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稍顯陰暗潮濕的宮廷牢房內,一個身穿斗篷帶著帽子身形嬌小的女子走到一嘴角有黑痣的女子面前。
她嘴角凝著一絲狠辣冷覺的笑意,她輕輕抬起對面女子的臉,聲音冷酷寒涼︰“你的家人已經安頓好了,你若是識趣便安心的去吧!這個世界上,她只相信死人,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活著?”
那女子抬起滿是血痕的臉,上面似隆起了一條條血色的溝壑,更似數條蚯蚓惡心的沾在她白皙的臉上。
她的眼神絕望而無助,她聲音顫抖而虛弱︰“黛鴛,你…你不得好死,你若傷我家人,我即便化作厲鬼也不會放過你!”
“哦?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不成想你居然還如此暴戾!你若真有本事化作厲鬼,那我就只好隨時恭候了。你受刑不過,咬舌自盡,很好的歸宿啊!”
黛鴛面無表情,仿若自己來處置的不過一只螻蟻而已,她因不小心觸踫到了女子滿是鮮血的臉,手上沾染了污血,她拿出錦帕將手上的血擦干淨。
一種厭棄的情緒在她的目光中升騰,但是她還是將帶血的錦帕塞進了懷里。
黛鳶見這女子很是絕望,目光狠辣且嗜血,但是她顯然知道自己斗不過這可殺人奪命的權力,她眼含清淚,一用力便咬斷了舌頭,涓涓的血流從她的嘴中流出。
黛鳶用手探了一下她的鼻息,呼吸全無,不知怎的她嘆了口氣,攏了攏自己的斗篷便起身離去了。
牢獄之外,月黑風高,寒風凜凜,黛鳶緊著步伐快速消失在了拐角的巷子內。
只是她不知道,不遠處宇文煥卿寒涼的眼楮一直跟著她的身影而移動。
見黛鳶走後,宇文煥卿領著簡嚴閃身出來,復而去了掌務司的牢房。
這幾日,夜深的時候,皇上總要親自到掌務司的牢房來一次,總是要在外邊呆上好久才會進去。
不帶賀一泓,只帶著簡嚴一個,提著一個不甚明亮的宮燈,到了這邊就讓簡嚴熄掉。簡嚴他見皇上夜里站在風口里也不怕染了風寒,確實他不明白為何,今日她才知道原來皇上是來親自捉‘鬼’的,往日‘鬼’有警覺不敢前來。
如今,距離惡犬之事已經過去了四五天,這‘鬼’還是因為心虛,自己送上門來了。
只是不想這‘鬼’真的會是黛鳶,因為無論是簡嚴還是宇文煥卿似乎都有一種篤定︰這惡犬之事發生後,黛鳶便脫不了干系。
簡嚴與黛鳶也算是有著深厚的交情,畢竟二人都在離宮侍候了宇文煥卿多年。此時簡嚴依舊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眼楮︰“皇上,黛鳶姑娘怎麼會做這樣的事情?”
宇文煥卿臉上亦有無奈的情緒︰“人心不足,她總想要本不屬于她的,自然欲求不滿,將自己攪進這紛爭里。”
簡嚴低著眉眼小心的詢問︰“皇上,您打算如何處置她?”
宇文煥卿從荷包里找出了火燧子遞給了簡嚴,讓他將宮燈點上︰“南詔的烏不同就要來了,這黛鳶怎麼說也是南詔聖女。在南詔人的眼中她便是連接南詔與大梁的紐帶,所以朕暫時不會動她,打發走了烏不同再處置她也不遲。”
簡嚴听到這稍稍松了口氣,想為黛鳶求情幾句卻又不好張口,便旁敲側擊地說︰“皇上,那日後你要如何處置黛鳶呢?會…會處死麼?”
宇文煥卿寒涼的眼眸似容著冰風冷霜,他嘴角浮起一抹冷笑︰“簡嚴,朕並非絕情寡義之人,自然知道你與黛鳶的交情。黛鳶做了朕三年的侍文女官,五年的書房伴讀,她即便再錯,朕也會網開一面留她性命。但是,朕不希望她一錯再錯,錯到朕無法原諒她!”
說罷,宇文煥卿便進到了牢中,他提著燈徑直走向了那女子。
他將燈提高,可以盈盈照到她的臉︰“可以了,她已經走了。”
只見剛才已經死了的女子復又抬起了頭,將口中一包血糊糊地東西吐了出去。
宇文煥卿吩咐道︰“簡嚴松她下來!”
