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身穿一襲淡青色織錦華服,披了一件雪色的雲錦披風,白玉冠束著長發,余發披垂。半邊臉上是一副白玉面具,這男子雖然只露出半張臉,但是眉眼處依然難掩清秀,那鼻子也是挺拔秀美。
他嘴角凝著絲絲笑意,眼神中漾灑著暖色︰“怎麼?多日不見,靈孌姑娘竟然把我忘記了麼?我可是一刻都沒有忘卻你的救命之恩吶!”
雪靈孌上下打量了一下男子,見此身形倒是頗為眼熟,還有那面具,難道他是鬼主葉重樓?
她狐疑的猜測︰“你是葉重樓?”
葉重樓拱手施禮︰“正是在下!”
雪靈孌見葉重樓不僅堂而皇之的來了滿是通緝他布告的錦陵,居然還在錦陵數一數二的酒樓里吃酒作樂,這是有多大的底氣才敢冒著被殺頭的危險而如此行事?
她趕緊將其拉到了一邊又警覺地四下張望一番︰“你怎麼敢在這里出沒,你不知道當今皇上正在四處通緝你麼?再怎麼說錦陵亦是天子腳下,你怎敢如此招搖的來這里!”
葉重樓見雪靈孌如此緊張他,隱隱有些得意。他身邊雖然從來都不缺女人,但是那些女人願意屈就已然毀容的他,無外乎便是看中了他的錢財與權勢。
那些女人從不會關心他的生死,只會在意能從他這里得到多少的好處,所以得雪靈孌救命之恩的葉重樓對她倒是格外的欽敬。
而今她關心他,更讓他心生感動,他將話說得明白讓她放心︰
“所謂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況且馬上就要過年了,佳節在即,即便是守門的侍衛也會放松警惕,所以我在錦陵不僅安全,而且是萬無一失!”
雪靈孌見他一副成足在胸的模樣便也不再多問。
她覷了一眼宇文煥淵所在的雅間,臉上難掩幾分緊張︰“若是沒有其他的事,我還有別的事要辦,先告辭了!”
她想趕緊進廚房要點肉給冰絨吃,而後在葉重樓走後,她再折返去找宇文煥淵與他嘗嘗這醉雲閣的酒菜。
葉重龍一臉懇切︰“且慢!靈孌姑娘,你這樣著急走是去找你的師兄麼?若是如此,可否為在下代為引薦,我與令師兄有事商議!”
雪靈孌眉宇一挑,有幾分輕蔑的問︰“可是要共商謀國的大計?”
葉重樓尷尬一笑︰“靈孌姑娘覺得在下不自量力?”
雪靈孌往里送了送冰絨,復又警覺而輕聲地說︰“不是不自量力,是自尋死路!我不懂你怎麼籌謀,但是上次你的屬下花子柒說你志在天下,可是這天下又豈是你我這等江湖人士可掌的?天下不是江湖,並非易事,所以望你三思而行,切莫意氣用事!”
宇文煥淵左等右等不見雪靈孌回來,也不見有店小二來上菜,便出來問問。
遠遠地他便瞧見雪靈孌與一男子站在三樓的樓梯口處,似乎聊得很是投機。
他見此,便朗聲詢問︰“靈孌,你在那做什麼?”
雪靈孌見宇文煥淵過來了,不禁一驚,她小聲地對葉重樓說︰“師兄他並未與我同來錦陵,此事以後再說!你趕緊走,不要回頭也不要停留!”
葉重樓听到背後傳來的男子聲音,愈發的好奇,他嘴角楊笑︰“我往那里走?我本就住在醉雲閣,我出來是來沽酒的!”
雪靈孌拉扯葉重樓讓他趕緊走,她切切地說︰“我沒空與你細說,你趕緊走!叫我的那個男子是敬親王,你趕緊離開,他若認出你,會抓你的!”
