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黛鳶的誣告,顧沛蕖遏制不住心底的憤恨,命禁衛軍將黛鳶拖出去,相繼拉扯間觸踫了太後戚媚最為敏感的神經。
她騰身而起,暴戾而沙啞的吼著︰“顧沛蕖,你這是做什麼?你眼里還有沒有哀家與體統!哀家正要命黛鳶下懿旨讓賀一泓出去尋皇上,若是皇上有個三長兩短,哀家饒不了你這個瘋婦!”
顧沛蕖見戚媚愚鈍執拗委實心急,若是如實相告其皇上的情況怕是她會更加的胡思亂想,作出更為出格的事情來︰“太後,您為何不願意相信臣妾,反而相信黛鳶的挑唆,難道臣妾與敬王殿下所說之言還抵不過一區區女官的無理取鬧麼?”
邊說話間,她款款向高座而去,路過黛鳶等人時她清冷地命令︰“愣著做什麼?帶下去!”
戚媚見顧沛蕖依舊冷絕地要處置黛鳶,完全沒有將她放在眼里,很是暴跳如雷︰“顧沛蕖你放肆,你不要忘了哀家是太後!”
顧沛蕖言語之間多了幾分狠辣,面對戚媚的色厲內荏,此時她只能拿出皇貴妃協理後宮的氣勢來打壓戚媚,否則在這糾纏不休是小,若是誤了她在後宮接下來的諸多安排豈不是誤了大事?
“臣妾當然知道您是太後,但是而今是臣妾掌管後宮,臣妾雖然未掌鳳印,但是這後宮諸人的賞罰臣妾還是說了算的!帶下去!”
她一回身,甩動服袖自是威嚴霸氣,那禁衛軍心中生畏,狠厲地將黛鳶拖了出去,黛鳶自是一陣鬼哭狼嚎的陳情。
面對顧沛蕖步步走向高座,戚媚有些驚慌,她指著顧沛蕖向後躲了躲︰“你要干什麼?真是反了你了,你就不怕皇上回來哀家讓他處置你麼?”
顧沛蕖眉眼中凝著一絲淡然的愁緒,她無奈一笑︰“臣妾知道太後不信臣妾,也知道臣妾所為會讓太後更加厭惡臣妾,但是為了皇上,為了天下,臣妾願意背負這罪過,自然也會向皇上領罪!”
言畢,她走上前拿起黛鳶草擬的懿旨,掃了一眼,滿眼的不屑,她將那懿旨隱入了袖口內。
復而提筆疾書,將心中所想陳列在懿旨之上,一行行條理清晰、行文縝密的言語躍然紙上。
戚媚盯著易安很是無助,易安卻在此時站到了顧沛蕖一邊,她看了一眼目不轉楮看著顧沛蕖的宇文煥淵,趕緊安慰︰“太後娘娘,依奴婢看宸娘娘說的應該是真的,她與敬王殿下如此行事應該是事出有因,莫不如信她一回!”
徐惠儀見顧沛蕖一副胸有成竹且雷厲風行的樣子,心中對她的處事氣度倒是很是贊賞,便也附和︰“易安說得有道理,她一直陪在皇上身邊,應該是事出有因的,還有即便您信不過她,難道還信不過煥淵麼?他可是你一手帶大的孩子啊!”
戚媚將目光落在站在階下的宇文煥淵,回想方才黛鳶所說之言不禁有些猶豫,可是歷朝歷代大位之爭面前,又有多少親情血緣可信可期呢?
正在她思量間,只見顧沛蕖俯身一禮,溫言相求︰“請太後娘娘加蓋太後鳳印!”
戚媚用余光掃了一眼顧沛蕖手中捧著她親自手書的懿旨,清冷地詢問︰“你要哀家如何信你?”
