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數百年前大陳王朝分裂,天下裂為大大小小數十個國家。大國以縉雲,青霄,瀏陽相互制衡,小國各自依附大國,在夾縫中求得生存。
如此,雖說邊境小戰不斷,但也還算安寧。
三大國之一的縉雲,地處平原,地域遼闊,物產豐饒,在如今的動蕩局勢中倒自是巍峨不移,頗有強國之風。
然當今聖上年歲已高,諸皇子自然暗中明里爭奪較量。先皇後龍氏在生產之日難產而死,產下一足月男胎,卻在出生後數月,被一場風寒奪取性命,陛下傷懷,七日不曾早朝,而後下旨追封其為端仁太子。
後宮由柔貴妃蔣氏掌首,生二皇子蕭涯,柔貴妃之父乃當今慶國公蔣桓,掌西北大軍,其兄為吏部尚書。因母家強勢,二皇子繼位呼聲甚高。
三皇子蕭典生母乃一宮女,產後封為玉嬪。
四皇子蕭然,母為當今禮部尚書之女婉淑妃花氏,婉淑妃另育有一女,大公主錦和,嫁與帝師之子。
五皇子蕭啟,敏賢妃唐氏之子,敏賢妃胞弟,乃當朝丞相唐鼎業。
其余諸子,皆年歲尚小,尚不足慮。
若說前朝是蕭家的天下,後宮則無疑以龍家為尊。
龍家,立足于縉雲帝都核心之地。
自縉雲建國,歷經九代帝王,所立皇後,無一例外皆出于龍家。故民間有雲,得龍家女者得天下。龍家亦被譽為百年鳳家。今聖上已故皇後便是龍家現任家主唯一嫡妹。
皇後去世後,龍家尚未有年齡適佳嫡女,當時朝中亦有大臣上書立柔貴妃為後,而皇帝卻以深悼皇後為由,將折子擱下,並柔貴妃也言,先皇後之賢德,所望卻不能及,自己不配為繼後。故中宮後位空缺至今。
當今聖上四子成年,皆未娶正妻,天下明眼之人皆笑言,恐龍家二位嫡小姐一日未嫁,宮中皇子便一日不娶。
听聞在一日宴會上,二皇子攜眾人飲酒吟詩,恰遇年僅八歲的龍家嫡長小姐龍卿華,傳聞中,龍大小姐一襲醉紅闊袖長裙,臉若初桃,姣姣明目,顧盼生姿,小小年紀便見傾國之色。
二皇子一見誤為天人,並言男兒大丈夫在世,一為建功立業,名流千史,二則當娶妻如此,方對得住來這世間走這一遭。蕭涯敢如此放言,仗得自然是皇族身份,若是尋常世族,等待他的恐怕不是眾人艷羨,而是龍家無盡的打壓。
而後,二皇子向貴妃請旨,望訂下這門親事,貴妃容顏大悅,欲為其下旨,但此事卻不知為何沒了下文,旨意終究沒能下到龍家,而龍家清貴之名愈甚。
然龍家雖是世代皇後之家,男子卻從不出仕,龍家男子成年之後,除嫡長子為繼任家主,其余諸子皆出家門,縱情于山水。如此一來,倒是免了外戚專政之嫌。
這一日,天色未亮,帝都大街上便布滿了青衣家丁,將大道盡數清理,人數雖多,卻無人忙亂,井井有條。
其後,更是大批侍衛站于大街兩道,做恭迎之姿。這批侍衛個個行動敏捷,絲毫不差,更有人察覺,這些人若是分散,個個足以成為威震一方的高手,如今卻甘心立于街頭,帝都人人皆在猜測,他們迎的究竟是何人。
皇宮之中,皇帝放下朱筆,向伏在下手的恭親王之子蕭過頑笑道“你當真不去接她,老二可是老早就出宮了,算算時辰,也差不多到龍府了。”
簫過綿綿一笑,謫仙般的面龐染上了幾絲煙塵氣,當真是君子如玉,舉世無雙。
蕭過道,“卿華八年未歸,莫說臣,難道陛下不想瞧瞧她。”皇帝聞言,撫掌大笑,“就說你小子今日怎麼陪朕看了那麼久的折子,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釜底抽薪,怕老二今日是見不到美人了。也罷,拿朕的牌子去吧。”
簫無過緩緩起身,對著皇帝行了個大禮,恭敬道“臣,遵陛下聖命。”皇帝大笑不止,“好了好了,別假正經了,快些去吧。”
