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瀾寺的鐘聲在耳邊響起,讓人心生敬畏,佛音裊裊間預示這一路的奔波即將到達目的地。
馬車內,顧沛蕖又不得不戴上面具以遮掩,宇文煥卿則十分不舍地盯著眼前這個自己牽念了許久的女子。佛門淨地,一個讓人摒棄雜念,無欲無求,六根清淨的所在,所以連與她共處一室亦變得不可能,想到這宇文煥卿不禁有些失落。
他嘴角凝著絲絲淺笑︰“苒苒,今夜朕是不是不能與你同住了?”
顧沛蕖見他言語輕挑,想到他早朝時剛剛處置了鄭國公所以志得意滿,心情好到要來調笑自己。
她白了他一眼,義正言辭的回絕︰“皇上在佛門淨地也要做登徒子麼?可別忘了你與臣妾是有君子約定的!”
宇文煥卿實在喜歡她一本端正卻十分嬌俏的小模樣,眼神中漾著言說不盡的暖意︰“朕也就是隨口一說,苒苒何必當真呢!”
“安瀾寺眾僧尼恭迎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外面恭迎聖駕的僧尼已經恭候多時了,簡嚴撐起錦簾,宇文煥卿拉著顧沛蕖的手小心翼翼地扶著她,二人就這樣走下了馬車。
鄭雪如盯著宇文煥卿與顧沛蕖你儂我儂的恩愛畫面,心底仿若有千軍踩踏,血淚濺起,她自己獨自在母家擔驚受怕,今日父親又蒙羞,而他則依舊寵著顧沛蕖,這讓她恨得銀牙欲碎。
她穩了穩心神端得嫻熟高貴,聲音依舊柔美︰“臣妾拜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宇文煥卿听到鄭雪如的聲音很是驚詫,他猛地回頭,只見鄭雪如盛裝以待地等在那,表情寧和安然,似乎全然不知今日早朝之事,由此他倒是有些欽佩她的心性了。
顧沛蕖見鄭雪如泰然自若地模樣,不禁覺得這個女人不簡單,遭逢如此大的變故依舊端得穩重自然,這心力不是宮中那些個女子可以相較的!
她想到這趕緊依著禮制參拜︰“臣妾拜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金安!”
鄭雪如見她戴著面具,雖然狐疑這用意,但還是笑著點頭示意。
宇文煥卿走上前,嘴角含笑卻甚是清冷地詢問︰“皇後怎麼會來這里?”
“臣妾一早便听聞母後會率領眾妃來此上香禮佛,祈禱國運昌隆,臣妾身為皇後統領後宮,母儀天下,自然不可缺席如此盛事。所以,臣妾便依照禮制趕到這里與皇上、太後一同祈福護佑我大梁萬世太平!”
鄭雪如守著眾人將話說得婉轉而又妥帖,讓人找不出錯處,倒是處處體現了皇後的高貴典雅、知書識禮的風範。
宇文煥卿听她話說得漂亮,臉上閃過一絲不屑,原本她應該提前回宮的,可是她因著母家的尊榮硬是不肯回來,亦早已表明了立場。
他給過她剖白自己的機會,但是她無意坦白,而今她卻心思深沉地來了這里,她這意圖倒是顯而易見。
宇文煥卿走上前輕聲在鄭雪如耳邊說︰“皇後,難道你不知道你父親罵朕數典忘祖剛剛受過鞭刑麼?你應該守在他身邊煎水喂藥才對!”
鄭雪如寬大衣袖本拱著手以示尊敬,听到宇文煥卿這樣說,她右手攥緊自己的左手,用力的攥著,指甲都嵌進了皮肉里。
可臉上卻漾著淺淡卻賢淑的微笑︰“臣妾是大梁的皇後,自然是以皇上的江山社稷為重!”
宇文煥卿輕蔑一笑,眼中滿是不屑︰“是麼?江山社稷為重?若真是如此,又何來鞭刑之辱?”