簡嚴便快步走了過來,為吊著的女子解開了縛在她手上的繩索。女子被松開後,趕緊匍匐地跪在了地上︰“奴婢謝皇上不殺之恩,此次又救了奴婢,奴婢之前蒙了心竅做了那蠢事,還請皇上責罰!”
宇文煥卿看著匍匐在自己腳下的女子,臉上浮起一抹淺笑︰“你受了這刑便是算是罰過了,日後你要改過自新,不要辜負了朕免你的死罪。還有你的家人朕已經派人安頓好了,從今日起你就到毓秀宮當差侍候莫貴人,朕為你賜名雲顏。你不可擅自出毓秀宮,不要讓外人看到你。”
雲顏听到宇文煥卿如此說,趕緊行了叩拜大禮︰“雲顏,謝皇上賜名。奴婢以後一定盡心盡力的侍候莫貴人。”
宇文煥卿覺得這牢里著實陰冷,他搓了搓手卻溫言︰“朕讓你去毓秀宮不是讓你去侍候莫貴人,只是讓你盯著碧桃和碧月那兩個女婢,將她的一舉一動都記了下來。再有毓秀宮自從莫貴人被貶,便鮮少有人踏足。你在那比較安全。”
簡嚴見這雲顏相貌平平,資質亦很平庸,他實在不明白皇上為什麼處心積慮的保住了此人,難道她真的有什麼自己沒有發現的過人之處麼?
宇文煥卿見該與雲顏說的都說了,便也提著燈籠對旁邊的簡嚴吩咐︰“簡嚴,你一會兒讓簡頌給她送些衣服,然後找個偏僻的小暖閣給她住下,養好了傷,再讓簡頌將她送到毓秀宮去,就說是今年新進的小宮女分配到毓秀宮的。”
簡嚴自是領了旨意,與宇文煥卿踏出了掌務司的牢房。
二人走在通往紫宸宮的甬道上,一盞不是很明亮的宮燈照亮了前行的路,只是稍顯些許寂寥。
簡嚴低著眉眼盤桓著方才心中的疑問,還是將此言問了出來︰
“皇上,奴才有些不明白,這雲顏相貌平平,資質也很平庸,皇上為何留她性命,還將她送到了毓秀宮去了?”
宇文煥卿望了望空中那輪朦朧地像遮了一層面紗的月亮,微微一笑︰“她相貌平平又如何?朕又不是選妃。她資質平庸麼?朕不覺得,朕覺得她身上有一股子韌勁兒,她可是經住了十八道刑罰的!一個弱女子能如此堅韌,怎麼會資質平庸呢?”
簡嚴見皇上用人向來穩準,便稱贊道︰“您別說,那仵作嬤嬤和上刑嬤嬤的刑罰可不是一般人能挺得住的,這小丫頭倒是個例外。只是她的衷心是否可靠呢?”
宇文煥卿稜角分明的臉龐閃過一絲自信︰“朕救了她亦救了她的家人,難道還買不來一顆衷心麼?再者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朕決定用她就不會在疑心她!”
耳邊呼呼的冷風吹過夾雜著冷凜的梅香,宇文煥卿不禁將這幾日案件的進展又反反復復地思量了起來。
這幾日的刑罰下來,那離宮的管事、內廷采買的總管還有衍慶宮的其他婢女倒是吐了干淨。只有雲顏一聲不吭,而後宇文煥卿卻放出假消息︰稱只有雲顏一人受刑不住,眼看著就要招供了,而其他人早就受不住刑死在了牢中。
也正因如此,今日才引來了黛鳶。
遺憾的是那些招供了的人,他們都說不住誰是幕後主使。只是說自己夜里收到了銀子,過了好久才有個臉生的女婢蒙著臉告訴他們要做之事。
只是女婢手中拿著離宮管事戕害廢妃的罪證,內廷采買貪污的賬本,還有婢女家人的貼身之物。這些人一見到這些,便不得不�齮h 牡嗇被 鵒四嵌袢 攏 撬 僑叢諼從眯討 氨憬 е鷗 辛順隼礎 br />
可是當宇文煥卿派人拿著選秀時畫師為秀女畫的畫像,讓他們單獨辨認誰是薛馥雅時,竟然有人指錯了,可見這些人亦是受人蒙蔽。
所以,這薛馥雅亦是這棋中一子罷了,因為賀一泓在掌錦司找到了為薛馥雅縫制紅斗篷的繡娘,那繡娘卻拿出了薛馥雅讓她放在斗篷中的毒藥。
原來,只有那斗篷經久穿著這毒藥才會發生藥效,可使人皮膚潰爛,進而敗血而死。但是這繡娘思慮再三未敢行事,只是將這藥偷偷地藏了起來。
至于那帶血的雞毛亦不是她放進去了,至于是誰亦是無從查找。
所以這幕後的真凶早已將退路想好,痕跡擦干淨,雖然宇文煥卿和顧沛蕖都懷疑是皇後所為,但是卻沒有證據。
今日黛鳶倒是可以作為一個新的佐證,但是又和皇後何干?
