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得越近,司夙修越是焦急擔心。
隨著故吟風穿過中門,來到後院,獨立的四合小院,園中種的是長壽送,樹干彎曲,樹頂平整,是棵有年頭的古樹了。琉璃瓦定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老舊的青石板路,直通故吟安的房間。
牆上的門窗上都掛著沒有紋飾的青銅鎖,泛著金屬的質感,看的艾文心驚,這里簡直像是一座密封的牢籠。故家到底是怎樣腐朽的家族,這樣的年代居然還會動用私刑,用這種最簡單粗暴的方式限制人身自由。
故吟風下意識的皺眉,他也沒想到吟安的房間會變成這樣。一路走來後院一個下人也沒有,顯然是都被支走了,惡狠狠的看了眼身旁的管家。爺爺這次真的過分了。
“去把門打開”
匡!故吟風話音未落,就見司夙修飛起一腳,硬生生的踹碎了門鎖,緊接著就進了房中。
吟安已經有些意識不清,整個人渾渾噩噩,這種寂靜和絕望的感覺,和上一世躺在山中時那麼相似,讓她有些分不清是夢是真。
听到了破門而入的聲音,吟安費力的睜開眼楮看向門口,眼前的人和夢中的身影不斷接近,一點一點,一絲一絲,直到最後慢慢重合。
恍然間,她仿佛在漆黑的山林中,看到司夙修疾步而來。驚慌,無助,擔憂,害怕和滿心的委屈都化成喃喃細語“修…夙修…修…”
司夙修的心像是被人狠狠踩在腳下似的,生疼的感覺扯的他渾身顫栗。
古香古色的閨房,門窗緊閉,密不透光。
他的女孩躺在床上,腿不自然的彎曲著,身上穿的還是那天離開時的衣服,鞋子都沒有脫下來,臉色燦白,眼角含著淚珠,黑色的長發柔柔的散在床上,向他伸出的小手都比那日縴細了許多,歪著腦袋低聲呢喃著他的名字,一聲一聲全是委屈。
單膝跪在故吟安床前,司夙修終年不變的臉,迅速的炸裂,恐懼攏上眉頭,努力的想要扯出一絲微笑,卻讓俊逸的臉變得更加扭曲。
撫上吟安的小臉,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柔荑,他甚至不敢用力,怕一用力就會讓這個脆弱的女孩傷的更重。
“安安,不怕,安安…別害怕”干澀的喉嚨艱難的吐出破碎的聲音“安安,我來帶你走…不怕…我來了…安安”
托著故吟安的臉頰,一邊細細的親吻一邊安撫著不安。
只是,到底是誰在不安呢,是她?還是他?
直到艾文出聲提醒,司夙修才驚慌失措的抱起她。
他幾乎感受不到她的重量,他的小姑娘怎麼會輕成這樣。
不去看別人,誰都不在意,接過艾文遞來的薄毯,將故吟安包緊。一手穿過腋下,一手穿過腿彎,小心翼翼的把她抱進懷里。
似乎終于確定了來人,向著溫暖的來源處近了近,整個人窩進他的胸膛,故吟安懸著的心,終于平穩了下來,人也跟著昏了過去。
斷斷續續的聲音從懷中傳出來“修…怕…修…修…痛…安安好疼…”她失去了意識,卻也更加直接的表達情緒。
“安安不怕,安安,安安,不怕,不疼”
路過故家中庭,不看那一家人,沒多做停留,一路行至大門。
門外整整齊齊的停著一整排黑色的悍馬,司夙修抱著故吟安,坐上中間唯一的一輛勞斯萊斯。
“回南面,找阿爾杰”
車子瞬間沖出街道,朝著南面快速行駛。
司夙修是走了,艾文卻帶人留了下來處理後事。
“故少爺,剛剛的情況您也看到了,事關故小姐安危,修少還未曾吩咐,所以問題調查清楚前,還請各位安心在府休養,我也會派人保障各位的安全”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恩威並施。
到處都是對方的人,故吟風千百個不願,也是無可奈何。
“…也好”
艾文頷首,出門,上車,離開。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
走前還不忘交代“留十個人保護故府,其他人回去待命”
“是”
——
“吟風,這是怎麼回事,他們怎麼還在?”故吟安已經被司夙修帶走了,還想怎麼樣?
快步走進客廳,大伯母和姑姑已經甦醒,正靠在沙發上休息,故吟雪坐在老爺子身旁,低著頭,看不出想什麼。
“祖父這次過分了,安安已經不像個樣子了!”他是敬愛祖父的,老爺子待他很好,可是想到妹妹跟個精致的布娃娃一樣了無生氣,他心里就有些不滿,口氣自然算不上好听。
“我過分?!混賬!”