葉重樓听此,快速的摸向袖管拿出一圓銅球,只要他將那銅球甩出去,便會變成旋轉的利刃直逼宇文煥淵。
雪靈孌葉重樓拿出的是暗器,知道他要對宇文煥淵使詐,大聲地說︰“你若敢傷他,我會跟你拼命,我更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
葉重樓劍眉緊蹙,眼中滿是詫異,雪靈孌竟然如此失態地維護宇文煥淵︰“你難道?…喜歡…喜歡他?”
宇文煥淵所在的雅間在最南端,距離樓梯還有一條長長地回廊,他邊走邊向雪靈孌那里望去。
只見那個背對著自己的男子,身材高大魁梧,只是左臂稍顯怪異,似乎肩膀少了半邊一般,兩肩竟然有高低之分。
而雪靈孌的嘴唇不住地動著,雖然他听不到,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但是他可以肯定雪靈孌與這男子相熟。
雪靈孌認識的人無外乎都是雪靈谷中之人,那麼這人是誰?若是雪靈谷的人,為何會在此時來錦陵?若是雪靈谷的人來尋她,怎麼不見她將此人大大方方地引薦給自己呢?
宇文煥淵越想越覺得此事來得蹊蹺,他緊著腳步向雪靈孌那走去……
“喜歡誰是我的事,不勞你費心!你趕緊離開這,我能幫你的只有這麼多!”
說完,雪靈孌撥開葉重樓,快步向宇文煥淵走去。
她一方面想快一些帶宇文煥淵回到雅間給葉重樓爭取逃離的時間,而另一方面她更怕葉重樓使用暗器傷了宇文煥淵。
她不希望宇文煥淵受到一丁點傷害,否則她無法原諒自己。
宇文煥淵見她急急地沖自己奔了過來,得以近身後,她一把擁著他︰“我們回去吃飯吧!”
“可是還沒有上菜啊!”
他明顯可以感覺到雪靈孌的急切,而且她手臂傳過來的力量正向里推他。
宇文煥淵對那個匆匆下樓而去的男子更加的好奇,可是距離太遠,他看不真切。只覺得那男子臉上在燈火通明的樓內隱隱有冷光閃爍,由此他斷定那男子戴著面具。
他的眼楮深邃地閃著一絲猶疑,但還是試探地問︰“靈孌,那個男子是誰呀?”
“是…是一位故人而已,以前我救過他一命,今日在此偶遇,閑聊了兩句!”
宇文煥淵不動生色地點點頭︰“原來你予他有救命之恩,既然如此你為何不相邀他一同進餐,也好敘敘舊不是?”
雪靈孌不善言談更不擅說謊圓話,她此時緊張而局促,愣了半天神︰“他…他有事急著去辦,所以便走了!”
宇文煥淵見雪靈孌說話模稜兩可而且深色慌張,他斷定那男子絕對有問題,否則她不會如此急切希望自己回到雅間去。
“二位客官,怎麼在外邊站著啊!菜來了,小的伺候二位用餐吧!”
店小二身後跟著兩個伙計,他們都端著捧盤,捧盤上盛放著宇文煥淵所點的菜品。
宇文煥淵見此,只得進了雅間,只是他稍顯寒涼又機警的目光落在了醉雲閣一樓的大門處……
紫宸宮函恩殿內,宇文煥卿的傷寒好了大半,整個人也有了精神。
他與顧沛蕖將棋桌放置在了龍榻上,二人正在對弈。
宇文煥卿為了讓著顧沛蕖執意用白玉棋子,而顧沛蕖則用墨玉棋子先勝半招。
可是黑白相間,經緯走棋後顧沛蕖漸覺力不從心,不成想宇文煥卿每盤棋下得高深莫測,讓人探不清路數,自然難以取勝。
“與皇上下棋,還真應了‘絕藝如君天下少,閑人似我世間無。別後竹窗風雪夜,一燈明暗覆吳圖。’哎,不下了,臣妾與你下了三盤了,都是輸了,委實沒意思!”
