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的出現將本就混亂的局面攪得更加混亂,將本就心傷的宇文煥卿迫得愈加心傷。
凌霄的身影猶如一尖利的匕首直直地扎進了宇文煥卿的心中,曾經他以為天底下就沒有他得不到的女人,可是他錯了,應該是這天底下就沒有不思慕顧沛蕖的男人。
之于感情而言,自己從始至終都是一個失敗者。
順著顧沛蕖不安寒涼的眼光,凌霄亦將眼神投向了站在一旁的宇文煥卿。
他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男子,曾經凌霄覺得自己便是天下至美至俊的男子,看來真是自己太過自信了。
只是在他看來此人寒涼的眼神中凝著絲絲疲倦,似有千般的無可奈何。
而此時,幽魅鬼使已經被斬殺殆盡。見此,宇文煥淵趕緊抽身過來稟呈︰“啟稟皇兄,鬼市的妄徒基本全已伏誅。請皇兄移駕回宮!”
听到宇文煥淵的稟呈,凌霄才知道眼前這個氣宇軒昂,品貌不凡的男子竟然是當今聖上——宇文煥卿。
他趕緊依著禮制俯身下拜︰“草民凌霄,拜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宇文煥卿眼神悠然地掃過腳下的凌霄,他竟然因著顧沛蕖不知要說些什麼。
他沒有叫凌霄起身,只是繞過他,一把將顧沛蕖從地上提了起來,拽著她向芷蘭宮的密道而去。
見此,宇文煥淵長舒了一口氣,無奈地望著胡作非為的雪靈孌。
若不是此時情況混亂,若不是皇兄因顧沛蕖而傷情,恐怕不論是凌霄還是雪靈孌都難逃罪責。他要趁著皇兄宇文煥卿尚未回神思考,趕緊將此時的場面處理好。
他給南宮清遞了個眼色,南宮清自然會意命燕鋒趕緊架起南宮澈回府。
宇文煥淵自己則扶起了凌霄,輕聲地說︰“你若不想死,趕緊帶著靈孌離開這,若是皇上一會兒追究起來,你們誰都難逃罪責。”
此時,被拽出了有些遠的顧沛蕖錯愕的盯著南宮澈,因為宇文煥卿並沒有明確的給自己與他任何實質性的答復,她又質問︰“皇上,你不是說放了我二人麼?”
宇文煥卿聞此言,眼中的澤潤尤為明顯,他顧著自己此時僅存的一點顏面將顧沛蕖拉倒自己的身邊,近乎奔潰的問︰“顧沛蕖,你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與他雙宿雙飛麼?今日闔宮皆知你與朕一同出宮,此時你卻不想與朕一同回去。難道你想因私逃出宮而死麼?”
顧沛蕖見宇文煥卿眼中含淚很是氣憤,一種恐懼盤桓在自己的心間,她禁聲不言,任由他牽著自己回到了芷蘭宮。
走到密道門口,神智錯亂的宇文煥卿停下了腳步,回頭望了望那一行各自離去的人。
他突然覺得從芷蘭宮回宮不妥,因為他是領著顧沛蕖從崇華門出來的,理應從崇華門再回去,這樣才合乎情理也不會暴露芷蘭宮有密道之事。
他看著向這邊走過來的倚畫和淺笙吩咐道︰“去將朕的玉獅子牽過來,朕與景妃要從崇華門回宮。”
倚畫和淺笙相互對視了一眼,明白了皇上的用意,便轉過身去牽馬匹。
而淺笙此時的傷口已經盡數崩裂,鮮血已經浸染了大半衣衫,她的臉色也漸漸變得慘白而枯黃。
走過南宮清身邊時,她的狀況已經被他看在了眼里,他快步向前,扯起她的斗篷,只見腰腹以下盡是鮮血。
心情不佳的南宮清見她傷成這個樣子,自然心急如焚。他將淺笙扯住,近乎咆哮地問︰“你都這個樣子了?還不肯服軟與我回府麼?”
淺笙慘白的臉上,嘴唇已經起了一層薄皮,干癟得沒有血色。她微微張合嘴唇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便頹然的栽倒在了地上。南宮清見此趕緊將她抱了起來,小心地扶上馬。
他急切地策馬到宇文煥卿的面前,恭聲請示︰“皇上,淺笙舊傷復發,臣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帶她回府醫治,待到她痊愈再讓她到宮中盡職?”
宇文煥卿淡然地點點頭,吩咐道︰“南宮清,你好好照顧淺笙。另外,從明日起南宮暗影府便由你到紫宸宮當值,朕不想再見南宮澈,望他好自為之。”
南宮清听到皇上所言,便知道他在心底徹底放過了南宮澈。
他望著眼前的宇文煥卿愧疚而自責︰“謝皇上的不殺之恩。臣此生願為陛下鞠躬盡瘁,赴湯蹈火。”
宇文煥卿苦澀一笑,淡然的揮揮手,示意南宮清離去。
南宮清全了禮儀轉身離去,此時白雪蒼茫的驪江畔只剩下顧沛蕖,宇文煥卿和倚畫三人。
顧沛蕖此時算是全然明白了宇文煥卿對南宮澈的態度,他真的放過了南宮澈,而且放過得十分徹底。
宇文煥卿看著低頭不語的顧沛蕖,她垂下的眼簾格外的迷人也十分的傷人,那是她的躲避︰“朕這樣做?你滿意了吧!你放心,朕說過會成全你二人,就會說到做到。因為朕是天子,金口玉言。顧沛蕖,但是你要知道你此時還是皇妃的身份,還不到你飄然離去的時候!”