鄭雪如眼淚漸漸蒙上眼眶,宇文煥卿與鄭雪如成婚至今從未見過她當眾流淚,一時間竟然不知如何面對,他只得微微頷首低著眉眼不再言語。
不多時,昭陽公主宇文初雲攙扶著太後戚媚走上前來,不知怎的她就是瞧不上號稱‘大梁第一絕色’的顧沛蕖,便故意快步走過去,用力地撞了一下顧沛蕖的肩膀。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撞,一時不穩向前倒去,宇文煥朗見此趕緊一把將她攬了過來,那縴細的腰肢在他的臂彎間讓他知道了‘盈盈不足一握’為何感?
顧沛蕖臉上難掩尷尬,眼神慌亂地躲過了宇文煥朗灼熱的眼神,她整理好衣衫端莊地站定。
宇文初雲則挑釁地瞟了一眼顧沛蕖,嘴角滿是譏諷而後竟是莞爾一笑。
顧沛蕖無奈地將頭別向一方,心中暗嘆︰宇文煥卿的妹妹竟然如此刁蠻任性,自己怎麼會招惹這樣一個人?
宇文煥淵則走了過來,攔在了顧沛蕖與宇文煥朗之間,遮掩這尷尬的一幕。
他言語謙和︰“娘娘,今日何以戴著面具呢?”
顧沛蕖知道他的來意,嬌羞一嗔︰“本宮吃壞了東西臉上生出了麻點,實在有礙觀瞻,所以便戴面具以此遮掩!”
“原來是這樣,望娘娘保重身體!”
宇文煥淵恭敬一禮,復又拉過身邊的宇文煥朗輕聲道︰“六弟,你我兄弟難得有機會一起同住,不如你我二人在寺外共擇一院落同住?”
宇文煥朗失落地收回目光,點頭應允。
臣媳拜見母後!”
戚媚祥寧地點點頭,雖然她不理朝堂之事,但是今日早朝的事情她亦有耳聞,不過面子上依舊過得去。
不明所以的宇文初雲有口無心地說︰“皇嫂,臣妹怎麼瞧著你回府省親,整個人都消瘦了呢?”
鄭雪如尷尬地撫了撫自己的臉龐笑著說︰“本宮忙于往來恭賀,是消瘦了些,皇妹近日可好?”
“臣妹挺好的,皇嫂為正宮皇後委實沒有必要和寵妃相較,保重身體為要!”
言閉,還拿眼楮掃了一眼站在身後的顧沛蕖。
宇文煥卿見初雲言語無狀,但礙于母後寵溺她亦沒有發作,只是冷冷一哼,便與安瀾寺的主持庵主靜音師太見禮︰“靜音師太,朕今日領皇家親眷于貴寺叨擾,望師太海涵包容。佛門清修之地理應安心禮佛敬香,朕今日之來亦如是,所以請靜音師太安頓後宮內眷,朕與其他王貴親族則居于安瀾寺旁的妙心齋,望師太行方便!”
靜音師太自是慈眉善目,對態度謙和有禮的年輕皇帝亦心生敬畏︰“貧尼恭迎陛下駕臨安瀾寺,這是本寺至高無上的榮耀,請皇上放心全寺上下定當誠意萬千,為太後、皇後等貴人傾盡佛法善音以祈佑我大梁開萬世太平!”
她恭敬一禮,身後眾尼姑亦恭敬行禮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而後宇文煥卿率領眾人進了安瀾寺,將大雄寶殿如來佛佛祖,十八羅漢等尊佛一一參拜。
而後他又親自安排了在安瀾寺居住的母後等人的素食齋飯。
為了方便與顧沛蕖相見,他將她安排在了最靠近妙心齋的宜蘭居,而將太後、皇後、初雲和德妃等人安置到安瀾寺的內院去了!
宜蘭居雖然簡素,倒是一個靜心的好去處,身邊有倚畫和侍書伺候亦頗為妥帖,所以顧沛蕖很是中意。
她脫下了斗篷,撥了撥炭籠里的紅羅炭,臉上訝異︰“這安瀾寺果真香火旺盛,竟然用得是紅羅炭!若是一般的寺廟,怎麼消耗得起如此貴重的炭火!”
