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初春,早晚還是有些寒涼,可是皇宮內院中有一些宮室已經停了炭火,由于雪靈孌懷孕後身體燥熱,所以這太和殿地牢里的火炭亦是早早地就撤了下去,而雪靈孌在雪靈谷慣得冷寒,但是這可苦壞了顧沛蕖。
雖然這室內明亮但是卻很是森冷,她擁著一床被子躲在床榻之上,可是絲絲的寒涼還是從被子的縫隙中竄了進來,讓她不禁地打了個寒顫。
顧沛蕖心思靈秀,自然明白到了這個時辰宇文煥卿都沒有來興師問罪,便是雪靈孌已經安然離開了。
至于宇文煥卿端著不來,則明擺著他想懲戒一下她,想關一關她,好讓她安分些。
不過,此時的顧沛蕖雖然眼光切切地盯著牢門,但還是胸有成竹,她就不信宇文煥卿會一直關著她,讓她這個皇貴妃在皇宮中憑空消失。
突然,一陣稍顯急切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顧沛蕖一抬眼只見是簡嚴,他手里提著食盒,顯然是來給自己送飯來了。
簡嚴小心翼翼的向里覷了一眼,不再言語,徑自將飯菜一一陳列在了飯桌旁,而後轉身便要離開。
顧沛蕖知道簡嚴是宇文煥卿的心腹,很多事情都不曾背著簡嚴,而今讓他來送飯怕是他一早便識得了雪靈孌的面貌。
想到這顧沛蕖摘下了面具,將一床被子扔在一旁,冷聲喝道︰“簡總管,你這麼急著走做什麼啊?”
簡嚴遲疑地停下了腳步,復又低著眉眼輕聲輕語地說︰“娘娘,您饒了奴才吧,皇上不教奴才與娘娘說話呢!”
顧沛蕖淡然一笑,她就知道這是宇文煥卿的意思,否則簡嚴怎敢如此冷待她,她輕聲軟語地問︰“听簡總管的意思,皇上他還想將本宮關上一段日子了?”
簡嚴一臉委屈的盯著顧沛蕖,無奈又惶恐地說︰“娘娘,你就別為難奴才了,奴才是真的不知道皇上與您都是怎麼想的,娘娘非要放了那女刺客,皇上非不開口迎娘娘出去,這叫奴才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顧沛蕖自顧自地坐了下來,拿起杏仁豆腐抿了一口,眼楮轉了一轉,微微一笑,她咂咂嘴︰“皇上對本宮還真下得了狠心,連炖熱飯都不給了,這里這麼寒涼還讓本宮吃冷的!”
簡嚴一听,心中暗嘆這紫宸宮的小廚房做事不當心,竟然拿冷的飯菜給宸娘娘。他拎著拂塵走了過來,伸手摸了摸了碗盞,這碗杏仁豆腐確實有些涼了。他又摸了摸其他的碗盞,溫潤的瓷面雖然不燙手但是還是很熱的,應該不至于就此涼透了。
他眼含笑意的看著顧沛蕖,他拱了拱手奉承道︰“娘娘聰慧,奴才回去說得嚴重些,若是皇上舍不得娘娘受苦的話,說不定過一會兒就親自來接娘娘了呢!”
顧沛蕖此時才發覺簡嚴真是個聰明人,自己只是輕輕一語,婉轉地不能再婉轉了,他居然還是听明白了!
可是宇文煥卿亦是聰明人,可謂是絕頂聰明,簡嚴能想到的,他又何嘗想不到?
若是換不來他的同情反而讓他覺得她心機深重,豈不是傷害了二人之間的感情,想到這她放下了湯池和碗筷,對簡嚴淡然地說︰“算了,你回去只說這里寒涼,讓皇上多賞我一床被子便好了。”
簡嚴猶疑的抬起頭,見顧沛蕖一臉認真且語氣誠懇,他又確認道︰“娘娘,這麼說皇上是不會心疼娘娘的!”
顧沛蕖怎甘心在這里被關著,她還有好多事情未做呢!她還是要想辦法出去的,可是若是宇文煥卿狠下心將她關上個七八日的話,她倒是可以接受,讓他消氣也好。
想到這,她微微點頭︰“你就這麼說吧,皇上心思縝密,本宮實在懶得與他勾心斗角的,若是他心氣難消,即便這樣長久關著我,本宮也沒有怨言!”
剛剛說完話,顧沛蕖便打了一個噴嚏,全身冷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她擺擺手讓簡嚴退了下去,自己則開始用餐。
不過這樣一折騰,這飯菜倒是涼了不少,她吃了幾口便覺得倒了胃口,便懨懨地跑到床榻上去了。
簡嚴則一臉無奈地回去復命,宇文煥卿此時盯著函恩殿的門口等著簡嚴回來,他雖然手中拿著書卷,但是卻無心看下去,心亂如麻間反復地想著此時顧沛蕖怎樣了?會不會哭得梨花帶雨苦求簡嚴,會不會被空蕩的殿室嚇得無法安眠?
