘎的慘叫聲。我嚇得連忙站起來,以免摔到地上去。以撒倒是很有預見的站在一邊。
小老頭毫不在意的在床沿上坐下,解下插在腰間的煙竿在鞋底上磕了磕,對我們說道:
“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巴魯?胡朗,是這索瑪的現任村長。”
他停下來看看我倆。我連忙愉快的對他說:”你好,我是拉拉?葛羅雷。”
以撒也對他點了一下頭,說了一聲:“以撒。”
巴魯恩了一聲,對我們點點頭,說:“你們是從外面來的嗎?這個時候來沙漠的人不多,你們是來做什麼的?”
“呃……”來做什麼的嗎?其實如果可以的話,我一點也不想來這里。
我還在考慮與以撒來這里是考察沙漠生態環境、還是來觀光旅游的,以撒已在一旁開口了:
“請告訴我們這里的具體位置。事實上我們也不是自願來到這里的。”
巴魯盯著我們看了一會兒,緩緩道:“這里是卡頓西奧沙漠東緣。”他頓了一下,又繼續沉聲問道:“你們是從奴隸運販團里逃出來的吧?”
經常會有從世界各地拐騙來的奴隸,在被運送到沙漠另一邊的小港口海亞時,偷偷跑出來。但由于奴隸商販在當地勢力強大,逃跑的人大多都被追回,沒有好下場。而少數幾個選擇逃進沙漠的人,則因為沒有食物與水而死在沙漠里。但穿越整片沙漠而到達小鎮索瑪的人也不是沒有過,巴魯的妻子就是從海亞逃到這里來的奴隸。
“是的。”原來這里還是在卡頓,不過知道具體方位就好辦多了。以撒立刻想到卡頓西北小港奴隸販賣猖獗的情形,正色答道:“我與妹妹不幸被人賣作奴隸,從家鄉弄到這里來。好不容易逃脫卻誤入沙漠,經過長途跋涉才找到了這麼個城鎮。”
巴魯大概也是這麼猜想的,因為我們一身狼狽,就如同以撒所說的那樣。但我還是覺得以撒說得不夠動情,便添油加醋的對巴魯辨述道:
“是啊是啊!我們莫名其妙的就到了沙漠里了,我還以為要死在里面了呢!還幸好總算到了個有人住的地方,也不枉我們從今天早上走到現在了!真是不敢想象,再在沙漠里多待十分鐘,我就要變人干啦!才走了大半天而已,我已經完全不行了!”這話是真的,我的人已經累得攤在一邊,再沒有什麼比我現在的狼狽樣更能說明我此刻的疲勞程度。
巴魯聞言卻皺眉:“你說你今天早上才出發穿越沙漠,只花了大半天就越過沙漠來到這里了嗎?”西奧沙漠何其寬廣?若是只花一天就能穿越,也不會有如此多的人死在里面了。
“唉?……有什麼不對嗎?”我納悶。我們的確是走了大半天就到了這里的啊!
以撒瞥我一眼,連忙補充道:“因為我妹妹之前在販運團里遭受了虐待,出逃時還一直昏迷不醒的。是由我背著走了好幾天,今天早上才清醒過來。”說完,他又瞪我一眼,暗示我不要扯他的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