顧沛蕖失望地垂下了眼簾,她不待戚媚應承,獨自起了身,神情倦倦地將那懿旨平鋪到了幾案上,聲音鬼魅而清冷︰“太後,臣妾知道自打臣妾進宮你心里就不舒服,也知道您都在想什麼!但是臣妾要告訴你,臣妾不是顧玉眉,您也未必有她的霸氣,不要揪著您心里虛無縹緲的假想來揣度臣妾,來揣度你兒子的眼光!”
說話間,她向前又迫了一步,言語愈發的清冷無情︰“您若是不想讓皇上有事,不想讓朝中大亂,就乖乖地加蓋鳳印,否則休怪臣妾對您不客氣!屆時因您而毀了江山,您未必能在皇上面前就‘有理說得清’!”
戚媚經她這樣一嚇唬倒是沒了章程,她看了一眼易安和徐惠儀,這倒是給顧沛蕖提了醒︰“易安,去將太後的鳳印取來!快去!”
易安一听,趕緊向後殿而去,不多時就捧出了一個紫檀木盒來呈給了顧沛蕖,顧沛蕖接過去打開,只見那是一枚黃金質地的九鳳朝陽大印。
顧沛蕖卡上朱砂印泥將印章遞給了戚媚,低眉順眼十分恭敬地問︰“是太後娘娘親自加蓋?還是臣妾代勞呢?”
戚媚見她如此,面子里子都掛不住了,她老淚縱橫間指著顧沛蕖恨恨地問︰“顧沛蕖你如此逼迫哀家,你難道就不怕遭報應麼?我可是皇上的母親!”
“太後娘娘,臣妾如今還怕什麼報應?臣妾行的端做得正,自然不怕任何報應!既然太後不願意行此事,那就讓臣妾代為加蓋好了!”
而後,顧沛蕖便將那印章鄭重而用力將其卡印在了懿旨上,看著那朱紅的印章在白絹上很是奪目,她言語溫和地說︰“太後娘娘,您方才說您是皇上的母親,您經歷了那麼多而今功德圓滿,是應該好好的頤養天年,何必還自尋煩惱呢?若是您不能很好的輔助幫襯皇上,那麼不如讓臣妾來!”
說完,她將鳳印放回盒內,將懿旨卷好收起,轉身向戚媚行了一個叩拜大禮︰“臣妾謝太後娘娘以天下蒼生為濟!”
而後她便頭也不回的匆匆轉身向下而去,切切地走到宇文煥淵的面前,將懿旨交給他︰“殿下,快去傳旨!”
宇文煥淵接過千辛萬苦才得到的懿旨,滿眼羞愧,二人便匆匆地往外走。
卻听戚媚淒厲的嚎哭還有徐惠儀切切地叮囑︰“煥淵,你一定要將你六弟安然無事的帶回來!”
宇文煥淵如此一听覺得蹊蹺,宇文煥朗在葉重樓趕到行圍大營之前就讓他送回錦陵了,為何徐太妃會讓他將煥朗安然帶回呢?難道煥朗出了事?
他正想轉頭回去詢問,卻被一旁的顧沛蕖拉住了,她目視前方快步而行,嘴角卻微微而動︰“殿下,無論你听到多麼不妥的事情,現如今都不要再計較,要從長計議!眼下太後不明所以,若是將這懿旨收回去,那麼局勢必然更亂!”
宇文煥淵看著手中的懿旨,無奈地將其攥得緊緊的,顧沛蕖所言不錯,若是徐惠儀得知煥朗出了意外,那麼戚媚會更加驚惶不安,說不定還真會生出變數。
想到這,他與顧沛蕖快步踏出了仁壽宮。
二人走在御花園的甬道上時,宇文煥淵忽而十分抱歉地開口︰“皇嫂方才那樣逼迫太後,難道您真的不怕皇兄怪罪,不怕太後記恨麼?與其如此,此事還不如讓臣弟來做!”