想到這,宇文煥卿哀怨地嘆了口氣,因為自己與鄭雪如的這場較量自己輸得徹底,自己只不過得了一個衷心的女婢。而她卻除掉了薛馥雅,除掉了衛玄雅,只是差那麼一點點就除掉了顧沛蕖。
他嘴角一抹涼絲絲的苦笑越發的明顯,原來自己這結發妻子未必是真的端莊溫婉,自然也不是與世無爭,只是她爭取得更加隱蔽,更加暴戾。
一路上,梅花的香氣總是縈繞在這幽冷的夜里,宇文煥卿止住了那擾人的思慮,他無奈地搖搖頭。
以前他還希望在自己無暇之時,皇後鄭雪如可以保全顧沛蕖,此時看來,那時的自己簡直是愚不可及。
想到這一層,宇文煥卿的心中越發的難過,因為他覺得自己虧欠顧沛蕖良多。若是哪日他不在宮中,自己冒然將她交于皇後看護,那麼無外乎是羊入虎口,自己也成了鄭雪如得幫凶。
突然,瑋元那甜美可愛的小臉突然出現在他的眼前,這不禁讓他脊背上冒出一層冷汗,
因為他想到這鄭雪如心思深沉,瑋元放在她那養著豈不是也會有危險。
不行,他要將瑋元接出鳳宸宮,不能讓鄭雪如繼續撫養瑋元。
“皇上,你看這樹梅花開得這樣好,不如奴才為皇上剪一些,皇上送給景妃娘娘玩賞可好?”
簡嚴的一句話打斷了宇文煥卿的思緒,他見簡嚴立在一株紅梅前,拿著剪刀正在向自己請旨。
宇文煥卿見那紅梅點點,嬌艷欲滴,在一盞不甚光亮的宮燈下都分外紅艷,便應允地點點頭︰“簡嚴,你何時生出隨身帶剪刀的習慣了?”
簡嚴一遍翻撿著開的好且含苞多的紅梅,一遍訕笑著說︰“自從上次景妃娘娘摔傷了,皇上為娘娘日日采摘紅梅、碧梅,奴才就日日都在身上別把剪刀以便皇上為娘娘采梅花。”
宇文煥卿見簡嚴如此說,心中一震,轉而打趣道︰“你收了顧玉章多少銀子?竟這般殷勤地希望朕對景妃好?”
簡嚴听到宇文煥卿如此說也不心驚,自是自顧自地剪著梅花︰“皇上,奴才跟了你這些年,你對景娘娘的心思,奴才怎麼會看不出來呢?皇上是真心喜愛娘娘,只是娘娘性子冷又高傲執拗,有時候會傷皇上的心。”
宇文煥卿寒涼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絲溫情,不成想自己居然被簡嚴一語中的。
的確自己很愛她,但是她傷他的心卻不是因為性子冷,而是因為她還不明白自己的愛,而且她心中還有別人的位置。
簡嚴捧著一大束紅梅咂咂嘴︰“冬日里也只有這梅花可入娘娘的眼了,若是到了開春,那時候花啊,朵啊就多了,皇上可送的花就多了!”
宇文煥卿經他這麼一說,臉上竟笑紋朵朵,原來簡嚴比顧沛蕖更明白他的心,自己著實可悲啊!
踏入函恩殿,顧沛蕖正坐在妝鏡前梳著長發,她直覺一絲絲冷風從她背後傳來,她知道宇文煥卿回來了。
她曳著裙袍,切切地走了過來︰“皇上,可抓到那‘鬼’了?”