每多想出一個可能,他都會愈發的不安,恨不得馬上跑到她的面前將她從牢房里揪出來。
可是就這樣饒恕她,她一定會更加有恃無恐,會做出更為出格的事情,那麼他這個皇帝的尊嚴何在?
想到這,他又穩住了心性繼續看書,只是覺得書上的字像生出腿一般,漸漸就會跑出他的視線,他無奈苦笑又穩著心神繼續看下去。
突然,函恩殿的門‘吱呀’一聲的開了,只見簡嚴攏著拂塵閃身走了進來,他低眉順眼地回話︰“啟稟皇上,奴才已經將膳食為娘娘送去了!”
宇文煥卿抬眼看了看燃得明亮的宮燈,看似漫不經心地問︰“哦?你去了這麼久,她可與你說了什麼?”
簡嚴小心地覷了一眼宇文煥卿,見他正面無表情地看書,復而放心地說︰“娘娘沒說什麼,只是說這太和殿下的地牢而今潮濕寒冷,希望皇上可以多賞娘娘她一床被子!奴才覺得娘娘說得是實話,奴才臨走還見娘娘還冷得打著噴嚏呢!”
宇文煥卿一听,心中一亂,眉心隱隱而動,他不安的抿了抿嘴唇並未多說話。
簡嚴見此復又大著膽子繼續說︰“皇上,小廚房不知道要為娘娘準備膳食,所以飯菜亦是冷的,不如再賞娘娘一壺熱酒吧?雖然立春了,但是這春日還是很冷涼的,若是娘娘因此而惹上了風寒可就得不償失了!”
宇文煥卿突然將手中的書卷甩了出來,砸在了簡嚴面前的地毯上,簡嚴見此趕緊跪了下來︰“奴才多嘴了,請皇上責罰!”
“你下去傳旨,紫宸宮小廚房的人都罰俸三個月,罰跪兩個時辰,都給朕跪著!”
簡嚴一抬頭竟听到宇文煥卿這樣一句憤恨的吩咐,他只得唯唯稱是,“奴才這就去辦!”
他心中暗嘆︰這可難為了小廚房的一眾人了,又是代人受過。
宇文煥卿無奈地嘆了口氣,再次吩咐︰“還有去給她送去炭火,還有暖和的棉被,切勿讓她染上了風寒!”
簡嚴忙不迭的行禮退下,嘴上卻言之鑿鑿︰“奴才明白了,請皇上放心,奴才馬上就去給娘娘送被子和火炭。”
宇文煥卿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覺得很是心煩,自己明明放心不下她被關在那種地方,卻又不能就這樣輕而易舉的放了她,兩廂煩躁下,他攏著袍服徑自栽到了睡塌上。
他氣悶擁著一床新換的紅色鴛鴦甦錦棉被準備入睡。
簡嚴則一刻不停的去了太和殿的地下牢房,進去後才發現顧沛蕖已經睡下了,他只得將錦被蓋在她的身上,復又生起了火炭,只是他發現娘娘的臉色不比尋常,暗紅了幾分。
但他亦未多想,便在打理好一切之後便閃身出去了。
這日夜里,宇文煥卿終于知道何為輾轉反側了,他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總是下意識的探出手去摸一摸一旁的床榻,空蕩的讓他心塞。
直到後半夜,他才渾渾噩噩的睡著了……
翌日清晨,宇文煥卿一早便去上了朝,這讓一日未見顧沛蕖的瓷青等人更加的焦急。她們對娘娘未歸芷蘭宮又未在函恩殿感到很是不安,可是簡嚴卻支支吾吾地說顧沛蕖去陪伴瑋元公主了,讓她們都在芷蘭宮候著,不許踏出宮門半步。
如此一來,倚畫更是急得不得了,她知道一定是娘娘營救那女子之後,受到了皇上的責罰,所以至此此時她都未能回宮。
她亂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她決定去一趟敬親王府,讓敬王幫幫他們娘娘,畢竟是為了救敬王的人,她們娘娘才受責罰的,就因著這一點,敬王就不能對此置之不理!
想到這,她還是打算冒著江面開裂的危險向敬親王府而去……
早朝後,宇文煥卿在宣儀殿理政,因著夜里未睡好,精神便有點恍惚。
他拄著頭听著宰相陳稟之稟報南詔國王烏不同已經距離錦陵不足百里,只要稍做修整便可進京朝見。
陳稟之稟呈完此事,他見宇文煥卿神情倦怠,再聯想到外甥女顧沛蕖被封為宸皇貴妃後,皇上他是連日地誤了的早朝,這內在的原因就不言而喻了。
他臉上不禁有些尷尬,但是他還是善意的規勸道︰“皇上,宸貴妃娘娘即便再得您的聖心,亦不可…亦不可…。”
他想說的‘貪歡’二字還是未能說出口,宇文煥卿卻睜開眼楮無奈地說︰“她不僅得聖心,而且還讓朕非常煩心,她總是為朕惹麻煩!陳相,朕真不明白為何她就是不願意規規矩矩地做朕的妃子,非要與朕唱反調呢?”
