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晦日,我與羅儲昶拜別了老夫人,駕著宮里驅來的宮鈴車往承德門駛去。
羅儲昶在前勒馬徐行,他騎的那匹馬鬢毛油亮,毛拳如鱗,頭頸雄渾,全然霸王的傲態,三股毛發束以革帶,象牙特制的籠頭,馬背上是一副瓖有寶鈿金銀編制的鞍座,鞍下面是一副玄色狼皮。
我矚目著羅儲昶傲睨一世的姿態,騎馬徐徐前行,像是在檢閱軍隊,骨子里那麼威嚴。
這匹馬一路小跑帶著股冷艷高貴的氣場,像是馬中的霸王,威懾力十足,的確是匹不可多得的品質上乘的突厥馬,我在大興宮中的尚輦局也沒見過這般好馬。
未幾刻鐘,到了承天門樓下,香車寶馬數不盡,香車皆是華蓋為頂,錦緞珠簾為幕,寶馬皆雄健有力,懸掛鸞鳥頸飾,規整有序的排成數列,想望到車隊的盡頭,卻是遙遙不得見。
門洞下,陸陸續續出來宦官宮女往各輛玉輅、金輅、象輅、革輅放上花梨木酒膳挑盒、齊整一套的十二只瑪瑙蟠龍茶杯、遮風大氅及各色錦被。
記得在書房打過罩面的,那個羅儲昶的老相好杜敏單,此時正對羅儲昶畢恭畢敬稟告公務。
話畢,杜敏單牽過羅儲昶的馬朝車隊末尾走去。我不知這是何意,難道羅儲昶只是為了遛一轉那匹引人矚目的馬就完事了?奸人計多,必不簡單!
我走近調侃他︰“那匹馬還真是不錯,人靠衣裝,襯的你很是不凡,若離了這匹馬,駙馬英姿大大折減啊”
羅儲昶睨視我一眼,臉上浮出不明笑意,說道︰“我的翻羽血統太過純正,引人眼紅,如果跟著我,估計避暑回來早已為他人所有,敏單把它牽到車隊尾隨不跟著我身邊,沒幾人有眼力能認出那是匹好馬,豈不更安全,嗯?”
我道︰“哦?原來是血統純正的好馬,那得好好養著,沒準哪天一不小心就歸我了”
浣言又在門洞下跟我揮手,眼下顧不得與他拌嘴,讓他得意去。
浣言穿了一件月白色襦裙,上是寶相花橘色半臂,半臂貼合身形,胸前一片瑞雪,顯出玲瓏身段,腰間系著玉環授,耳上戴著點翠銀環,頗具女兒家文淑氣質。
我向她微笑示意,她一臉興奮地抓住我的雙手,說道“阿姐,阿耶一向不會帶女眷去行宮,像今天熱鬧浩大的場面也不多見了”
旁邊的婢女向我行了禮,擔憂的看著浣言,弱弱道︰“公主,我們站在一旁,莫讓旁人看見公主早先跑出來了”
浣言無畏的說道︰“怕什麼,禮節那些個都是虛物,你個大活人還怕虛物不成”那婢女怯怯的低下頭去。
我勸道︰“浣言我們去旁談去,站在車頭太過招搖了”
我話一落,步子向前邁去,浣言看見了隱藏在我身後的羅儲昶,眼楮一亮,撇眼瞧了瞧我。向羅儲昶微微拜禮,說道︰“姐夫安好”
羅儲昶笑著還了禮,道︰“丹陽公主安好”
我拉了浣言離開,浣言臉上擔憂狀問我︰“阿姐,近來可好?”
“嗯……皮膚細膩有光澤,身姿妖嬈有魅力,挺好的”
浣言滿臉壞笑的看著我“是嗎?剛剛我怎麼看著你和姐夫身邊縈繞著一股戾氣”
“倒是有一樁事不太好”
浣言皺眉看著我,我說︰“還沒找到我中意的人”
浣言面色驚恐,似是听到什麼驚人驚悚的話︰“阿姐,你這……時下貴婦們興養面首,你什麼時候也……這樣……貪戀美色了……莫不是……真如坊間傳聞,姐夫他……。”
我照著她的腦袋一個敲,“你這混腦子,我那是在留意有無可靠的線人”
浣言揉了揉腦袋,悶聲道︰“怎麼就這麼難嗎?”
羅儲昶身邊除了那個敏單,其他的小廝都與他不甚親近,估摸做不了什麼事,一時半會兒還真找不到合適的,近日正犯難。
我問道︰“你有何良策?”
旁邊的人卻沒回音,偏頭瞧過去,浣言這丫頭把我的話當耳旁風,此刻正越過我的眼神上下打量羅儲昶,我對著她的視線望過去,卻又不像是在看羅儲昶,而是……。他旁邊的杜敏單。
我斜過身子遮擋浣言的眼神,彈了彈她的腦袋︰“這麼入神,你呀,貪男色的毛病還是沒改”
浣言慢悠悠從遠處收回眼神,揉著我方才彈過的腦門,含羞半低下頭,嘴邊止不住地笑。
半響,木楞的聲音嘀咕道︰“他長得可真好看”
一聲雄渾的鳴號聲響起,眾人紛紛往洞口聚集,朝中隨行隊伍一列一行佔滿承天門樓下,階下三鳴鞭後,好幾撥人仰天念完禱告上天,平安順遂之類的帖子,又有武將列陣、歌舞慶祝、喧鬧好一陣。
依仗隊中的南車、記里鼓車、白鷺車、鸞旗車、闢惡車、軒車、豹尾車煙塵千里,前有左右金吾衛大將軍領軍開御道。
洞門出了太監吆喝一聲“聖人至”
眾人皆跪下迎聖人,我與浣言請安完畢,阿耶神情愉悅笑道,不必在烈日下耗著,讓眾人速速入了馬車。
我與浣言入了第五輛象輅。
天子出游行玉輅,皇後與天子同游或行金輅,萬氏品階不夠,同我這孤女一樣行象輅。
轎子內設一桌,桌上果實茶點具備,坐蓐分為三方,我坐上處,浣言坐于右側窗簾翠幄簾下,左側是嵐樂,五娘與浣言的貼身婢女——常珠,她們三人一處玩鬧。
車外青山幾重,車內人聚熱鬧。
浣言脫去半臂,吶吶說道︰“束我許久”
我喝了口冰鎮著的酸漿,說道︰“是半臂不合身嗎?”
浣言霧水大惑般開口道︰“阿姐不知,阿娘听聞我要去仁智宮避暑,不知怎麼的,遣人做了這件半臂,囑咐我定要穿上”
料想今日剛見著浣言時,她的身上盡顯美人之媚。王婕妤的心思我明白,此次,阿耶帶著許多外臣的公子們一同去,這倒是個姻緣好結識處。我掖著笑,對她說道︰“你這一去可不要費了婕妤的心思,好好穿上它,方顯你婀娜身姿”
浣言听完又是一陣霧水,半響,才明白,只是嬌羞的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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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的名字居然打不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