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里知道羊腿肉和羊胸肉長什麼樣子,在一堆肉里我看誰親切就拿起按揉。
等我給這塊肉按摩的舒舒服服的,那廚娘往前細細一瞧,惶恐的說道︰“公主……這是磨襠肉”磨襠肉就是屁股下面雙腿摩擦的肉,我很是嫌棄的聞聞手,幸好沒有什麼異味。
我安慰安慰她,“只要是羊身上的,味道都一樣!”
她頭垂得越低了,說︰“磨襠肉肥多瘦少,肥肉煮羹湯很是膩歪,恐不適”這麼多講究,好,我忍。
順利上蒸籠,我坐在火前看著火候,羅儲昶進到廚房看了眼空空如也的食案,譏笑道︰“是養個雞也該下崽了”
“公主,快別往里加柴了”我一回神,只看見灶里火紅火紅,竄出了火苗。
我扔掉手中的干柴,好生生的小火硬叫我加成了三昧真火。
幾個反復之後,我站在桌旁,看他皺眉盯著那碗羹湯,臉上的表情很是復雜。
我屏住呼吸,有些不忍直視,往外瞧去,說道︰“這碗羊肉羹我是費了一個下午、一個晚上做出的,賭注我達成了,誠意也有,你看著辦”
他慢吞吞的端起那碗羹,喝了一口,沒抬起頭,說了句︰“還欠點火候,太咸了”接著又喝了一口說“羊肉沒熬爛,要入口即化的那種”吹了吹羹,第三口喝下,“羶味還大,多加點胡椒”
我在旁就差點沒氣得斷氣,這羹味道不能下咽,神人還能一口氣喝完,順帶說東西不好吃。
我也只能扶額嘆氣,他不同于常人的味蕾。
待他吃盡碗中的羊肉羹,滿意狀用一方素白綺羅擦過嘴唇,抬頭望上我倔強的臉,幽幽說道︰“欠我的新婦羹算是還回來了……”
而後拍拍屁股,徑自離開去,看他的步伐也能察覺到無法掩藏的高興,我呆呆站在原地。
他,大費周章地只是為了吃一碗賣相、口味極不好的羹,只是因我上次沒有親手做,而算不上正真意義的新婦羹,他,這……
也太記仇了吧
婢女撤了食,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回到房里,嵐樂和五娘左右一個給我捏肩捶背,嵐樂有點氣憤︰“公主,你在邦媛殿里十指不沾陽春水,這些粗活怎麼勞動公主親自來,駙馬把聖人的話听的也太全了些”
嵐樂以為羅儲昶平白無故讓我做羹是把那日進宮阿耶說我要做羅家婦一話听了進去,只有我心知肚明,那是我欠他的羹。
五娘說道︰“奴卻覺得這樣甚好,想我剛來長安時,坊間有傳聞說衡陽公主不識大禮,說陛下驕縱公主,常在宮里憑著性子胡來,今日公主下廚為郎君做食,傳出去,不正好讓長安城知道公主並非謠言里說的不識禮儀,不僅駁一駁言論,還讓人知曉帝王家的女兒一樣為人婦,盡其德”
浣言語氣里帶著不平之意說道︰“是哪個糊涂人傳出這些不實之言,背地里穿小鞋的人怎麼不說說萬貴妃是如何刁難公主的”
背上的力道愈大,我急忙說︰“嵐樂你的手再重點,今後這些想嚇我的小人怕是要敬你為大了”她恍然回過神,忙不迭松松我的肩骨。
想是我在宮里過得糊涂了罷,竟不知萬氏把計謀用在了長安城的百姓身上,百姓之言論上可通神,下可斬鬼。沒想羅儲昶這個賭注倒幫了我一個忙。
羅儲昶進了房,嵐樂端來一碗酸酪,與五娘退下了。
他進里屋換了一身玄色常服坐在桌邊悠閑的拿著一卷書,我扭扭肩膀準備去換衣,他開口道︰“公主不想知道為何尚書令會是謝侍郎?”
我停住腳步,自個言語︰想,怎麼不想! 著嘴說“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我沒興趣”
他笑吟吟地說道︰“知道了,便可明白你哪里笨;不知道,你可以繼續糊涂的笨下去,不過,都是笨下去當然也沒什麼區別”
我挑眉道︰“笨?是我大度,讓著你,不屑我輸還是你贏”
他繼而說道︰“夫妻和睦,本就不計較著這些”
我不搭理他。心里想著︰快說!快說啊,我到底哪里沒算到。
他搖了搖頭,放下那卷書,說道︰“聖人剛一罷了任郡王李重江的念頭,太子的好臣下就站出來說太子可身兼尚書令,聖人猶豫時分,又隨即站出個將軍開口說太子如何是賢主,沒等聖上發話,朝中過半的人舉薦太子,很是熱鬧。”
他捋了捋衣襟說道︰“聖人發怒,訓斥朝中風氣不正,結黨營私壞了大元風氣……這時謝侍郎站出來說太子勞苦功高,自然有力擔任”
我听他的意思大約能估摸著當時朝堂的局面︰阿耶面上浮出譏誚之意,發問謝侍郎︰“朕記得前些日子軍餉一事,你還說太子急躁,如今又舉薦他為尚書省的一省之長,謝侍郎轉舵的急速怕是朝中沒人能比。”
謝侍郎向前一步走,恭恭敬敬地說道︰“臣惶恐,臣一向對事不對人,當日的的確確是太子殿下有些著急,臣對此有微議,但太子殿下平日里有儲君的風範,步步有章有法,擔任尚書令一職再合適不過,臣有黑的說是黑,有白的便說是白,不敢馬虎其事,望陛下明鑒”
阿耶听了這話頓了頓了,說道︰“太子近來事務繁雜,尚書令一職先謝參省擔著,太子在旁學習如何處理事務,再轉接職務”
太子勝負心強,且事事獨佔第一,從不願與人分一杯羹。更別說讓謝侍郎暫代他的尚書令,寧願不要也不願屈于他人之下。
太子心里藏著些憤怒,面色不該說道︰“父親,東宮事務讓兒子分不開二身,近日又有各國使臣朝拜大元,兒子以為這些事做好才是儲君本分,泰山不讓微小的沙土,故能成一地之雄山,兒子能納臣民于心,覺得謝侍郎為尚書令更為合適”
阿耶委任了謝侍郎為尚書令。
我是有些出乎意料,慶王阿哥在太子這邊力爭時穩著不動,讓阿耶誤以為謝侍郎站出來說話並不是為了慶王,而且朝中過半的人力薦太子,適得其反讓阿耶反感朝中的勢態。
謝侍郎明面上是在說太子的好話,實際上嘛,王婆賣瓜,自賣自夸。這樣一來,讓謝侍郎鑽了這個空子。
我心里驟然一緊,羅儲昶到底對朝中掌控多少,不得而知。
一臉傲氣問道︰“你動什麼手腳了?”
他說道︰“听下屬偶然聊起平康坊的……”他努力回想著,指腹磨蹭著下巴的模樣也是好笑,我提醒他︰“陳意娘”
他繼而說道︰“听下屬偶然說起陳意娘狀告京兆衙門吃了閉門羹的事兒,看她冤屈的可憐,指了條道兒,讓她五更報晨鐘初響時分就跪到朱雀門下,有多大聲,喊多大聲”
他一臉笑,我暗自嘖嘖贊嘆這個老狐狸,準是狐狸精轉世,心眼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