宇文煥卿脫下披風,在炭籠前烤著火,輕聲地說︰“沒有,並沒有人接近牢房。”
顧沛蕖難掩失落的情緒,垂頭喪氣地說︰“皇上,難道就一點線索都沒有麼?哎!”
宇文煥卿暖了暖自己,走到她的身邊,輕聲安慰︰“總會有的,只是時間的問題。你放心吧,朕會為你討回公道的!”
簡嚴閃身進來將一捧紅梅放在了鈞瓷花囊內,不消兩日這殿內暖烘烘的暖流便可催開這含苞的梅花。
顧沛蕖俯身撥了撥了那嬌艷的梅花,眼中卻難掩失落。
宇文煥卿見此趕緊轉了話題︰“今日可有去看小世子啊?”
顧沛蕖想到如今在綺宵殿坐月子的姐姐還有那粉雕玉琢的外甥倒生出了幾分安慰︰“嗯,去看過了!小家伙睜開眼楮四處瞧著,甚是可愛。只是姐姐在綺宵殿住得不踏實,每每都要和我說于理不合,于理不合的!”
宇文煥卿走了過來,將她擁在自己的懷里,溫聲細語︰“事急從權嘛!這天寒地凍的,二嫂著實不適合挪動,本來就經歷了大出血的波折,月子中更得小心調養才對。你明日去和她說,讓她安心住著,就說是朕說的。”
顧沛蕖听到宇文煥卿溫暖人心的話語,臉上不禁掛上了一抹淺笑︰“皇上,臣妾真的好感激你。上次母親進宮住了兩月,這次姐姐又在宮中小住。臣妾知道這確實于理不合,所以臣妾真的十分感激皇上的體恤。”
“哦?苒苒,你既然這麼感激朕,怎麼沒看你采取點實際行動來報答朕呢?”
宇文煥卿眼波流連在她靈動的雙眼,嬌俏的鼻子,紅潤的嘴唇,而後便是白皙修長的脖頸,而後便是凹凸有致的身體曲線……
顧沛蕖見他這副模樣便知道自己剛才是在作繭自縛,她清了清嗓子,準備抽身出去,卻被宇文煥卿抱得緊緊地。
他眼神溫暖而邪魅︰“其實朕心底甭提多麼感激二嫂了,若不是她住在芷蘭宮中,朕哪有天天抱著如花似玉的美嬌娥入睡的好機會。所以,苒苒,朕希望二嫂住的久一些,而你呢,便日日宿在函恩殿內!”
顧沛蕖見宇文煥卿又開始調戲自己,很是無奈,她別過臉,義正言辭地說︰“皇上,別忘了咱們的君子協定啊!”
宇文煥卿爽朗一笑,嘴唇漸漸逼近顧沛蕖的嬌唇,笑著說︰“朕當然沒忘。只是你是女子,並非君子啊?你說那協定是不是也可以不作數?”
顧沛蕖猛的一個激靈,氣鼓鼓地看著宇文煥卿,一雙瞳剪水的大眼楮蓄著驚詫︰“皇上,你不是金口玉言麼?”
“嗯,所以朕廢了協定也只是多一句金口玉言罷了!”
說話間,他在她的唇上輕輕地啄了一口,便將她松開了。一臉得意地去批改折子。
顧沛蕖則攏了攏衣衫自顧自地躺倒床榻上去了,因為她知道那不過是宇文煥卿的調笑罷了。
過了一會兒,簡嚴閃身進來,顧沛蕖隔著薄薄的屏風看著簡嚴端著一盞茶放在宇文煥卿的幾案上。
他又輕聲地說︰“皇上,方才南宮清大公子來了紫宸宮,將此信交給了簡頌,讓簡頌乘稟皇上。”
宇文煥卿一看竟然是南宮澈的信,他趕緊拆開一看。
原來南宮澈已經查清楚了上官映波的身份並且帶回了人證,卻放走了一個身份存疑的和尚。
簡嚴不明所以的問了一句︰“皇上,是澈公子要回來了麼?”
宇文煥卿下意識的向內殿望了一眼,微微地發出了一聲冷哼︰“嗯!”
簡嚴見宇文煥卿不願多談,便弓著身退出了函恩殿。他輕輕地關門聲卻驚覺了在出神的顧沛蕖。
因為她方才清清楚楚地听見——南宮澈要回來了。
半個月未見到他了,自己竟然生出了許多的想念,她想將宮里發生的事告訴他,她更想告訴他自己有多想念他!