顧沛蕖見這盤棋又是輸局已定便泄了氣,她將手中的墨玉棋子扔在了紫檀滿雕雲紋的棋罐內。
整個人都窩在床榻旁軟綿靠枕上,嘟著嘴,一臉的不如意。
宇文煥卿見她失意,不禁有點後悔,早知如此便要不留痕跡的讓她贏才對,這樣她既開懷,自己也會因此而欣喜。
“苒苒,既然不願意下了,咱們就不下了!”宇文煥卿收拾一下,便將棋桌一並端了下去。
顧沛蕖這兩日都宿在函恩殿內,為宇文煥卿端水喂藥,二人時而撫琴下棋,時而作畫吟詩,倒也愜意。
可是每每宇文煥卿與自己稍稍親近的時候,她就會有一種負罪感。她覺得自己快被分成了兩半,一半是對宇文煥卿的歉疚與不舍,一半是對南宮澈的依戀與無奈。
她理了理頭發,有些無聊的倚靠在軟枕上,宇文煥卿也上了床坐在她的身邊將她攏進了懷里︰“苒苒,你在想什麼?”
“想…我在想怎樣才能既周全了自己,又周全了別人?就像我既想周全你的情意又不想愧對父母的生養之恩!”
宇文煥卿看著她那雙含情凝笑的眼楮,澄明中透著絲絲深邃,他淡然一笑,心中暗嘆︰你是不是還想著怎樣不傷害我,進而成全你自己與南宮澈?
“兩全其美的事情固然有,但是感情是自私的,容不得第三人,所以最難便是成全。若是成全一雙,必然傷害一人,這是無法避免的!至于你與顧玉章的父母之恩,和與朕的夫妻之情,朕屆時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顧沛蕖听出了宇文煥卿的話中之意,自然也明白他一直都是隱忍不發,給自己時間做出選擇,只是若是自己選擇的南宮澈,他會如何?會不會因此而株連顧王府、南宮府兩府?會不會因一時幽憤而殺了南宮澈?
顯然一切都不得而知,她有些不願多想,自顧自的閉目養神。
忽然,門外傳來了簡嚴的聲音︰“皇上,逸郡王殿下求見!”
宇文煥朗怎麼會深夜求見,這讓宇文煥卿覺得有些匪夷所思︰“這麼晚了,他怎麼還沒出宮?你問他可有何事?”
簡頌一想到剛才逸郡王的荒唐言行,不禁咂了咂嘴,繼而小心的回稟︰“皇上,逸郡王貌似喝了很多的酒,宮門早就下鎖了!他不知景妃娘娘侍寢,便提著酒來找皇上小飲怡情,順便借宿在太和殿。”
顧沛蕖笑著搖搖頭,不成想一個郡王居然耍酒瘋到皇上的宮中來了,還真不成個樣子︰“逸郡王?是徐太妃所出的六殿下麼?”
“是啊,朕這個六弟,放浪不羈,玩世不恭!整日里游手好閑無所事事。哎,管不得罵不得,朕拿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煥淵雖只比他大一點,但是行為規矩,處事利落。可他呢?整日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宇文煥卿听到簡頌如此說,自然有了怒氣,可是自己拿宇文煥朗確實沒什麼辦法。
他一邊穿著靴子,一邊與顧沛蕖將他這個荒唐六弟的情況說了一遍。
宇文煥卿披上披風,繼而對顧沛蕖輕聲軟語地說︰“苒苒,朕去瞧瞧他,你自個先睡吧!”
顧沛蕖嘴角含笑點點頭,便鑽進了錦被之中。
當簡嚴打著宮燈引領著宇文煥卿踏進宣儀殿時,一陣酒氣襲面而來,而宇文煥朗則四仰八叉的仰躺在御階的紫檀鏤空八寶百蝠太師椅上。
他的頭發則松散著垂在椅背後,整個姿態是既不雅觀又失禮儀。
宇文煥卿見他這副德行,不禁的干咳了兩聲。
只見宇文煥朗隔著頭發轉臉過來,眼神中凝著一團紅色的血絲,他撇了撇嘴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一下子向宇文煥卿撲了過來,一把摟住自己皇兄的雙腿︰“皇兄,怎麼辦?我害了病,好難受!再見不到他,我想臣弟就會不久于人世了!”