侍書走了過來接過顧沛蕖手中的銅鏟,笑意吟吟地說︰“娘娘,這火炭是皇上派簡頌送來的,不是安瀾寺的。說是皇上怕黑炭燻著娘娘,所以才巴巴地送來,咱們皇上對娘娘是真心的好!”
顧沛蕖面上一熱,心里卻隱隱感動︰“對了,淺笙回來沒有?皇上不是讓她回來保護本宮麼?怎麼還沒瞧見她人呢?”
她眼波流動在倚畫的身上,倚畫自然明白她問此話的含義,所以趕緊應承了下來;“奴婢這就去瞧瞧,若是淺笙姐姐回來了就將她帶到娘娘這來。”
顧沛蕖會意地點點頭,坐到了八仙桌旁,順手摘下了自己臉上的銀質面具,接過侍書遞過來的碧螺春微微飲了一口。
侍書拿起那面具細細地看了一番,笑著說︰“娘娘即便不帶面具露出這麻點來,還是傾國傾城的!”
顧沛蕖撫了撫鬢角的長發將素色的衣裙攏了攏,一副愛憐容顏的模樣︰“戴著面具安心些,本宮不喜歡瑕疵!對了,本宮怎麼沒見到司棋啊?”
侍書將面具收到盒子里,復又放在了桌子上言語平實地回話︰“司棋與錦瑟一同先回顧王府了,說是方便照顧錦姑姑!”
顧沛蕖溫和的容顏陡然變得嚴厲起來,心中更是忐忑,她知道司棋是姑母派來監視自己的細作。
本想帶出宮後,走之前處置了她,不成想她居然先回府去了,這讓她委實生氣︰“誰準她與錦瑟一同回府的?她好大的膽子,竟然背著本宮自己先溜回去了!”
侍書也覺得司棋擅自做主不妥,便如實地稟告︰“綠蔻因病不能出宮,奴婢也覺得伺候娘娘的人少了些,可是司棋還是執意回府照顧錦姑姑,說錦姑姑若是大好了,娘娘會更開心的!”
顧沛蕖心中雖然忐忑,但是她覺得司棋不過是在監視她而已,與錦瑟應該無礙,好在自己將她冷在了凝煙碧落,很多事她都不知道,所以她也不會知道錦瑟認識雪靈孌一事。
想到這,她的心稍稍安了些︰“等本宮回了顧王府饒不了她!還有現在誰守在外邊?”
侍書一邊為顧沛蕖整理床榻一邊回話︰“王彥守在門外呢!”
顧沛蕖撫了撫自己臉上面具卡出來的印子,謹慎地吩咐︰“叫他守好了,除了皇上和淺笙他們,其他人一概不許進來,若是執意要進來的,讓他大聲通報!”
侍書將從宮里帶來的蠶絲絨棉混紡的淡紫色流光緞面的錦被與金絲軟枕都已經打點好了,還在錦被里暖了一個手爐︰“奴婢知道了,娘娘走了那麼遠的路又全了那麼多禮儀,您一定累壞了,您過來躺下歇歇吧!”
顧沛蕖點點頭,轉身從帶出來的紅色木箱中拿出一個錦盒,屏退了侍書;“你也出去歇著吧,本宮躺一會兒!”
說完,她就拿著那錦盒上了床,依靠在軟枕上,將身子陷進了絨軟的棉被之中。
侍書听此就退了下去,顧沛蕖從錦盒里拿出了一摞書信,這都是她寫給父親顧玉章所收到的回信,父親在字里行間除了對她的牽掛便是為自己擁兵在外找了諸多的借口。
即便自己告他將要回府省親,期待父親能回錦陵相見,他亦推脫了。
看到他親筆手書的信件,顧沛蕖心內五味雜陳,自己就要離開了,她依舊擔心宇文煥卿與父親顧玉章之間不可避免的戰爭。
今日早朝一事,鄭國公當眾受鞭刑,而鄭國公府亦是大廈將傾,不由使她愈發的惦記自己走後的顧王府,除了再三懇求宇文煥卿容情,她覺得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想著想著,她閉著眼楮養起精神來,不多久門外就傳來了響動︰“娘娘,淺笙大人回來了!”