蕭過剛恭敬退下,恭親王便從幕後出來。
皇帝斂去笑容,沉聲道“過兒大了,該娶妻了。”
恭親王皺眉,有些為難“可卿華畢竟是龍家嫡長女,過兒不過是個親王世子。”
皇帝恍若未聞,許久,才開口道,“嫡長女又如何,只要過兒看得上,賜道旨也就罷了。朕擔心的,倒是八年前那事兒,雖說卿華與過兒年歲尚小,但,畢竟是瞧見了。”
恭親王亦是有些擔憂道“是我們當初處理的草率了。”
臨近晌午,帝都大街上出現一隊人馬,兩列侍女均是白衣白裙,眉眼清秀的妙齡女子,頗有絕塵之氣,前前後後有數百之眾,倒是極為壯觀。
中間一輛奢華奪目的馬車,馬車上赫然是龍家的圖標,馬車內,極為寬敞,鋪滿了純色的貂毛墊子,旁邊一個雕琢精細的香爐,香煙裊裊,味道清淡。
兩旁坐了兩個侍女,一個眉眼活潑,一個嫵媚妖嬈。
而中,一位紅裙美人,親倚在案桌上。這美人,通身一股雍容華貴的氣派,一張臉容色艷麗,卻不俗氣,集了這天地山水間的好顏色,黛眉紅唇就像顏料畫上一般,明艷的逼人,卻是那一雙明目,清澈透底,極為干淨。這女子明艷的驚人,卻又干淨的讓人不忍直視,兩種極端,在同一人身上集合,偏偏又毫不尷尬,便如那畫中的仙子,遠離塵俗。
紅裙女子半撩簾子,“煙柳去含煙閣,畫橋管你的藥便是。”
二人皆頷首,對于主子的安排,自然不會有異議。
馬車行至龍府門前停下,以一中年男子為首的眾人早已候于府門。
坐于馬車外的一大丫鬟模樣侍女正要撩起簾帳,忽見遠處一陣馬蹄,揚起一陣塵土。
近來一看,正是蕭過。
蕭過策馬至馬車之前,朗聲道“陛下有旨,宣龍家長女入宮。”
龍府門前的中年男子等候已久,早已雙眼含淚,本以為能與女兒相見,突來之旨,倒是讓他心中微憾,又有些不解“敢問世子,陛下可有交代是因何事。”
蕭過恭敬頷首,以表禮節,“龍大人見諒,陛下並未說明,本世子想,定是龍大小姐多年未曾回京,陛下有些思念,畢竟龍大小姐幼時常伴君側。”
龍摯嘴角微抽,陛下這是閑得慌嗎,如此緊急見一個臣女,若說背後不是蕭過的功勞誰信,偏偏蕭過也是一臉正經。
蕭過瞧著龍摯一臉不滿,也是心頭一緊,他可想著十里紅妝娶卿華,得罪岳父可不明智,補充道,“想必陛下也是一時興起,也耽擱不了多久。”
“既然陛下有旨,臣女自當遵從。”一道清澈的女聲,說話的自然是龍卿華。
蕭過眉頭一揚。
“既是陛下旨意,那便去吧,早些回來就是。”龍摯眉頭舒展了一些。
“父親放心便是,女兒晚間自會回來。況且,女兒甚是想念父親的桂花糕,與妹妹沏的綺霧茶,今兒晚上,可得讓女兒解解饞”,卿華的語詞之中早已帶上小女兒的嬌憨。
蕭過癟嘴。
“好好好,為父知道”,龍摯忙應道。
蕭過策馬行至卿華轎前“龍大小姐請。”
卿華應聲“多謝世子。”
一列人馬又緩緩朝宮中失去。
龍府門前。龍家主龍龍摯向身旁一年輕素服男子道“二殿下,可要進府稍坐,只是臣恐會怠慢,畢竟這桂花糕得用釀了三年的桂花釀和……”二皇子蕭涯見他說起便沒完,忙道“本殿下還有要事,就不打擾龍家主與龍二小姐了”,便轉身匆匆離開。
龍摯身旁一個與卿華有幾分相似的美貌女子道“既然姐姐暫時回不來,爹爹進屋等吧”正是龍家二小姐龍卿月。龍摯頷首同意,扶著女兒的手便回了屋。
一邊,蕭涯手中拿著折扇,瀟灑的晃了晃,看來自己的這個表兄有些異樣啊,處處透著不對勁,就差在臉上寫出龍卿華三個字兒了。但轉念一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淡然了,將來娶了卿華,讓這個一直和自己對不上眼兒的世子難過難過,想來也是極好的。便繼續晃著手中的扇子,一臉騷包的闊步向前。