他抬眼看了看天邊卷起得一抹紅霞,日落黃昏格外悲涼,他嘴角不禁掛上了一朵慘淡的笑紋︰“朕會安排好一切的,然後你便可以遠離讓你厭倦的皇宮,讓你討厭的皇帝,去過你和南宮澈那閑雲野鶴,兩情繾綣的日子。不過你要記住,你走後不要再回錦陵,不要讓朕再見到你二人。我害怕…害怕自己會因為失意而起了殺心!”
顧沛蕖听到宇文煥卿如此說微微一怔,眼中亦滿是清淚,自己心中對他的虧欠與慚愧壓得她喘不氣來。
宇文煥卿不等她答話便將她抱上了馬背,自己也翻身上馬一路絕塵向崇華門而去。
倚畫亦騎馬相隨,她此時的心無比的慌亂,一邊為娘娘的任性而傷心,一邊為在打斗中數次維護自己而受傷的燕鋒憂心。她突然覺得,這一切都來得太過突兀,讓人措手不及。
玉獅子載著二人一路奔到了錦陵東市,只要穿過這條繁華的街道再往前便是皇宮禁區。
此時華燈初上,商販們都點著燈籠在叫賣著,而酒樓歌坊等商鋪也掛上了通紅的燈籠。
一路熙熙攘攘,而宇文煥卿與顧沛蕖卻相顧無言。
忽然經過一茶樓,里面傳來嚶嚶的唱戲之聲,那曲調婉轉而哀傷,男女詞調泣淚︰聘物就玉扇墜,緊緊藏在袖管內。玉蝴蝶,玉扇墜,難道不能夫妻配?玉蝴蝶,玉扇墜,蝴蝶本應成雙對。
豈知你我自作主,無人當它是聘媒。縱然是無人當它是聘媒,我也要與你生死兩相隨。
宇文煥卿停住玉獅子在那茶樓門口,听完這一段讓人傷懷的唱詞,竟然滄然一笑︰“顧沛蕖,我想我再也沒有機會帶你來這里听時新的戲本子了。”
言閉,他揚起馬鞭策動玉獅子向崇華門奔去。
只是他輕輕一語,在顧沛蕖的心中激起了層層波瀾,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都呈現在了自己眼前。
時間猶如耳邊呼嘯而過的狂風,輕輕刮過便是漫天飛雪,轉眼間宇文煥卿便將顧沛蕖載到了崇華門。
一進宮,宇文煥卿便將顧沛蕖放了下去,沒有多余的眼光交流,他將玉獅子交給了一旁的御馬司管事,他便獨自向紫宸宮而去。
顧沛蕖從來不知道宇文煥卿冷起來的樣子竟然猶如一冰山一般,讓人心生敬畏與恐懼,只是他頎長的背影依舊清冷而落寞。
倚畫見顧沛蕖一陣失神,很是無奈地說︰“娘娘,我們回宮吧!”
顧沛蕖點點頭,便邁著絕無僅有的沉重步伐向芷蘭宮而去。她此時的心亂的像一團麻一般,她本以為他放過自己,自己會欣喜若狂,如釋重負。可是當他說出絕情斷義的話語之時,自己的心卻隱隱作痛,這讓她很意外也很難過。
宇文煥卿一路腳步極快的向紫宸宮奔去,他覺得自己三魂七魄此時盡數散了,他端得太過穩重沉著,以至于找不到發泄的出口。
當他稍顯踉蹌地踱步進了函恩殿時,他那飽受沖擊的慘白臉色讓簡嚴十分驚詫︰“皇上,您這是怎麼了?要不要奴才傳御醫?”
宇文煥卿扶著門,大聲的咆哮︰“你給朕滾出去,通通滾出去,朕想一個人靜靜。”
簡嚴和簡頌以及紫宸宮在函恩殿的婢女見此,趕緊連滾帶爬地退了出去,宇文煥卿隨即將那殿門重重地關了上。
他依靠著門無力地癱坐在地面上,蓄了太久、藏了太深的淚水終于涓涓而下,他頭一次因為一個女子而心澀不已,也是他第一次以帝王之尊成就一次淚雨滂沱。
簡嚴屏退了眾人,與簡頌在殿外侍候。
而二人在殿外卻听到宇文煥卿的嗚咽聲,心中自是無比驚惶。
簡嚴想到早晨志得意滿的皇上還在芷蘭宮綺宵殿外等候景妃娘娘,這讓他覺得事情不僅來得蹊蹺,而且讓人十分不解。
他大著膽子,吩咐道︰“簡頌,你在這伺候著,我去趟芷蘭宮!”