顧沛蕖半夢半醒間突然听到淺笙的名字,整個都精神了起來:“快傳她進來!”
不多久,一襲男子簡裝的淺笙閃身進來,行了叩拜大禮︰“微臣拜見娘娘,娘娘千歲金安!”
顧沛蕖挺身坐了起來,將書信匆匆一收,放入榻內︰“免了,本宮好久沒有見到你了,快起來吧!”
淺笙搭眼一瞧顧沛蕖,發現她清減了許多,心中不禁驚詫,而且她臉上還生出了一些麻點,便關切地詢問︰“娘娘,您是身體不適麼?”
顧沛蕖尷尬一笑,心思轉了又轉還是怯怯地問︰“沒有,本宮只是吃壞了東西臉上長出了麻點罷了!淺笙,你...你可有見到南宮澈?他有沒有話要你帶給我?”
“二公子日日將自己圈在水月閣里,喝酒舞劍,我亦多日未見到他了!所以無話帶給娘娘!娘娘,微臣听說正月十六二公子便會帶娘娘離開錦陵了。”
淺笙雖然猶疑為何二公子會如此消沉,可是這個確定無誤的消息讓她堅信這個消沉的情緒與娘娘無關,許是要離別大公子與錦陵的一切而心生不舍罷了。
顧沛蕖低著眉眼心中失落萬分,一個即將要帶自己走的男人居然日日飲酒頹廢,他到底想如何?他才是她寢食不安的根源。
淺笙走了過來恭恭敬敬地將手中的銀盒交給了顧沛蕖,輕聲道︰“這是大公子再三斟酌,加了一味藥後讓臣轉交給娘娘的,可保萬無一失!”
顧沛蕖接過那銀盒打開一看,竟然是那假死丸。
她淡然一笑心中淒然︰“清公子有心了,你退下吧,這幾日就勞煩你保護本宮了。我听皇上說,過了年就給你指婚,恭喜你心願得償!”
淺笙臉上蒙上了一層紅暈,不好意思地退了出去。
倚畫閃身進來見顧沛蕖失意,心中難過︰“娘娘,奴婢陪你去拜觀世音菩薩吧!據說安瀾寺的觀音閣格外的靈驗,有求必應!”
顧沛蕖痴笑間眼中凝淚︰“難道本宮現在都淪落到求菩薩保佑才能否極泰來了麼?”
倚畫取過她的斗篷,祈求道︰“娘娘,你就信奴婢一回,咱們帶著淺笙一起去,據說那觀音閣在後山有些遠的,不過確實靈驗!”
不多時,拗不過倚畫且心境不佳的顧沛蕖領著她二人,爬著山路向山後而去,這里確實是愈走愈冷僻幽靜。
忽而,她們遠遠地瞧見一個披著斗篷的身影閃進了觀音閣,淺笙機警地與顧沛蕖對視了一眼。
淺笙為了保險起見謹慎地說︰“娘娘,不如還是回去吧!”
顧沛蕖不知為何,自己會如此鬼使神差地想進去瞧瞧︰“來都來了,還是進去瞧瞧為好!”
三人步履矯健地進了觀音閣,只見這里確實別有洞天,與安瀾寺格外不同,景致布局,房屋格局都恍若仙境一般,出塵脫俗。
顧沛蕖正向四處張望,卻听身後有一聲音傳來︰“這位施主,您何以駕臨此地?”
她微微一回頭,只見是一個姑子,她手中捻著佛珠一臉的祥和。
倚畫率先回話稟明了身份︰“我家娘娘是來拜菩薩的,叨擾師太了!”
“既然如此,請娘娘隨貧尼這邊來!”
那尼姑領著顧沛蕖一行人進了供奉觀世音菩薩的寶殿......
遠處的思前苑的軒窗內,上官懿寧指著顧沛蕖的身影對身邊一位上了年歲卻依舊姿容絕倫的師太道︰“姑母,這就是顧玉章的女兒,景妃顧沛蕖!相思叩現今就在她的手上!”
那師太听到相思叩三個字,不禁潸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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