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了!你醒著,咋還打呼呢?”我笑著問。
“我一直就沒睡著。”李德龍居然否認他睡著了覺!
“我早听見你在打呼嚕啦!一直打到現在,你還說你沒睡著!又說慌!我用一根手指頭,輕輕點了一下李德龍的臉。
“我也听到我打鼾啦!但我腦子還沒睡著!一直清醒著!“李德龍睜開眼,溫柔地看著我,抬起一只手,在我臉上摸了摸。
“那就是你故意打呼嚕,騙我吧?“我用兩根手指捏住李德龍的下巴,搖了搖。
“沒騙你,我是真打呼嚕啦!我經常自己打呼嚕打得把自己吵醒!”李德龍抬手抓住我那只探到他下巴的手,捏在手里,輕輕撫摸著。
“看來,你是有特異功能了!快去洗吧!我把水都放好了,再等會兒,水就涼了!”我催促李德龍。
“我真不想動!”李德龍說話的語氣顯得很無力。
“你今天干什麼啦?累成這樣?”
“這幾天煩心事兒多,心有點兒累!麗燕,有你真好!只有和你在一塊兒的時候,我的心,才感覺輕松!”李德龍眼楮里,向我投射出一種柔和的光芒,看得出,他說的是一句動情話。
“那我就經常過來,多陪陪你!我用手,輕輕拍了拍李德龍的臉;他閉上眼楮,把臉盡力貼向我的掌心,向我尋找撫慰;我發現,這時候,李德龍有幾分像小孩兒,在尋找母親溫柔的手!
那時,我突然意識到,許多外表看上去很風光,很堅強,很強勢的男人,有時候,他們的內心深處,卻很脆弱,很柔軟,很傷感!
“你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孩子!今天,你幫我洗個澡,行嗎?我感覺渾身沒勁兒!”李德龍無力的目光看向我,顯得那麼無助,就像一個身患重病,被病魔折磨得筋疲力盡的病人。
“行,那你起來吧,我們到衛生間去!”我用那只搭在他胸上的胳膊,推了推他。
“你先拿開胳膊,讓我起來!”
我抬起那條胳膊,李德龍坐起身,順手將上邊兒襯衫領口的兩只扣子解開,從頭頂把襯衫取了下去。又把褲子也解開,同腳上的襪子一起拽下去,抬手摸了一下我微笑的臉說︰“我先方便一下,你再進來!”
李德龍穿上拖鞋,邁著懶洋洋的步子,向衛生間走去。我躺在床中間沒動,一直看到李德龍的背影消失在那扇門後,才四肢伸展,平躺在床,蹬了蹬腿,伸了伸胳膊,挺了挺腰胸,讓自己感覺渾身充滿力氣。
一陣涮啦啦的流水聲,又一陣馬桶抽水聲過後,我听到李德龍一聲輕輕的呼喚︰“麗燕,你進來吧!”才慢慢從床上爬起,走進衛生間。
我進去,李德龍已躺進浴缸,頭枕在缸沿上,兩眼緊閉,好像睡著了似的。
“水溫行不?”我把手伸進去,劃拉了幾下水。
“正好,挺舒服的!你也進來吧!水里暖和,這個浴缸挺大的,放兩個人,沒問題;先泡一會兒,再洗吧。”李德龍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又閉上了。
我取掉浴巾,慢慢跨進去,隨著我身體一點兒點兒下蹲,缸里的水漫過缸沿,嘩啦啦流出了外面。
李德龍伸手扶著我後背,讓我慢慢躺在他旁邊兒;他仰著面,我側轉身,半俯在他身邊兒。
李德龍在我額頭親了一口,臉上掛著一絲滿足的微笑說︰“真好!真想就這麼和你一直躺著,哪兒也不去,躺上一千年!”
李德龍說的明明是句挺浪漫的話,但他的口氣卻很平和,平和得我沒有听出一絲浪漫的意味兒,卻听出了一些傷感,心里就有了一種可憐和同情的情緒產生出來。
“那我們就成木乃伊啦!”我故意輕笑一聲,想讓氣氛有點兒活泛︰“你說假如真的一千年後,人們發現我倆就這樣躺在浴缸里,他們會怎麼想?他們會覺得在看兩個傻子呢?還是會羨慕我們的大膽和浪漫?”
“別人咋看,那是他們自己的事兒!我們管不了人家!只要我們自己覺得好,就好啦!你願意就這麼和我躺上一千年嗎?”李德龍把摟著我的那條胳膊,往回收了收。
“我當然願意,和你在一塊兒,躺一萬年,我也願意!”我又把時間夸張了十倍!那時,我也被兩人相擁了的溫暖感染!覺得就那樣被李德龍緊緊摟著,愜意地躺著,真的很浪漫,很溫馨。
隨即,我腦子里又冒出另外一個念頭︰“如果郭清明看到我和李德龍這樣躺在一起,他會有什麼反映?是痛苦的轉身離去?還是幸災樂禍,笑嘻嘻地看笑話?是憤怒的頓足捶胸?還是哀怨地傷心落淚?”
