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你能夠戒煙的話,那麼我就留下來。”
柳泉轉過身來面對著宗像禮司,唇角微微彎起,露出淡淡的、奇異的笑容。
——為什麼要提出這種奇怪而刁鑽的要求呢。大概,是因為知道自己一瞬間已經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也要拋棄其它一切所擁有的事物、來選擇面前的這個人,所以……稍微想要在他意料之外的方面為難他一下,仿佛這樣做才能證明自己在他心目中同樣是很重要的,如同他擁有支配她心情的能力一般,自己也擁有支配他心情的能力?
說起來,她提出這個意外的要求的時候,原來自己的心情,竟然是啊。
……但好在她還沒有精神放松到失去理智。不然的話她此刻提出的要求就不是,而是。
啊啊,原來,她也終于學會了他的畫風中惡質的那一面了啊?
宗像禮司果然微微皺起了眉,露出有點困擾和不解的神色。
“我只是偶爾會抽一下而已。”
“那也不行。”柳泉絲毫不讓步地答道,語速不知不覺間略微快了一些。
宗像禮司的鏡片上掠過一絲光芒。
他似乎困擾似的眯起了眼楮,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他才說道︰
“……那麼,就這麼辦吧。”
系統菌︰
柳泉大大地松了一口氣。直到此時她才發現自己剛剛的胸口緊揪得幾乎疼痛起來,像是有一只大手緊攥著自己的心髒,假如自己不答應留下來的話,那只無形的手就像要把自己脆弱的小心髒握碎一樣。
她的眼里升起了一層薄薄的淚光。
“我必須先回去一趟。然後我會回來。”她語速飛快地說道,凝望著他細框眼鏡之後的那雙深邃的眼楮。
“只要我活著,只要我能夠,我就一定回來。”她語氣堅定地說道。
“不管要耗去多少時間和努力才能達到這一點,不管當我終于能夠回來的時候是不是已經太晚……”
“即使已經晚到錯過了一切美好的事情,我也會回來。”
“到時候……我希望自己還能夠通過青部的入部考驗。”
系統菌︰
宗像禮司深深地望著她,什麼也沒說,只是微微勾起了唇角。
然後,他從口袋里拿出——一把鑰匙!
柳泉︰?!
宗像禮司很自然地將那把鑰匙伸向柳泉的面前,說道︰“那麼就拿著。”
柳泉當然不可能會錯意——這把鑰匙一定是室長大人公寓的備用鑰匙。然而他把鑰匙現在交給她,她也不可能帶走……
似乎看出她有所猶豫的樣子,宗像禮司又說了一句。
“其實,我早就想把自己公寓的備用鑰匙交給你了。——五年前我就打算這麼做了,甚至在比良阪大廈事件發生之前……因為那時我面臨著即將畢業搬出宿舍,我已經找好了一間公寓,本來是想在搬出宿舍的那一天把鑰匙交給你,請求你搬去和我同住的。”
系統菌︰
柳泉︰“……誒?!禮司君你說的……是、是同居?!”
宗像禮司的目光在細框眼鏡的鏡片後微微一閃。
“除此之外還有其它意思嗎?就是你和我要住在一起啊。”
系統菌︰
柳泉瞠目結舌。
“那、那個時候就……?!我、我可還沒畢業啊所以必須得住宿舍吧……”
宗像禮司一本正經地說︰“沒問題的。其實我已經安排好了。”
柳泉︰“……誠然如此但是你征求過我的意見嗎?!你不會以為我作為青部成員必須服從你的命令所以就連同居這種事都……”
系統菌︰
宗像禮司勾唇笑了。
“所以,我現在就是在征求你的同意啊,信雅。”
他伸向她的手中仍然拿著那把遲到了五年的鑰匙。
“請收下吧。”
柳泉默了片刻。
“……我,也許有可能帶不走它的哦?”
宗像禮司那雙漂亮深邃的眼眸仍然直視著她。片刻之後,他居然從容地開口了。
“鎭∼我知道啊。”
他頓了一下,仿佛在思考著什麼。幾秒鐘之後,他似乎得出了d n,目光在細框眼鏡的鏡片之後閃了閃,徑直把這個難以回答的問題推回給了她。
“即使如此——你的回答呢,信雅?”
系統菌︰
……決定。
宗像禮司在等待著她自己做出最後的決定。
他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也異乎尋常地表露出了難得一見的坦率,現在還將這把遲到了五年才拿出來的鑰匙擺到了她的面前。對于宗像禮司而言,送給一位女性,大概……就幾乎等同于送給一位女性這樣的特殊物品吧?