簡頌已經被皇上突如其來的異常舉止嚇得合不攏嘴,而今師傅還要去芷蘭宮搬來景妃娘娘,他怕師傅弄巧成拙︰“師傅,您還是不去的好?皇上從來沒有如此模樣過,我怕……”
簡嚴咽了咽口水,沉著冷靜地說︰“皇上心里太苦了,做奴才的也幫不上什麼忙,但是至少要知道是為什麼!”
簡頌听師傅如此說向殿內小心的覷了一眼︰“這個時辰怕是皇上還沒用膳,奴才去小廚房吩咐一下。”
簡嚴點點頭便大步流星的向芷蘭宮而去。
殿內,宇文煥卿發泄完心中怨氣與傷情,頹然地爬了起來,坐到了高座之上。
他隨手從旁邊的屜子里拿出了一個紫檀木的錦盒打開,從懷中掏出了碎得徹底的紫玉玲瓏,那紫色的流甦上染著他斑駁的血跡。
他將這一切都封進了這個小盒子里,猶如封存了他那顆傷痕累累的心,他痴痴地笑對這一盒碎玉。
他拿起錦帕走到銅盆前,將自己手上的血擦了下去,似乎想擦掉與她相關的一切。
突然外邊傳來了敲門聲,一個輕聲軟語的聲音從外邊傳了來︰“皇上,嬪妾莫婉兒擅自前來,煩請皇上接見。”
心境不佳的宇文煥卿本不欲讓她進來,不成想她竟大著膽子擅自推門進來了。
她著了一襲嫣紅色的羅裙,外罩一白色兔毛斗篷,看上去十分的嬌俏。
“皇上,嬪妾的姐姐莫貴人為皇上準備了一些素齋,但是她身體欠佳不便前來,便由嬪妾代勞將此送了來。”
宇文煥卿此時已經坐在了高座之上,見莫婉兒向前走來,趕緊將錦盒合上,放回了屜子里。
他一看到莫婉兒那張臉就想起她害瑋元的樣子,心中十分厭煩繼而冷冷地說︰“你姐妹二人有心了,放這吧!”
自顧自脫下斗篷的莫婉兒,小心地抬眼看了一下宇文煥卿,發現他眼楮似乎有些紅腫。
听聞他與顧沛蕖一早便已經出宮去了,而今他卻如此模樣,難道是出了什麼變故?想到這她心中微微一喜,如此甚好。若是皇上因顧沛蕖而失意,此時正好可以以酒消愁。
想到這,她將膳食放在了桌子上,復又自己小心溫著的酒從雲顏的手上接了過來,宇文煥卿看了一眼自己安插在毓秀宮的雲顏,雲顏眼中很是機警,不住地對皇上搖頭。
宇文煥卿便覺察出了此酒有問題,只見莫婉兒將溫暖的清酒斟滿恭敬地遞與他,溫言相勸︰“皇上,這是姐姐閑來無事,親自用青梅釀得果酒,芳香馥郁、回味甘甜,不如您嘗嘗?”
宇文煥卿接了過來假意的聞了聞,其中確實有股異香。
他沉吟片刻,咳嗽了幾聲,便將那酒盞放在了幾案上︰“莫寧訓,朕今日身體不適不宜飲酒。你與你姐姐的心意,朕領了。你帶著這些退下吧!”
滿懷期待的莫婉兒不成想宇文煥卿竟然沒有喝下此酒,心中不禁有些慌了神。只是皇上讓她退下,她亦不好說什麼。
她臉上堆著笑意,十分乖巧地說︰“既然如此,嬪妾就不在這打擾皇上了,皇上早些休息,保重龍體為要。”
說完,她將那青梅酒草草地收進了銀制酒壺之中,親自端著這壺滿是春光的酒退了出去。
而雲顏則給宇文煥卿施禮問安後亦跟著退了下去。
一踏出函恩殿的門,莫婉兒臉上的喜色全然不見,她疾步向前而去,走得十分快,只見一隊端著膳食紫宸宮婢女向函恩殿走來。
而走在前面的則是簡頌。那簡頌是同年與她姐姐莫芊兒進宮的,也算是有些交情。
莫婉兒此時方發覺一陣冷風襲來周身寒冷,自己的斗篷竟然落在了函恩殿內。
她轉身對雲顏說︰“走得匆忙,本宮的斗篷竟然忘在函恩殿內,你去給本宮取來。”
雲顏上下打量她一番,竟然真的將斗篷落在了殿內,她低著眉眼俯身施禮,便折回去給莫婉兒取斗篷。
而莫婉兒則巧笑嫣然的走到簡頌的面前︰“簡公公,真是多日不見了。”
簡頌抬眼一看,此人不是毓秀宮的寧訓莫婉兒麼?他趕緊施禮︰“奴才拜見寧訓娘娘。”
莫婉兒將手中的酒壺掩在寬大的袖口內,俯身扶起了簡頌,眼神中凝著熱絡與謙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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