陳稟之一听方知是二人鬧了別扭,所以皇上才因此傷神。
他淡然一笑溫言開解︰“皇上,苒兒從小便與眾不同,不僅僅是因為生得貌美還性子清冷,更重要的是她有膽有謀,總敢做一些一般女子不敢做的事情!她不懂女紅不善侍奉卻精通琴棋書畫,甚至騎技精湛。這些都有別于一般女子!”
說到一半,他抬眼看了看宇文煥卿,見他臉色和緩了不少,雖然依舊在閉門養神,但是顯然他一直在听︰“常言道︰女子無才便是德。可是若不是她有那麼一些才德,有那麼一些任性,又有那麼一些驕縱,她便不是顧沛蕖。若是她規規矩矩,事事順從,恐怕皇上亦會覺得她乏味無趣,試問皇上又怎麼會喜歡這樣的顧沛蕖呢?”
宇文煥卿听完陳稟之的話竟是爽朗一笑,他睜開含著笑意的眼楮︰“陳相還真是幫親不幫理啊!算了,你且下去吧,你的這個外甥女真真讓朕拿著沒辦法!”
陳稟之听他如此說,眼楮含笑,他拱了拱手便退了下去,將將走到門口就見簡嚴急三火四的踱了進來。
陳稟之他無奈地搖搖頭,便向殿外走去,心中卻在慨嘆皇帝對顧沛蕖的情根深種,若是換做旁的女子,恐怕清冷的宇文煥卿都不會和他提及後宮瑣事,這與是否是他的外甥女根本無關,有關的只是皇上的情不自禁而已……
簡嚴一進宣儀殿就急急地跑到宇文煥卿的面前,撲通一下就跪了下來,俯首急言︰“皇上,不好了,宸娘娘她真的病了!夜里就發起了高熱,方才奴才為娘娘送膳食,發現娘娘昏睡不醒,擁著被子瑟瑟發抖呢!”
宇文煥卿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聲音冷絕地問︰“怎麼會這樣?朕不是讓你給她送了錦被和火炭麼?怎麼這就病了?”
簡嚴誠惶誠恐的不敢再多言,宇文煥卿則心急火燎的直奔太和殿而去。
一踏進地牢,宇文煥卿就直奔內室,卻見顧沛蕖昏睡在一團棉被中,他快步走了過去,見她面色潮紅,斗大額汗珠沁在額頭上。
宇文煥卿心焦地將手探向了她的額頭,果真十分滾燙,他懊惱地暗罵自己,繼而將顧沛蕖攏進了懷里︰“苒苒,你醒醒,朕現在就帶你出去,你快醒醒啊!”
發著高燒的顧沛蕖早已頭昏腦脹,但是她隱隱听到了宇文煥卿的呼喚,心中卻在暗暗竊喜。
原來,夜里時顧沛蕖便將火炭熄滅了,而且又脫下了衣衫,赤裸著身體硬生生地凍著自己,就是為了生場大病進而逃出這個牢籠。
只是不成想,這一凍還真把自己凍得不輕,到了後半夜她直覺身體燒得滾燙。
宇文煥卿見叫不醒她更加的心急如焚,他一把將顧沛蕖抱了起來,二話不出地將其抱往了函恩殿。
簡嚴見此,不禁啞然失笑,心中暗嘆這二人的糾結!
一個就是不肯求饒硬生生的凍出病來,一個本就不忍心疼卻非端得穩重不肯服軟,這下倒好了,在真情面前一切都土崩瓦解。
宇文煥卿此時早就拋去了什麼帝王尊嚴,他只想讓他的苒苒早點好起來,而他懷中的顧沛蕖昏昏沉沉間卻很是得意,因為她知道她贏了,宇文煥卿還是舍不得她受到一點傷害。
當顧沛蕖躺在軟綿的被褥上,蓋著溫暖的錦被後,她的耳邊便傳來了宇文煥卿急切的咆哮,他憤怒的宣裴濟,憤怒的責罵簡嚴連炭火都生不好,憤怒的責怪眾人。
最後,當寢殿安靜下來以後,他又無比愧疚的撫著她的額頭︰“苒苒,朕錯了,朕不應該明知是你還執意關著你,若不是這樣,你就不會病成這個樣子!”
顧沛蕖理智尚清晰,她故意閉著眼楮不言語,但是听到宇文煥卿悔成這個樣子,她早已樂開了花,而且還不忘了推波助瀾讓他更愧疚些,日後若是自己再做出讓他不悅的事,他才會有少許顧慮。
想到這,她一把扯過宇文煥卿的胳膊,閉著眼楮模糊地說︰“煥卿,你原諒我,不要把我關在這里,我一個人害怕,沒有你我真的害怕!”
見到顧沛蕖在病中還如此柔軟無助,宇文煥卿悔得腸子都青了,他緊緊地抱著顧沛蕖不住的道歉︰“苒苒,對不起,朕讓你受委屈了!”
顧沛蕖被他抱得緊緊地,臉上卻顯出亦一絲得意的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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