他說過的話突然又在她記憶的最深處猛然浮現出來。
所以……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麼的學習小組,是嗎。
從一開始,他就在做著有意義的事情,把她列為有意義的對象,想和她進行有意義的交往,而不是像上一次他們分別的時候那樣半途而廢……
想到這里之後,柳泉只沉默了大概兩秒鐘。
然後毫不猶豫地伸出手,從宗像禮司的手中接過了那把鑰匙,緊緊攥在自己掌心里。
“謝謝,禮司君。我就心懷感激地收下了。”她說。
宗像禮司微微眯起了眼楮,笑了。
“真是個好孩子啊。”他贊賞地說道。
然後,毫不猶豫地向前傾身,緊緊擁抱住她。
“我非常期待與信雅君你在一起的新生活喲?”
系統菌︰
柳泉︰“……禮司君,您的家人也許可能從窗子里看到您潛規則部下的驚悚一幕的喲?”
雖然離別近在眼前,但也許是已經作出了抉擇的緣故,雖然還有那麼一點未來並不確定的擔憂和即將分別的悲傷,然而她並沒有感受到多少強烈的無措和彷徨,反而有種塵埃落定的踏實感,也因此終于有了一點開玩笑的心情。
雖然並不太知道“潛規則”的含義,但是听著她那種微微帶著一點挑釁似的玩笑語氣,宗像禮司卻無聲地笑了起來。
“‘潛規則’?……啊,是說我身為青之王卻和部下戀愛嗎。——不過,這種事,我不是五年以前就已經做過了嗎。”
柳泉︰!!!
系統菌︰
柳泉微微側過臉,把臉頰貼在他的胸前,輕輕地蹭了幾下。
“這個世界……是瘋了吧。”她的聲音里帶著一抹笑意,“要是放在那些受歡迎的愛情里,讀者們大概會期待你至少應該愛上一位地位同等的王權者,或者更厲害的女性吧。”
“哦呀,王權者?!”宗像禮司故作驚訝地微微挑高了尾音,“更厲害的女性?”
這是他慣用的口吻——柳泉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懷念,甚至在自己還沒有離開這個人之前。
系統菌︰
“很遺憾,”和她一樣,室長大人的聲音里也帶著笑意。
“我覺得像你這樣的異世界來客就很好。王權者的話,我自己就已經是了——這可不是戀愛所發生的必需條件吧?不是王權者就不能陷入愛河的話,這個世界上大概就沒什麼人可以結婚了,那麼東京法務局戶籍科除了第四分室之外,大概都會逐漸陷于消亡吧。”室長大人用一種類似學術探討的口吻說道。
柳泉內心os︰……這算是室長大人獨有的幽默嗎?還真是特別啊?
宗像禮司停頓了一下,聲音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而且,正如我所說過的那樣,你已經成為了一位了不起的女性——正合乎我的期待。”
柳泉︰“……”
她可沒有忘記室長大人在說出“你已經成為一位了不起的女性了啊”的時候,正在發生什麼事。
那個時候,他頭頂上方的天空里,青色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微微晃動著,劍身上布滿裂痕,有細小的碎片一直嘩嘩地掉落下來。
假如看過了這個人生命的最後時刻,現在對于這件事就不會有所遲疑。
系統菌︰
柳泉攥緊自己右手中的那把鑰匙。鑰匙凹凸不平的金屬邊緣硌痛了她掌心的肌膚。
即使是瞬間也好……即使是一點點有關于他的事情、感受或回憶也好……
她都想要抓住。
因為,直到現在她才明白,在自己心目中,他早已隱約成為自己所仰慕、敬佩、想要追上、想要並肩而行的目標,他所帶給她的影響、感受和記憶,都是深遠且不可磨滅的。
所以,沒有他的話,她不會成為一個更好的人——不會成為一個像今天一樣,足以令自己感到驕傲,可以挺胸抬頭地活在這個世上的人。
強烈的情感和難以言喻的愛情涌滿了她的心口。
為了擁抱這個人……
為了和他一起追尋共同的理想和信念……
我一定是為了這個才努力到現在的。
從前所經歷過的那些黑暗和恐懼……
今後也許還將面對的那些艱難困苦……
也一定是為了能夠得到這個人,才必須要付出的代價。
柳泉收緊環繞在他背後的雙臂,用盡全身力氣,緊緊擁抱住他。
“禮司君——”她說。
“下次再見面的時候,不管是什麼季節,都真的……”
“真的,一起去買個被爐吧?”
她的話音剛落,在她腦海中,系統菌毫無感情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口吻冰冷,像是一柄利刃,毫無預兆地切入這溫馨而感傷的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