她此時看著床榻上方那攏鵝黃累金絲雲紋的紗帳上那繁復的花紋,竟然覺得特別的好看,不禁直直盯著,臉上難掩笑意,她貝齒微露,巧笑嫣然。
在那繁復的花紋中,她仿佛看到了南宮澈騎著追雲向自己奔來。
“你在笑什麼?”
顧沛蕖猛地轉過頭,只見宇文煥卿站在床榻邊用一雙審視卻寒涼的眼楮看著她,讓她不禁很是局促。
“臣妾在想小世子的模樣,著實可愛!”
宇文煥卿眼神些許黯淡︰“別想了,早點睡吧!”
說罷,他合上了那攏鵝黃累金絲雲紋的紗帳,仿若合上了自己一方心傷。
他吹熄了內殿的燭火,獨自坐回了幾案旁,看著那書信上南宮澈的名字,眼中蓄滿了哀傷。
聚霞宮的雅嵐殿,青蕪正在用艾草為上官映波燻腿,一陣陣沖鼻子的艾草香彌漫在殿內。
上官映波暴戾的吼道︰“顧沛蕖這個賤人,居然讓我在雪地里跪了三個時辰,他日我定要她在針板上跪三個時辰。”
青蕪看著上官映波紅腫雙腿,禁不住掉下眼淚來︰“尊主,是不是很疼?不如傳御醫看看!”
上官映波摸了摸本已經很溫暖卻內在寒涼的膝蓋︰“疼還好,我怕落下毛病,以後都怕都有這寒涼之癥。至于傳御醫怕是不能了,宇文煥卿現在正忙著為顧沛蕖撐腰,自然是不會讓御醫來瞧我的!”
青蕪見艾草已經燻燃地差不多了,便將用紅花和艾草煮了的浴湯水命人抬了進來。
“娘娘,奴婢伺候你沐浴吧,用著艾草和紅花的水泡泡澡,許是能驅除寒涼之氣。”
上官映波慢慢褪去了衣衫,進了浴桶之中,一陣暖意陣陣襲來,她整個人精神都好了許多︰“哎,听說那芷蘭宮的沐清塢一年四季溫泉涌動,若是能到那去常常泡澡興許還能有些功效。這宇文煥卿將所有的好東西都給了顧沛蕖,偏偏這顧沛蕖還要與南宮澈有一腿!”
青蕪用葫蘆瓢將桶里的浴湯舀出均勻地倒在了上官映波的身上,她風淡雲輕地問︰“尊主,難道你真的相信那謠言麼?”
“自然相信!為什麼偏偏是南宮澈而不是別的什麼人?造謠宇文煥淵和顧沛蕖有染豈不是更具殺傷力?所以,這南宮澈與顧沛蕖之間一定有不可告人之事。”
上官映波將身子往下沉了沉,似乎十分愜意︰“還有,那薛馥雅可是真成了廢人?”
青蕪無奈地搖搖頭︰“她的身子算是廢了,現在每日都纏綿在病榻上,據說是一點冷風都不能見,怕是以後都下不來床了!”
上官映波臉上扯出一絲蔑笑︰“看來這聚霞宮門庭凋零,以後便只有我和姜懷蕊,還有那個病秧子楚芙了。那酈良侍這幾日已經開始怕光,怕水,估計也要不成了!”
青蕪看到上官映波的眼楮在提到酈代真時變得暗淡了許多,淚水也漸漸蒙了上來,難得尊主對酈代真還有些許真心︰“尊主您與酈良侍相交一場,不如明日我們去瞧瞧她?”
上官映波在水中撥了撥指甲,一臉地厭棄︰“我雖然心疼她,但是她命絕于此,也是她的命!那瘋狗病發起瘋來著實駭人,若是我被她咬了,豈還有命活?不去,死後多燒點紙給她好了。”
青蕪臉上現出一絲厭倦,她越來越看不懂尊主了,她的心變得越發的冷酷無情。
然而,自己只是一個屬下,勸不了也不能勸,她只是將葫蘆瓢里的水一瓢一瓢地倒在上官映波的身上。
上官映波越發覺得愜意,她微微閉著眼楮,喃喃道︰“再者說,我明日還要去給太後請安,最近宮中發生了這樣多的事兒,想必她老人家這病就是因此而得,我明日便去探望。而後日日都去探望,然後待她康復我便游說她去安瀾寺祈福。”
青蕪停了手中的活計,切切地問︰“尊主,是想讓惠覺師太和逸郡王殿下見上一面麼?”