顧沛蕖回想一番剛才的所作所為,怕是讓戚媚再次恨透了她,但是若是能保宇文煥卿平安,她也沒什麼好怕的。
她氣定神閑地解釋︰“這件事我來做比你來做要好,即便你與皇上再兄弟情深,你也是成祖皇帝的子嗣,在大位之爭上無論你有沒有爭心,你的身份都不適合與皇上生出齟齬,更不適合與太後發生爭執。你們之間有了嫌隙就會生疑,兄弟鬩牆才是大梁皇室的不幸!所以,你萬不可對戚媚無禮!”
宇文煥淵听到她的陳述,感佩之情油然而生,他拱手一禮︰“謝謝你,皇嫂!”
顧沛蕖听他這樣叫自己皇嫂心生寬慰,和顏悅色地應承︰“你不用謝我,我不是為了你,是為了靈孌!我不想你出事惹她傷心,更不想她不幸福!有些話以後再說,你速速去前朝傳旨,與陳相言說此事!”
宇文煥淵拱手施禮,而後便匆匆向前朝而去。
而顧沛蕖則回了芷蘭宮更換衣物,而後便開始布置明日宇文煥卿從芷蘭宮回宮的諸多事宜……
安瀾寺內,葉重樓攏著被當年大火而燒灼得有些變形扭曲的身軀依靠在床榻上昏昏而睡,一旁的惠覺看著他這副樣子心疼的無以復加,她靜默的垂淚,手中的念珠卻一顆一顆的撥著。
心中將祈求葉重樓安泰的經文默了一遍又一遍,站在一旁的楓無眠見她如此悲痛欲絕不禁安慰︰“娘娘你無須擔心,他受得都是一些皮外傷,無大礙!只是不成想這宇文浩辰的兒子倒還真是有勇有謀啊!我听重樓說,宇文煥卿中了毒命不久矣,若非如此,他的武功更為高強,重樓與他相斗怕是真的無命回來了!”
惠覺一听當今聖上中了毒,心中猛然一緊,她轉過頭切切地問楓無眠︰“宇文煥卿中了毒?怎麼會這樣?你知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嗎?弒君謀逆啊!”
二人略大聲的交談驚醒了睡夢中的葉重樓,他一有意識便听到自己的母後竟然在責怪自己對宇文煥卿下毒,這讓他很是氣憤︰“母後,難道在你心里,宇文浩辰兒子的命都比我的命金貴麼?”
惠覺見葉重樓已經醒了很是欣慰,她將佛珠放在一旁,切切地為其蓋了蓋棉被,又將一旁的茶盞斟滿了水,遞給了葉重樓︰“敬兒,母親怎麼會不心疼你呢?你的命在母親心中最為金貴!”
葉重樓將那茶盞里的水一飲而進,聲音嘶啞地說︰“母後,你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宇文浩辰的兒子死了!兒臣已經幫你報了一半的仇了!”
惠覺見自己的兒子因為仇恨而枉顧江山社稷,心痛如絞,她情真意切地勸慰︰“敬兒,你怎麼能這樣?你可知道宇文煥卿是皇帝,是大梁的天,是百姓的福祉,你把他殺了,大梁的天就塌了!你這是在毀大梁的江山啊!你給他下了什麼毒?可有解藥,你把解藥交給我,我去救他!”
葉重樓見自己的母親還是如此的“冥頑不靈”很是失望,他捂著因氣憤而胸痛的胸口,支撐地起了身,聲嚴厲色地說︰“夠了!他不是大梁的天,大梁天應該是我,我才是真龍天子!他不過是宇文浩辰那個篡位之人的庶子罷了,他們不配,他死他活都是他們父子欠我們的!他活該!”