另一邊,進宮的大道上,蕭過騎馬隨在馬車一旁,一言不發。
卿華撩起簾子,瞧著他一張黑臉,笑道“數年不見,你變化倒是不小”
蕭過睥了她一眼,然是不開口。
卿華接著笑,“臉長長了不少,還黑了不少,沒小時候俊了。”一身仙氣的蕭過瞬間破了功,低聲道“自然是比不過你在外面瞧的那些小白臉。”
卿華越發的好笑,瞧著蕭過一臉傲嬌,明明掛念自己,卻偏偏放不下面子,“還真是,那些小白臉比你體貼,比你溫柔,比你善解人意。”
蕭過心中憋了一口悶氣,再不理卿華,撇開了頭。
卿華放下簾子,面上笑意不減。
進了宮門,卿華被翠幕扶著下了車,幾人向養心殿走去。
蕭過落後于卿華幾步,望著前方娉娉婷婷的身影,不復剛剛一臉嫌棄的表情,嘴角微啟,內心極為愉快,他便知道,總有一天,她會回來。
二人行至養心殿門口,正要入內,蕭過壓低了聲音,“別逞什麼強,凡事,依陛下的就是。”
卿華嘴角一挑,瞧著蕭過,“這麼關心我。”噗的一笑,便入了養心殿。
蕭過正要抬腳入殿,卻被一太監攔住“殿下,陛下說,讓您外邊候著”
蕭過停在殿外,望著卿華的背影,面無表情道“自作多情,誰願意關心你。”
卿華入殿,見皇帝端坐中央,雙膝跪地,伏在地上“臣女見過陛下萬歲”,皇帝卻並不叫起,卿華只得一直伏在殿下。
良久,皇帝開口道“朕知道你為何回來,但朕並未阻止,你可知為何”卿華回道“臣女不敢枉揣聖意”
皇帝沉吟半晌“逝者已逝,你心中卻一直有執念。”“臣女不敢有執念。”卿華跪在地上,恭敬答道。
“不敢有?那就是有了。如今朝局已定,也算牢固。若你當真放不下當年之事,能動上一動,也是你的本事。”皇帝終是讓步。
卿華回到“臣女不敢。”
皇帝笑道“朕也老了,這天下終是你們的,沒什麼不敢的”皇帝臉色一變,收起笑意,手伏在皇案上,灼灼的眼光盯著卿華,厲聲道“朕不管你此次回京意義在何,但無論怎樣,你必須保證,縉雲無虞。”
卿華自知這是皇帝的底線,並不遲疑,與皇帝四目相接,開口道“龍家在,縉雲在。”
皇帝在一瞬間,收起了全身戾氣,此時的他,不過是一個極為平常的老人。
“退下吧”皇帝雙手揉著眼,顯然已經極為疲憊。卿華告退之後緩緩出殿。
皇帝轉一旁老太監,“此事,朕可做對了。”侯公公笑了笑“陛下聖明。”皇帝嘆了口氣“清清人也好,這皇室是該換換血了。”
侯公公監斟酌了一番,“陛下,兒孫自有兒孫福,由他們鬧去。”皇帝恍若未聞,再未開口,緩緩閉上雙目。侯公公如之前一般,恭立一側。
卿華出殿後,見蕭過任等在殿外,“咦,這是擔心我呢,還真是受寵若驚。”
蕭過嘲諷的看了她一眼“畢竟你是我帶進宮的,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可不想惹麻煩。”
卿華一臉難過“行,這麼不招人待見,那我回府去。”
卿華順勢就要走,蕭過忙一把拉住她的袖子,“我又沒說不待見你。”卿華好笑,這人倒是越大越幼稚了。
蕭過從脖子上取下一塊玉佩,渾然一體,晶瑩剔透。遞給卿華“自小你就多災多難,還從不消停。這玉,我一直戴著,倒也通靈,你拿著當個護身符也好。”
卿華見他少見的一臉嚴肅,也不好駁了他,當著他的面將玉戴在了脖子上,這才見蕭過的臉色好看些。“你先回去吧,你爹還等著你呢,要是耽擱了,可別怨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