“沒錯,我是想讓惠覺師太和表哥見上一面,只是還不能相認!”
說到這,上官映波難掩哀傷,忽而又摸了摸自己容顏,嬌俏又無奈地說︰“青蕪,你說我是不是老了?我一直叫他表哥,其實就是在騙自己,若是他有朝一日認了我,會不會在意我比他大六歲?”
青蕪無奈地搖搖頭,看著眼前的這個傻女人。
當初上官映波冒用了上官翼親生女兒選秀的名額,將自己的年齡報小了三歲。
而今上官映波已經是二十六歲的女人,雖然悉心保養但是和顧沛蕖那些十七八歲的小姑娘相較,到底還是顯出了老態。
所以,這麼多年她更希望自己是宇文煥朗的表妹,而不是表姐,每每到這時她便對冒用‘上官映波’這個名字感到欣喜,仿佛自己現在只有二十三歲,比宇文煥朗僅僅大三歲而已。
青蕪將上官映波的頭發攏了起來,用手腕上的絲帶綁好,搭到了桶外︰“尊主相貌艷麗,姿容出眾,怎會顯老呢?再者說尊主,逸郡王對上官家知之甚少,將來還不是你怎麼和他說,他就怎麼听!”
上官映波對此倒是十分有信心,因為上官一族的苦難只有她講得最為動人,自然也可以將苦難中的自己講得最讓人動容。
轉而,她想起一事︰“對了,表哥最近怎麼沒有去仁壽宮請安呢?”
“听說逸郡王被皇上安排了修建冰嬉場的差事,再有就是利用職務的便利,領著昭陽公主宮里宮外的瞎跑,到處折騰玩呢!”
青蕪回身找出薄荷油,為上官映波按摩太陽穴,便輕輕地按著邊絮絮地說︰“今兒,我去御藥房拿艾草和紅花,還看到逸郡王領著昭陽公往宮門的方向走,八成又出宮玩去了!”
上官映波听到逸郡王每日不過吃喝玩樂,像是熱騰騰的心被撒了一把鹽巴。
從小親生父親就會時不時來一趟上官翼家來叮囑自己勿忘家族之仇,要勤學刻苦,要幫助姑母的兒子宇文煥朗奪回皇位。
當然也就是從那時起,父親不止一次地對自己說,宇文煥朗將來是大梁的皇帝,而自己便是大梁的皇後。
只有她配站在宇文煥朗的身邊,配與他並肩而行,開創屬于他二人的大梁,為上官家平反,為姑母正名,讓姑父配享太廟。
然而,當她懷揣著這樣的夢想踏進皇宮之後她才知道自己不過是個小女子。
文皇帝宇文煥正並沒有看中她,而是將她與玉獅子一並賞賜給了剛剛開府建牙的雍親王宇文煥卿。
這讓她感到恥辱,她居然和一匹畜生一樣作為賞賜送進了雍親王府。所以在那前一夜,她漫無目的的在宮中閑逛,她希望自己可以觸怒宮規被貶到宮中的某個角落里,至少逃了去雍親王府的這件羞辱的事情。
可是,一路上她都沒有踫到巡夜的禁衛軍,也沒有踫到打更的內侍,所以她的希望化成了泡影。
然而,她卻在淒冷的夜里遇到了宇文煥朗,那時他還是一個清明朗舉,文質彬彬的少年。他在得知她的境遇後便語重心長的開解她,最後居然還一路護送她回了秀女住的攬月坊。
那日,將她送回後,最後他曾擲地有聲地說︰“若是四哥待你不好,你就來找我,我將你要了來,做我的妾室。”
每每想到他的這句言語,她的心都會為之一暖。
第二日,他居然還來送她,因那時的她還有一些稜角,她偷偷地用簪子用力的扎了一下玉獅子。
不成想那玉獅子竟然發起了瘋來,宇文煥卿雖然及時馴服了玉獅子,但卻發現是她用金釵扎傷了玉獅子。
此時也是宇文煥朗來替她解得圍,將她的委屈訴說的誠懇細膩,最後宇文煥卿倒是選擇了一笑了之。
但也就是從那時起,她更加堅定了為這個表哥籌謀天下的決心,因為她愛他那雙溫潤如玉的眼楮,更愛他那顆善良的心。
多年以來,成就大業是她朝思暮想之事,是她得以生存的唯一動力。
可是如今的逸郡王風流浪蕩,紈褲不羈,她委實不知道這樣的他到底能不能接下這家國山河與家族興衰的重擔。
“尊主,奴婢看你洗得差不多了,收拾一下早些睡吧!時候不早了!”