這樣想著的時候,我心中掠過一絲痛苦的感覺!仿佛我的心,被一只有力的手,猛得拽了一把。
那時那刻,我為什麼會突然想起郭清明?
李德龍摟著我的那條胳膊,慢慢兒收緊,並將他的臉,緊緊貼在我的頭發上。
那天,我和李德龍在浴缸里躺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我才給他洗澡。李德龍一直閉著眼楮,像個小男孩兒,听任我的擺布。
那晚,我們如往常一塊兒出去那樣,在小強下晚自習以前,趕回了家!
後來,我才知道,李德龍那天情緒極度不高,並不是他工作上遇到了什麼麻煩,而是第一次听馬玉英告訴他,如詩在南方找了對象,不打算回來就業了。
接下來的時間,我一邊兒上班兒,一邊兒看成人函授復習資料。楊浩然告訴我,如果不是非得我親自去做的事情,完全可以交給他來做;那樣,我就有更多的時間進行學習。
我也就不和他客氣,把大部分工作都推給了他。把楊浩然整天忙得像只熱鍋上的螞蟻,一天跟我報怨兩三遍!說他現在感覺就跟奴隸社會的奴隸似的,干得活兒最多,得到的報酬又最少;我們辦公室有多忙!其他辦公室的人有多閑!
我說︰“你要覺著累,還是我干吧!”
“這可不行!你現在的重點工作是復習,不能分心的!為了讓你能有更多時間復習,我多干點兒,沒什麼的!我只是覺得,我們辦公室,和其他辦公室相比,活兒實在有點兒太多了!想想,我沒來以前,這些活兒都是你一個人干!心里真是佩服你!”
然後,他又說,他的理想本來是當一個計算機工程師,卻被老爸老媽硬綁架回來,塞進這個破機關里,吃苦受罪!把他人生的大好前途都給毀掉了!他現在就是一條被捆了手腳的龍,被扔到一個沒不過腳指頭的淺水里!這里根本就不是他待的地方,遲早哪天,他要掙脫繩索,離開這個破地方。
我擔心地問楊浩然︰“我听說,為給你找這份工作,你爸你媽到處求人,才終于幫你辦成的!你扔了這份工作,到外地,上哪兒再去找這麼好的工作?”
“妹妹!你沒听一首歌咋唱的啦!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你沒到外面的世界去過,你哪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哥告訴你吧!現在這個世界,學計算機的,不論走到哪兒,都搶著要!在那浩如煙海的工作海洋里,我想干哪個,就干哪個!隨便找一個,都是你現在工資的三四倍,五六倍!”楊浩然用在我當時听來,感覺夸海口的論調這樣說;但後來,當我真正了解了外面的世界時,才知道,楊浩然並不是在夸海口,而是在告訴我一個事實。這可能就是人們常說的︰“見識不同,想法亦不同!”
“你欺負我不懂外面那個精彩的世界,就這麼蒙騙我,是吧?有那麼高的工資,又那麼好找工作,你爸你媽又不是傻子!不讓你在外面混,卻硬把你拽回來干這個!”我不認同他的說法。
“我爸我媽一點兒也不傻,精得都跟鬼似的!他們就怕我走的太遠,他們見不著我!硬要把我綁在他們身邊兒,讓我陪著他們!別的父母,人家就盼兒子飛得越遠越高,越好!他們倆個,就怕我跑遠啦!典型的自私自利!你听人家咋說︰‘你跑的太遠啦!我一年也見不上一面,我養你這個兒子,不是白養啦!’你看他們有多精!處處在為他們自己打算,哪里考慮我的感受,我的人生目標!”楊浩然越說,越憤憤不平。
“別說!你爸你媽,這事兒對你雖做的有點絕!但從他們倆的角度考慮,還挺有道理!我覺得他們想的,做的,都挺對!你應該支持他們才是。”我故意和他唱反調。
“妹妹,你才二十來歲個小姑娘,你的思想咋跟我媽一個四十多歲的,更年期中年婦女差不多呢!”
“這說明,我現在不是二十來歲,而是四十來歲了!你以後別再叫我妹妹了,改口叫姨才對!”我笑著和他開玩笑。
“你又乘機佔我便宜,我撕爛你的嘴!”楊浩然從座位上跳起,向我撲來。
我躲避不及,被他一把從後面抱住,伸手要捏我的嘴,我用胳膊護了嘴,他捏不住,就在我臉上捏了兩把,才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