宇文煥卿見他借著酒勁與自己耍酒瘋,頗為無奈,心底則在盤算明日待他酒醒了,要怎麼罰他才能讓他長記性。
他示意簡嚴過來扶宇文煥朗,自己也用力將他提了起來︰“煥朗,你可是越來越不像話了,竟然敢跑到朕的面前耍酒瘋,看來你是真不要命啊!”
宇文煥朗剛剛被簡嚴安置在椅子上,只見他形容哀戚復又痴笑著說︰“若是無他,我要命做什麼?簡嚴你給我下去,本王有體己話與皇兄說,旁人不得偷听。不然,本王會難為情的!”
簡嚴看了看同樣無可奈何的皇上,一臉的為難︰“皇上,奴才?”
宇文煥卿見自己的弟弟居然要和自己說‘體己話’,自然是哭笑不得︰“你下去吧!朕倒要看看他要與朕說什麼‘體己話’,還體己話,看來這黃湯算是把他給喝傻了!”
簡嚴匆匆出了殿,將殿門關好,到殿外侍奉等候。因為他知道六殿下喝成這個樣子是出不了宮了,而今景妃娘娘在紫宸宮中,逸郡王亦不好留宿。皇上一會兒一定會吩咐他將六殿下安置到別的宮室去的。
宇文煥朗見殿內只剩下皇兄與自己,趕緊將宇文煥卿拉了身邊坐下,小聲地說︰“皇兄,臣弟和你說,你不要告訴別人。我感覺我愛上了一個男子,真的!可是我之前明明沒有龍陽之癖的啊!”
宇文煥卿听此不禁刷地紅了臉,這個六弟借著酒勁兒竟然跑過來告訴自己——他可能是個斷袖,這讓宇文煥卿有點無所適從,尷尬至極。
“六弟,你喝多了!朕將你送到遠離後宮、官員深夜當值的陪宮里睡一宿,明早你就發現自己不喜歡那男子了!”
宇文煥朗騰的一下坐得挺拔︰“皇兄,臣弟以前也這麼覺得,只要酒醒了就沒事兒了!可是臣弟白日里總是會想起他那張艷麗無比的臉。忍不住想摸他一下,最好還能親他一口!”
宇文煥卿听他言語輕佻,無奈地搖搖頭,越發的尷尬無奈,他沉吟了片刻趕緊想將其勸離︰“若是真喜歡他,將他…將他接進你府里也無不可。大不了你就做大梁的龍陽君算了!但是正妃你還是要娶,子嗣你還是要生,這是你身為皇嗣的職責所在。”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說出這樣的渾話,看來他已經被這個不爭氣的六弟鬧糊涂了︰“好了,你早點去休息,明日記得來紫宸宮找朕,朕有非常嚴重的事情要和你說!”
宇文煥朗顯然也被宇文煥卿的驚世駭俗的言論嚇得一愣,但是依舊哭著臉說︰“我都好久沒有見到他了,關鍵…關鍵是初雲好像也喜歡他!”
宇文煥卿一听,奮力的拍了桌子騰的一下子起來身︰“胡鬧!你們倆怎麼這麼不像話?這人是誰?朕懷疑他勾引皇子公主,目的不純!”
“哈哈…哈哈…臣弟就知道皇兄剛才是誆臣弟的!否則也不會讓太後張羅為我與五哥選妃賜婚!”
言閉,宇文煥朗又痴痴傻傻的哭鬧起來。
宇文煥卿見他這副德行,眉宇蹙得更緊了些,自然更多是無語,他提高了聲調︰“簡嚴,送六殿下去陪宮休息!”
說完,他便滿眼無奈地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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