“祖父,這件事怕是沒那麼容易過去。”態度緩和了一些,老爺子剛受了驚,不想再氣著他。
一屋子的子孫,竟然沒一個中用的,關鍵時候一個個摘得比誰都干淨。
回頭看向對面沙發上的次子“當然沒那麼容易過去!我故家也是他一個毛都沒長全的娃娃說闖就闖的?!長青!讓你報警,胡剛他們怎麼還沒來!”
“就是的,這市局怎麼回事,出事這麼久了,連個影子都沒看到!真拿我故家不當回事不成?眼里還有沒有我王家了!”
“祖父,大伯母!”故吟風臉色難看的很,上前一步“你們以為這事京城里還有誰敢管,故家如何,王家又如何?”
“吟風你!父親您看他,我們王家就這麼入不了他的眼?”王素梅走上前,一臉怨憤的看著故老爺子,哪還有半點虛弱昏迷的樣子。“既然吟風管不了,我這就給王晉打電話,我就不信秦少也管不了!”
“夠了,都閉嘴!吟風你說!”怎麼這麼不懂事!
“祖父,這修少我們惹不起,您以為出了這麼大的事,哪家收不到消息?修少不是上門做客,您以為他只帶了院中這麼點人嗎?他是帶人強圍了咱們府,我進來時整個府邸都被包圍了,這光天化日下持械,還是在京城,警方和軍方遲遲不派人出面,不就是最好的默許了嗎?”老爺子臉色更差了幾分,緩了緩語氣接著道“祖父,這件事不管事出什麼因,故家都得認這個栽。司夙修來頭不簡單,他連軍方的人都出動得了,還會怕市局那些警察嗎?”
司夙修什麼後果都不顧忌,為了安安做的這麼驚天動地,其心可見,希望家里別再有不長眼的,硬是往槍口上撞了。
“大伯母,這件事就是王晉通知我的,電話里只說了一句話‘故家的事能管的人不會管,不能管的人管不起’”
王素梅好看的五官皺到一起,雖然不甘心卻也知道,故吟風說的道理沒錯,司夙修她王家惹不起。
“這事秦家知道,墨家靳家不可能收不到消息,故家在這扎根百年,想要賣我們故家人情的人絕不在少數,可眼下,知道卻都沒有動作,是為何,還需要說明白嗎?秦少私下允許王晉通知我,已經是盡心了。”
“那…這件事…吟風你看怎麼好?”愛看熱鬧是沒錯,可故長芳也知道要是因為熱鬧惹上瘟神,就太得不償失了。
“這件事,修少不會善罷甘休的,他的人還留了些在外面,說是保護故府安危,怕是安安醒來前,這里許進不許出。過些日子我和母親去看望一下安安,到底如何也還是要看安安的意思。”到底是家人,事情過的確實過分,可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故家倒了。司夙修行事太過狠戾,又沒有章法可循,說是膽大包天也不為過,他一點也不懷疑他敢一聲令下轟了故家。
“好了!都散了吧。”短短幾個小時,故老爺子卻蒼老了許多,腳步都多了幾分躊躇。
無論是錯還是對,對待故吟安自己確實欠了考慮,故家百年聲譽,如今就倒在這麼一件事上面,愧對祖宗,愧對祖宗啊。
“走吧,我們也回房吧”
“好”從始至終一句話都沒說過的沈清,開口答了丈夫的話,起身跟著回來房。
沒多做表情,故長青心里卻有些犯嘀咕,妻子表現的太淡然,根本看不出在想什麼。
人都散了,只剩故吟雪還坐在客廳,眼神陰郁的盯著前面,那是司夙修離開的方向。
不久前,還為了自己以後能嫁進靳家與故吟安平起平坐而滿心歡喜。現在卻像是被人淋了一怔盆涼水似的,澆滅了所有的期待。故吟安那個賤人要嫁進的墨家的時候,她只能找個二流世家委身;她有望嫁進靳家的時候,故吟安居然攀上了司夙修那樣優秀的男人。
她從小便優秀,什麼事都盡力做到最好,無論在哪都是眾人追隨的目標,可是只要故吟安出現,所有人談論的就都是那個比她更加精致美麗的人。
憑什麼她故吟安的外公是位居軍部二把手的沈家,她的外公家就只能小心翼翼的跟隨秦家鞍前馬後;憑什麼她費盡心思都得不到的東西,那個賤人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擁有。優秀的家世,強權的外公,清貴的母親,溫柔的哥哥,精致的外表,討巧的個性,她明明都有了墨家,怎麼可以再擁有司夙修。
雙手緊緊地撕扯著裙擺,神經緊繃,肩膀顫抖,胸口上下浮動,嘴里喘著粗氣。
這個賤人,賤人,那麼優秀的男人,只是想起就讓人忍不住臉紅的男人,怎麼可以還是那個賤人的。
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大,故吟雪卻突然靜了下來,目光依舊看著前方,嘴角的笑容卻讓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