青蕪的提醒讓上官映波收起了遠行的思緒,如今自己已經騎虎難下,早已無路可退,這天下之爭勢在必行。
上官映波起身,用一塊白絹帛裹住了身體,獨自走向了一片紅光薄紗的紗帳之中,那具身體美好卻散發著一股子邪魅……
此時,距離錦陵還有八百里的金岩古鎮外,南宮澈與姜璇等人正圍著一攏燒的嗶嗶啵啵作響的火堆取暖。
火堆上駕著一只燕鋒打的野兔,燕鋒則苦兮兮地將剝下來的兔皮等物用雪掩埋好,因為怕招來狼所以盡快掩埋才是正確之舉。
那上官家的小姐坐在火堆旁,目光呆滯的盯著火光發呆,眼中則蓄滿了清淚,樣子十分楚楚可憐。
燕鋒最為見不過女子哭哭啼啼,便開解道︰“我說妹子,你這都哭了一路了。難道我們不比待你不如牲畜的親生父親好麼?”
听到燕鋒這麼一說,這上官家的小姐哭得更加厲害,眼淚似決堤的江水奔流不息。
燕鋒將火堆上的烤兔換了面,那血水就滴滴墜落在火上,發出一聲脆響,他一本正經地說︰“這怎麼越說越嚴重呢?別哭了行麼?你這樣子讓我很是心煩意亂!前天,若不是我及時趕到,那混賬和尚就將你殺了,你不感激就算了,還一路哭個不停!哎,叫我說你點什麼好!”
南宮澈走了過來,拿劍鞘敲了敲燕鋒的腦袋︰“閉上你的嘴巴!”
說罷,便攏了攏斗篷做到了旁邊,他又加了幾塊木頭。
看著身邊這個身著淡藍色棉錦斗篷的女子,她頭發稍顯蓬亂,卻依舊挽著發髻,發髻上簪了一支梅花玉簪子。
狹長的眼中蓄滿了不敢流下的淚水,嘴唇因寒冷而止不住的發抖,看上去楚楚可憐。
南宮澈走到烈雲那,它背上的行囊里拿出了一張狐狸皮毛被子,他將此披在了上官小姐的身上︰“夜里冷,你披著吧,別著涼了!”
姜璇看到南宮澈的舉動,心中莫名酸楚,止不住將腳邊的枯草樹枝都扔到了火堆里。
上官小姐看著眼前這個玉樹臨風,俊朗飄逸的公子,切切地問︰“這位公子,你能告訴我,你們是誰麼?”
燕鋒見這上官小姐居然開口說話了,訝異的喊道︰“呀!你會說話呀?我還以為你是啞巴呢?”
南宮澈瞪了一眼燕鋒,燕鋒趕緊識趣地閉上了嘴,專注地烤著自己千辛萬苦才打到的兔子。
“在下南宮澈,是錦陵南宮暗影府的二公子。在下是奉皇上的御令來南平調查你父親和你的姐姐上官映波。”
南宮澈說話間抬眼看著這上官小姐,只見她眼神十分恐懼,似乎還未盡消疑心,他又言辭誠懇地說︰“不過你放心,你母親高氏已經將上官映波進入你們家的來龍去脈都講得很清楚,我知道小姐亦是無辜之人,我們是絕對不會傷害你的!”
姜璇見南宮澈急于解釋清楚,消除這位上官小姐的疑慮,便也插了句嘴︰“我們本與你母親商定在本月的初八帶你回錦陵,不成想那和尚居然來了南平,那人便是送上官映波進你家的人。我們怕他對你不利,所以才趕去了你家。所以才有你那夜看到的那一幕!”
女子眼中似乎看到了那和尚殺害她父母的拿著的那柄利劍,上面沾滿了鮮血,那鮮血似一朵朵梅花,開在了上官府的每一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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