惠覺見他如此暴戾的發泄仇恨,不顧天下蒼生,很是憂憤,她揚起手掌想給他一巴掌,可是看到他因烈火灼燒而面容盡毀的半張臉,她又心軟了,將手又緩緩地放了下來。
“怎麼?您還想為了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宇文煥卿,掌摑你的親生兒子麼?母後,你太讓我傷心了!而今表妹生死未卜,我負傷在身,你心心念念的居然是別人?難道這些年你都不曾想過我,不曾恨過宇文浩辰麼?若不是他,我何以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面對葉重樓咄咄逼人的責問,惠覺老淚縱橫,哭得無比哀戚悲慟。
楓無眠捋了捋鬢角有些凌亂的銀發,看似語重心長地開解︰“娘娘,重樓這些年過得很不容易,你們母子之間應該相互理解包容才是!重樓,你怎可如此與自己的母親說話?你不要忘了,若不是娘娘當年忍辱負重,怕是你早無命活到今日了!”
葉重樓寒涼的眼神逡巡于惠覺與葉重樓的身上,他嘴角現出一抹冷涼的苦笑,他回想起種種不堪,不禁仰頭笑了起來“哈哈…。好一個忍辱負重!是啊,母後忍辱負重,屈就委身于宇文浩辰!從那時起,我便像芷蘭宮里的一個孤魂野鬼,被禁錮在自己的寢殿里,不得見自己的母親,反而听到大殿內夜夜笙歌,寢殿內兩情纏綿!忍辱負重,可真是諷刺!”
惠覺見他乖張的揭開自己的傷疤,她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覆手便甩了葉重樓一巴掌,那響亮的聲響讓葉重樓感覺到了除皮肉之痛,心更為疼痛的感覺。
她顫抖地收回手,捂著臉,嗚嗚咽咽地啼哭間擠出幾個字來︰“敬兒,你…。你…你傷我心了!”
葉重樓坐直了身子,從一旁的靠枕處拿出了一把匕首,眼中卷著絲絲狠辣︰“兒臣怕是要讓母親更傷心了!來人,把宇文煥朗給我帶進來,我要親手殺了他,讓母親再為宇文浩辰的兒子傷心一回!”
惠覺听到宇文煥朗的名字,身子猛地一震,她無助的看著葉重樓又看了一眼楓無眠︰“你們怎麼會把他抓了?你們不能傷害他!”
楓無眠嘴角凝著絲絲得意︰“我去救重樓的時候,踫到了這位小郡王爺,所以便將他活捉了!這小子倒是挺有意思,腦子靈活,一路上都在與我談條件!”
正說話間,一個負傷的幽魅鬼使被扶了進來,他滿身是血命不久矣,氣若游絲地說︰“主上,屬下無能,未能護上官姑娘周全,她…她…。”
葉重樓見此人是隨上官懿寧去截留馬車的人,心中隱隱有些不詳的預感,他切切地問︰“她怎麼了?”
那人撐著半口氣,將上官懿寧的死因說了出來︰“她死了,先是被顧沛蕖的暗器所傷,後被南宮澈一劍封喉!咳咳……”
葉重樓一听整個都萎靡地靠在床上,惠覺亦覺得一陣眩暈。
這懿寧是上官一族唯一的血脈,而今又命喪黃泉,這讓她這個姑母如何向遠在晉中果覺寺中的弟弟交代?
葉重樓眼中脹紅了血絲似可滲出血來,他的手緊緊地攥著被子,牙關咬得緊緊地。
忽而咆哮著說︰“去把那宇文煥朗帶來,我要殺了他為表妹報仇!”
惠覺騰身而起,擋在那幽魅鬼使的身前,情思哀哀地說︰“敬兒,你冷靜一點,你不能傷害煥朗,你絕對不可以傷害他,若是你殺了他,你表妹就算是在地下也不會原諒你的!你放過他吧!”
葉重樓因憤怒而面目變得更加的可憎,他一揚手,便將那幽魅鬼使支了出去行事。
那楓無眠見到此情此景,嘴角竟然凝著不易見的淺笑,很是有幾分得意,心中暗嘆︰安兒,若是他們兄弟相殘,你可會因此而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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